第20章 作鳥獸散

作鳥獸散

面對如此詭異的表演場景,杜玉琴不敢吭聲,也不敢做出任何反應。只是抱緊自己腰間的包包,緩緩拉開拉鏈,去夠裏面那把銀色手槍。

臺上綁匪已經展示完空空如也的魔術箱。他重新戴上兜帽,将霍茂謙連人帶椅子推到箱子正中,期間霍茂謙拼命嗚咽掙紮,換來的是狠狠兩拳,打得他沒了聲音。

綁匪把昏迷的男人推到箱子正中間後,又朝觀衆席致意,表示請大家準備好,他精彩的表演即将開始。随後他就這樣當着杜玉琴的面,關上箱門。

咔嗒一聲,箱門上鎖。他伸出五根手指,一秒後收回一根,一秒後又收回一根。杜玉琴簡直魔怔了一樣,跟着綁匪的動作在心裏默默倒數“五、四、三、二、一”,然後箱門再次打開,裏面就只剩下一把空椅子。

霍茂謙不見了。

杜玉琴看得心裏發毛,這時臺上綁匪雙手展開,示意第一階段的魔術完美成功。他立在原地遲遲不動,仿佛是在等待着什麽。

臺下經常出入于各大歌舞廳和歌劇院的女人立刻明白過來,擡起雙手開始鼓掌。

啪啪、啪啪、啪啪。寂靜無聲的廢棄戲院裏回響着她一個人的掌聲。

臺上綁匪終于滿意收手,又自己站了進去。

什麽意思,他要把自己變走嗎?

杜玉琴吓得連吞咽口水的聲音都盡量壓低,呆坐在臺下,看着綁匪将箱門從裏面關上。

五、四、三、二、一。她在心裏默念,随後也不知道哪裏來的一陣詭異的風,箱門自動打開,一身黑色鬥篷的綁匪就這樣消失在臺上,只剩下一旁眼中驚恐不退的喬韻芝。

就在她鼓起勇氣,準備起身上前查看一番之時,身後竟然傳來了掌聲。

她立刻抱着自己的包包轉過身去,發現原本消失在舞臺上的綁匪就這樣出現在她身後表演大廳門口,一邊鼓掌一邊朝她走過來。

路過門口時,他先是提起喬韻芝的那只皮箱子,待靠近杜玉琴之後,他又伸出手來,示意杜玉琴把另一只皮箱子交給他。

杜玉琴這時已經完全吓傻,未敢有片刻遲疑,立刻把腳邊裝滿鈔票的箱子交給綁匪。

男人提着兩只箱子走回舞臺中央,将兩只皮箱子打開來檢查一番,确認全是真鈔便重新關好,外面包上一層黑布之後放進魔術箱中那張空椅子上,鎖上箱門。

五、四、三、二、一。

箱門再次打開,黑布包裹着的皮箱子變成了霍茂謙,男人仍舊雙手雙腳被捆住,肩膀頹廢地耷拉着,只是因為腦袋被黑布包裹看不見臉上表情,想來應該還是驚恐與害怕。

綁匪将霍茂謙連人帶椅子從魔術箱中推出來,重新與喬韻芝肩并肩而坐,最後彎腰朝觀衆席深深鞠躬,杜玉琴立刻開始鼓掌,生怕遲上一秒就會招致殺身之禍。

短暫的鼓掌時間,于她而言卻漫長似寒冷的冬季。等到綁匪重新擡起頭,她意識到他剛才是在謝幕。

所以這個表演結束了?

對了!兩個皮箱子通過魔術箱落入他手中,霍茂謙也已經回來,看上去他們之間的交易已然完成,是這個意思嗎?

綁匪鞠躬致謝之後雙手垂落,開始面對着杜玉琴往後退,眼看着他就要退到幕簾後面,杜玉琴忍不住開口道,“你可以幫我一個忙嗎?”

