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威利與淩啓一前一後,順着越來越窄的洞道一路爬行。

路徑是微微向下傾斜的坡度,有潮濕的風不斷從前方吹來,略帶水腥味。為了節省電量,手電筒暫且被收了起來,視野漆黑一片,兩人都沒說話,耳邊只有微微的喘氣聲。

半個小時後,通過一處小拐口,已經連轉身的空間都沒有了。

洞道的逼仄讓兩人速度更加緩慢,幾乎是一步一挪地前行,淩啓艱難地把自己往前蹭,趁着喘氣的空擋,伸手用力地錘了兩下自己的腦殼。

不知道為什麽,進入洞道後,他的頭就痛得厲害。

一開始還能忍,但自從威利把手電筒收起來,情況似乎忽然就變得嚴重起來,他好幾次隐約出現了幻覺,時而記不清自己前頭還有個威利,時而又覺得自己曾經來過這個地方,對周圍的地勢都覺得莫名熟悉。

但這種錯亂感來得快去得也快,往往只是幾秒的愣神,并沒有驚擾到威利。

前頭威利沒有一秒是停下的,淩啓必須咬着牙硬撐确保不被落下,他的狀态越來越差,又咬牙挺了五分鐘,終于忍不住提出了休息。

威利身形稍頓,停了下來。

“風變大了。”洞道逼仄,讓他的聲音嗡嗡的顯得不太清晰,“空間也在變寬,出口應該就在不遠了,你還能再稍微堅持嗎?”

淩啓很想說不,就像從前向對方撒嬌讨饒那樣。

但不行,只能咬牙:“行,繼續走吧。”

如威利所說,繼續爬行了五六米,洞道果真在一點點變寬,涼風也吹到了淩啓的臉上,腦袋總算沒有那麽難受。又行進了一小段路,到洞道寬到差不多可以并行兩人的時候,威利忽然再次停下,招呼他上前。

沒路了。

洞道的盡頭是斷崖,一個巨大的空間出現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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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啓湊上前去看,上不見頂,下不見底,把手電筒打到最亮也看不清對岸,難以估量這是一個什麽地方。

“這是……”有回聲,就像是把山體挖空似的,這裏空曠得吓人。

“是個好地方。”威利平靜地接話。

淩啓莫名其妙地看過去,恰見對方用手電筒底端一砸,從洞壁砸下塊巴掌大小的石頭要往下扔,下意識地,他急忙去攔,整個上半身撲到威利的手臂上:“等等,你別扔!”

他本能地覺得危險,像是——

那種隐約的熟悉感又上來了,像是怕會驚擾到什麽似的,想想都心慌。

威利側了側頭:“遇到未知深洞,投石聽聲估深度,不是最基礎操作守則的嗎?又不怕砸到什麽,這種深洞下很難有生物。”

手電筒的餘光中,他嘴邊隐約帶着一抹笑,有種與環境格格不入的愉悅:“如果有也不虧,說明有出路,你應該高興,才對。”

最後的那句“你應該高興才對”,威利說得格外的慢,但淩啓沒空去注意。他努力克制着心裏的七上八下,看着石頭從對方手中掉落,破空聲後,足有六七秒,才有落地聲傳來。

準确來說是落水聲。清晰的水聲炸開,随後便是水花陸續落下的淅淅瀝瀝。

沒來得及驚訝,倏然間,狂風四起。

扒着崖邊往下看,竟見原本漆黑一片的深淵底下竟詭異地出現了光,星星點點的藍綠色熒光陸續被點亮,每一個光點都很黯淡,但它們很快聚成了圈,照亮整個崖底。

莫約三十多米的高度下,是一個比13號洞穴還要大上數倍的空間,洞底蓄滿了水,俨然一口清潭。

而潭水之中……是一副白骨。

長吻、利齒、雙角,極長尾骨優雅地盤在身前,背上有微微支起的附肢,似鳍似翅。整副骸骨幹淨完整,還維持着死前的姿态,即使是蜷縮着,也占據了幾乎整個潭底。

淩啓眼神發愣地看着那副白骨。

很難想象世界上還有這樣一種生物,說是神跡也不為過。

但真正讓他呼吸困難、心跳超負荷狂跳的,卻不是白骨本身,而且這個頭骨……他分明見過。

就連犄角的分岔絲毫不變,正是與威利一起掉進這裏前的那一具。

淩啓渾身顫抖。

他忽然全都想起來了,想起他這些天每晚都在做、又每每遺忘的夢。來時的洞道、眼前的井洞、刺骨的風、洞底的巨型生物……眼前的一切他都曾在夢裏出現過,就好像是演練過無數次的劇本。

什麽是夢?

什麽是現實?

這個“生物”是什麽?

他自己又是什麽?

久久不能回神,卻忽覺背上一重,威利不知何時把他壓到了身下,粗壯的手臂撐在耳邊。

——不對,那不是真正的威利。

淩啓慌亂回頭,鼻尖蹭到“他”的臉,觸感分明不是人類該有的皮膚的光滑。再往上,“他”淡金色的雙瞳在昏暗中格外顯眼。

“這麽主動?”對方笑問,咧開的嘴角中利齒若隐若現。

“你……”

淩啓愣了好幾秒,才似魂魄歸位般驚叫出聲。狼狽往後躲,卻被那人的胸膛與雙臂擋住了所有去路,“威利”一手圈住他的腦袋,嘴唇重重地壓下來,在他頰上親了兩口:“真可愛。”

“你——是誰?”

一切都太突然,淩啓根本沒有時間消化,只是憑本能死死盯着那人臉上的紋路,渾身都在發麻:“你不是威利。”

“我不是他,但他是我。”那人的音色很低很平。

是在C3區昏迷前聽過的音色,貼在耳邊,讓人無端起一身雞皮疙瘩:“你在找誰,我就是誰。”

不知道誰的手肘碰倒了手電筒,光束随之咕嚕咕嚕地滾遠。淩啓下意識伸手想要去抓,卻還是遲了半秒,唯一的光源摔下斷崖,半空中磕到崖壁,傳來分崩離析的聲音。

下一秒,那只手便被從容不迫地抓回身下,圈進懷裏。

威利托着淩啓的下巴,強行讓人的臉面向崖下,自己則從背後把臉伸向前去,親親密密地維持一個臉頰相貼的姿勢,目光一起投向潭底。

“看,你已經找到我了。”

他在笑。

淩啓卻是猛地瞪大雙眼,反抗的動作驟停。

和夢裏一樣,崖底的水也在以瘋狂的速度上漲,只是這次并不激烈,水面始終維持着一種非常平靜的狀态。水中的光草與白骨也随之升高,不過幾個呼吸的時間,離他們已經只有兩三米。

威利松開了所有禁锢,架着淩啓的胳膊,把渾身冷汗的人從地上撈進自己懷裏。也不挪位置,就坐在原地,背靠着胸交疊相擁,四條小腿在崖邊懸空晃蕩。

“就這麽高興嗎?”

男人語氣中帶着不一般的興奮:“高興到哭了?”

淩啓遲鈍地感覺到一只手在自己臉上擦了擦,然後十分自然地放在他的腿間,觸感濕漉漉的,不太真切。

他不受控制地從鼻腔哼出半聲嗚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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