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醒來的時候,周圍依然是不變的夜色,灰白的骨在黑暗中尤其刺眼。

淩啓眼皮半睜、意識渙散,無力地靠着背後的溫暖,視線許久都對不上焦。

他似乎,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夢太真實,又因為醒來後沒有接收到足夠的視聽刺激,讓他對現實也産生了巨大的錯位感,要花很大力氣,才能把自己從夢中的場景抽離。

“唔……”淩啓艱難地發出悶哼。

埋在肩頸處的溫暖動了動,怪異的觸感随即離去,留下一片冰涼。

有人在耳邊說了什麽,鼻息噴灑在耳廓,字粘着字,聽起來不太清晰,方想仔細辨別,那溫軟觸碰又出現在了耳後。

淩啓本能地側頭避,身體在對方懷中微微滑落,反應了許久,才想起那是被舌頭舔舐的觸感。

“別碰……嗯……”

眼前被陰影蒙住,威利低頭吻了上來,将未說完的話堵了回去。小股冰涼微辣的液體被強行灌進嘴裏,順着喉嚨一路往下,帶走幹渴,也燒得肚腹微微發熱。

——是酒。

啊,是了,他們的水源是一小瓶酒精。

可是酒精怎麽會有血腥味呢?

淩啓渾渾噩噩地想,一點一點抓回飄散的思緒。

嘴唇分開,發出了清晰的咕啾聲,他的臉頰被威利用手背拍了拍,這回終于聽清對方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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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睡懵了,還是爽懵了?”

淩啓側頭後仰,慢慢與身後人在黑暗中對上視線。

威利是盤腿坐着的姿勢,手臂發力把他往上颠了颠,很輕松便把他整個裹在懷裏。他們還是在白骨構成的牢籠之中,身下潭水已經褪盡,彼此身上都好好地穿着衣服,雖然松垮,但至少蔽體,不至于像昏睡前的赤裸相貼。

“……什麽時候了?”淩啓問。

“沒注意,大概有幾天吧。”威利漫不經心。

見淩啓瞪大眼睛,他似乎心情好極,湊上來又親了一口,額頭貼着額頭道:“我也想叫你,但你睡得太深,怎麽弄都不醒。”

說到“弄”字時,便帶上了明顯的笑意。

淩啓扭過頭,難堪地閉了閉眼睛。

又不是未經人事,腰腹隐約殘留的酸軟分外熟悉,想也知道威利在他未醒時對他做了什麽。但該幹的不該幹的早就已經做了個遍,哪還有力氣再去在意這些,只能麻木地自我寬慰,緩了幾秒,才提起另外的話題:“……我做了一個關于你的夢。”

“夢見我殺了你。”淩啓說得很慢,有點不知如何描述。他盯着威利淡金色的雙眼,似乎再一次看見了夢中那雙獸瞳,“夢見你不是人,是一只叫做‘邑’的……動物?神獸?很多人想捕獲你。後來我殺了你,很多人都跟着你死了,只有我活着。”

“嗯,後面呢?”

“然後……”淩啓皺眉。

只要一回憶,他的大腦裏就會被大片大片的血鋪滿,連觸感和氣味都無比清晰,那不像夢,更像是始終存在于腦海中某個角落的記憶,随時能誘發軀體化的焦慮。他不願再回想了,指甲狠狠掐入大腿,用尖銳的疼痛換回清醒。

“後面不重要。”淩啓深深吸氣,避開了威利的問題:“這只是我的夢?還是你做了什麽?”

這個夢暗示意味太強,他很難不懷疑。

“你真是……”威利半是生氣半是無奈地啧了一聲,懲罰似的勒緊雙臂,“我也沒對你做什麽,你倒每次都想把最壞的猜想安在我頭上。你對那個威利也是這樣的嗎?”

“他不會猥亵睡着的同學。”

“……”

淩啓縮了縮肩膀,感覺到一只手重重地揉自己的頭發,有點痛,好在尚且可以忍受。

威利還是維持着把他圈在懷裏的姿勢,嘴裏吐出一連串音節,聽語氣并不太好。随即又換了中文冷笑:“你自己忘掉的記憶,還有誰能替你想起來?我要有這本事,也不會像現在這樣……繼續夢吧,什麽時候把該記的都記起來,我們還有很多東西要清算。”

不知道是不是回音造成的錯覺,他說話不像從聲帶發出來的聲音,反而更像直接送入腦子裏的嗡鳴。淩啓抓住了話中的關鍵,軟手軟腳地推開對方的手,坐直上身回頭:“真的和你沒關系?”

“我說了,你自己的記憶,只有自己能想起來。”

“所以那是……真實發生過的?”

“是。”

“——!”

淩啓忽然頭痛欲裂,捂着頭蜷縮起身體。

不是夢,是記憶。他的視角是被稱為“阿啓”的人的視角,那就是他自己的記憶。

所以威利究竟是什麽?他自己又是什麽?他們發生了什麽?現在又為什麽會在這裏?

威利伸手過來拽他的手臂,把他重新拉回懷裏。因為脫力,人幾乎是以撲的姿勢砸在威利的胸膛,他也不在意,捏捏淩啓汗濕的臉:“沒關系,在你全部想起來之前,就先一起呆在地底吧,你應該不會不習慣。”

——應該不會不習慣。

——我生在地底,長在地底。

夢裏的話閃過耳邊,淩啓心間莫名發苦。

成百上千的問題纏在一起找不到眉目,威利卻一句話都不願多說,只是抱着他,在無盡的黑暗中安安靜靜地發呆。

“威利……”淩啓抓住了威利胸前的衣襟,神情迷惘。

也不知喚的是哪一個的威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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