退場的腳步聲頓住,綁匪透過黑色兜帽轉過頭來,帽檐方向正對觀衆席,表示他在透過黑暗注視着她。

她再次咽了咽口水,側眸看一眼仍處于昏迷之中的喬韻芝,下定決心道,“我想請你,拿錢撕票。”

短短八個字說出來,她顫抖之餘差點咬到舌頭。

而臺上綁匪聽完沒有任何反應,只是帽檐的方向仍舊朝着她,讓她感覺如坐針氈。

“我知道你有槍。撕票吧,我保證不會追究,可若是他還活着,天涯海角,一定會到處找你。而且你們一起待過這麽長的時間,你真的以為,他沒有通過蛛絲馬跡認出你,或者記住你的特征嗎?”

補充完這一句用盡她全部力氣。

等候臺上人反應的幾秒鐘時間,漫長更甚方才。就在她感覺到自己胸口的心髒已經快要從嘴裏跳出來,想了想還是決定放棄之時,綁匪突然動了。

他邁着輕快的步伐走到霍茂謙和喬韻芝身邊,先是伸手指了指杜玉琴,然後模仿杜玉琴抱着包包的姿勢,在裏面摸索一陣,接着将手抽出來的時候用手比出手槍的姿勢,輕輕側移到凳子上兩個人腦門上,做出開槍的手勢。

他怎麽會知道自己有槍?

不過經過剛才那幾幕匪夷所思的魔術,她現在對于臺上發生的任何事都不覺得奇怪。

她模仿綁匪的動作,從包裏掏出自己那把銀色手槍,就看見綁匪再一次彎腰,雙手做出“請”的動作指向霍茂謙和喬韻芝,自己慢慢後退,随後轉身快步消失在幕簾後面。

他的意思,是要她親自動手。

杜玉琴握着手槍瞄準霍茂謙,因為激動和恐懼的緣故雙手止不住顫抖。她的槍口對準臺上的人,緩緩走上前去,想要确認霍茂謙此刻是醒着還是昏迷。

但她從未殺過人,更何況這次要殺的還是她認識的人。

不行,不能再上前。看得越清楚,就越不敢下手。

濃妝豔抹的女人停住腳步,握着手槍在喬韻芝和霍茂謙之間來回猶豫,遲遲沒有扣動扳機。

她腦子裏閃過喬韻芝簽下的那份協議,鮮紅的手指印上帶着她的指紋,顯示在法律面前,她只是個一無所有的窮光蛋。

而她杜玉琴馬上就要不一樣了,她會是繼承杜伯威決遺産的唯一親屬,是大上海數一數二的富太太,是她的先生、孩子,甚至整個陳家都再也不敢欺負的商界富豪。

一種幾乎癫狂的喜悅充斥在她腦海。杜玉琴臉上的驚恐和猶豫稍縱即逝,取而代之的是詭異的笑容。

她停住腳步,将槍口對準霍茂謙,小聲說道,“做律師有什麽不好呢,至少不會喪命。要怪,就怪黃璃當初非要生下你吧……哦對了,既然你死到臨頭了,我便再告訴你一件事,你的母親原名黃璃,是玻璃的璃。下去之後在陰曹地府向牛頭馬面尋人,別寫錯了名字。”

說罷她扣動扳機,槍口發出一陣刺眼火光的同時,子彈“砰”的一聲射出,狠狠釘入霍茂謙胸口,一股鮮血從彈孔位置緩緩流出,順着凳子腿兒流到舞臺上,蒙着黑布的腦袋徹底耷拉下來,沒了動靜。

銀色手槍的槍口正冒煙,杜玉琴還沒有從第一次殺人的快感中抽離,她的身後突然傳來許多細碎的腳步聲。

接着表演大廳三面出入口的門全部被撞開,無數警察持槍沖進來,瞄準杜玉琴。

王天行從舞臺右側大門沖進來,正好将杜玉琴槍口上最後一縷白煙收入眼簾。他立刻掏出手槍對準她,用難以置信的眼神将她鎖定。

“放下槍!”

怎、怎麽會這樣?

杜玉琴愣在當場,久久反應不過來。王天行趁她看向自己,眼神示意對面的警察從她身後襲擊,一個縱身跳起将她撲倒在地,手裏銀色手槍滾落到舞臺邊緣,被王天行繳獲。

“杜三太太,我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為了錢,連親侄子你都要殺!”

反應過來的杜玉琴開始狡辯,“不是的!那槍是我撿的!剛才綁匪開槍殺了霍茂謙之後扔槍逃跑,我是因為害怕他折返回來用那把槍殺我,我才去撿起來的!不是我!”

王天行哪裏顧得上反駁她拙劣的謊言,趕緊沖到舞臺上查看霍茂謙的傷勢。

頭上黑布還沒解開,摸到凳子上人冰涼的脖子,他的心已經涼了半截。

“你小子不準有事……”

話沒說完,他解開繞在霍茂謙頭上黑布,卻愣住了。

“這、這……這不是霍茂謙!”

喬韻芝在一片嘈雜之中醒來,側眸看去,身旁坐着的屍體穿着霍茂謙的衣服,臉上一條刀疤在手電筒的燈光下顯得格外恐怖。

“是他!是那天在天臺上和茂謙起争執那三個人中的那個刀疤臉!”

“怎麽會是他呢?!他不是綁匪嗎?那他帶走的那個手下呢?”

“茂謙呢?!”

手腳上的繩索一解開,喬韻芝立刻開始滿戲院尋找霍茂謙的身影。

杜玉琴被警察押解着站起來,看清屍體的臉不是霍茂謙的時候雙眼瞪大,張着嘴巴久久發不出聲音,像是見鬼一樣渾身發抖,片刻後突然瘋狂掙紮起來。

“他是霍茂謙!他怎麽會不是霍茂謙呢!?他就是!我剛才明明看見他的臉的!”

王天行循着舞臺地板上的腳印跟到後臺,帶着手下兵分三路,朝戲院後面搜尋。一個小時後,終于在後臺通道外不遠的一處小樹林裏找到踩中捕獸夾的另一個綁匪,摘下兜帽和面具之後确認他就是那日與刀疤臉一起消失的另一個小混混。他被捕獸夾夾住的小腿幾乎完全斷開,與身體只有一塊皮連着,傷口失血過多,已經死亡。屍體手邊是兩只裝滿鈔票的皮箱,鮮血将箱子染紅,幸好沒有滲進皮箱內部,裏面的鈔票一張不少。

喬韻芝從戲院三樓一路往下,一個房間一個房間的找。一片混亂的腳步聲中她似乎聽見有東西敲擊金屬發生的聲音,立刻示意所有人安靜。

咚、咚、咚,像是敲擊金屬管道的聲音。

衆人蹑手蹑腳,循着聲音的來源走到舞臺後門,化妝室左側小門打開來竟然是一個地下室,最終他們在地下室裏找到渾身濕透,憑借最後一絲意識,拿着碎玻璃不停敲擊金屬板的霍茂謙。

“茂謙!”

喬韻芝不顧男人渾身濕透、布滿傷痕,徑直沖上抱住他,感受到他心髒有力的跳動,小聲嗚咽起來。

看到活着的霍茂謙被衆人攙扶着走到自己面前,杜玉琴雙眼幾乎要瞪出血來。

她情緒激動,被警察拉住也拼命往前撲過來,大喊道,“不可能!剛才綁匪變魔術的時候我明明見過你的臉!那時候你分明還醒着,怎麽會在地下室裏!你們耍我!”

王天行雖然知道杜玉琴不是什麽好人,但她會開槍的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認為凳子上坐着的人是霍茂謙。

更何況刀疤臉身上穿的衣服的确是霍茂謙的。

這一切都太過詭異,讓他琢磨不透。

喬韻芝表示自己剛走進來就被人從身後打暈,直到王天行帶人沖進來才醒,沒有看到魔術表演的過程。

無妨,還有個人肯定知道。

王天行意味深長地看着霍茂謙,擡了擡下巴道,“說說吧,這都是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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