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看起來局勢并沒有想象中的那麽糟糕,他只是想起了幾個畫面,眼前的主動權依然穩穩攥在自己手中。

淩啓盯着斑駁老舊的天花板,暗暗地想。

威利作為人類長期生活在地面,斷然不會貿然懷疑自己的物種,他不知道地底的事情,更不知道淩啓與邑的交易,想來應該是自己琢磨許久之後,發現只能從精神疾病的角度去解釋自己腦海中斷片的畫面。

這樣最好,省得淩啓耗費精力去給他編個前因後果出來。

假以時日再稍微加以利用,對于接下來的行動也更方便一些。

只是……

淩啓能感覺到威利的心髒在劇烈跳動,伴随着粗重的呼吸,身上每一寸肌肉都微微顫抖。

一個吻落在他的鎖骨上,由輕到重,對彼此的身份來說似乎有些冒犯,可在此情此景下卻又顯得太過克制。唇瓣柔軟,始終停留在同一片皮膚上,持續了很久很久。

威利問:“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他沒有擡頭,所以看不見淩啓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睛,臉上看不見任何動情。

“在我們分手之前,大概。”淩啓答,“但以前我們沒發現。我那時,只是隐約感覺你有時候會性情大變,一開始只是偶爾,到後來越來越頻繁,還以為你是……煩我了。”

與眼底的平靜不同,淩啓的聲音是溫和的,夾帶着不明顯的追念。他擡手摸摸威利的後腦勺:“是上一次和你一起被困地底,才察覺到你應該是生病了。”

“那次又發生了什麽?”威利追問。

淩啓半是做戲地一愣,随即化作一聲輕悠悠的短嘆:“你應該也猜得到……也是做了。但我不太想說,等你自己想起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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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異的氣氛流轉在兩人的沉默中,足足得有十分鐘,待到淩啓身體都被壓麻了,威利才終于動了動。他拉開淩啓的手,用手肘撐起自己的上半身:“我做了過分的事情,是嗎?”

男人的眼角發紅,顏色柔和的眼眸倒映着淩啓的輪廓,已經沒了方才的激動,唯餘傷感。

那抹淺褐色曾經是淩啓最愛的顏色,如今再看,卻仿佛大夢一場,對方的眼睛更像是一面現形鏡,無論淩啓再怎麽努力去看,也只能在其中看到那些年在幸福與痛苦之間被反複折磨的自己。

“嗯。”這次他不願再多說什麽。

威利卻不肯罷休:“那,為什麽還要再回來?”

話題終于還是回到了這裏。

淩啓有一瞬間的失态,臉上出現了有哭又笑的表情,他知道威利也看到了,但無所謂。

“因為你生病了。”他一字一頓,“你的另一個——另一個人格知道一些事情,所以我必須回來一趟,才知道怎麽幫你。”

“不應該去醫院嗎?”威利疑惑呢喃。

“有用的話你早就喝中藥調理好了。”

淩啓面不改色:“你的情況比較特殊,不是單靠藥物治療就能應對得了,更具體的,或許要等你全都想起來之後才能理解。現在只有一個問題,就是……你信不信我。”

“我信。”

擲地有聲的回答。

有風,在窗紗被吹得鼓起的同時,外頭忽然飛進一聲挂滿了怒火的髒話,砸碎了房間內過分沉重的話題。那聲音還沒落地,農莊夫婦兩人一聲疊着一聲越來越高的争吵便緊随而至,男嗓重得似乎整棟樓房都在振動,牆角簌簌落下的塵堆成小丘;女嗓尖得就像是一根從地心破土而出的針,閃着銳利的鋒芒直戳日頭。

淩啓與威利對視一眼,所有的情緒都被打斷了,偷窺別人隐私般的,彼此臉上寫滿了尴尬。

互表真心的環節便再也進行不下去了,威利長呼一口氣,拉着淩啓從床上坐起。酸奶濕噠噠地糊了滿襟,他想幫淩啓擦擦,卻被對方偏身躲過。

“你會介意的。”淩啓意有所指地攏了攏衣領,蓋住胸前邑留下的吻痕,“你想的話,下次再看,好嗎?”

這一趟的旅行就這麽草草結束在農莊夫婦的掐架中,重游洞穴的收獲比淩啓預想中要少,線索更是亂七八糟。但邑是主動把身體讓回給威利的,可想而知對方不願多談,只能就此返回程。

比起來時的沉默,眼下返程兩人之間的氛圍已經大不相同,威利彎着好看的眉眼,無時不刻盯着淩啓。在大巴與火車上的時候還好,頂多是假意打瞌睡,把頭靠在淩啓肩上偷偷聞他的味道,等到站後兩人打車轉往學校,這人就更加變本加厲了,執拗地要把淩啓的手握在手裏,就跟攥緊什麽寶物似的。

淩啓很不習慣,但沒有拒絕。

除卻本身就是做戲多于真心的原因外,眼下他滿腦子都在思考與邑的那筆交易,所有的注意力都用在別的地方。

——護心鱗、甲刃、尾羽。

三件不聞其蹤、不知其形的東西,以及在這期間與威利兩個人格無間斷的周旋,用這些去換父母與胞弟的行蹤——或是埋骨地。

很難說值不值,但确實,當他第一次站在那副龐大的獸骨面前,在他第一次親眼看到那超出人類想象的非自然力量後,他唯一想要索求的,就只有這個。

這個世界好像沒有其他值得他欲求。

甚至這唯一的願望都很有可能不是出于多麽深厚的情感,只是年少時驟然被遺留人間,那種坐立難安、漂泊無依的惶惶然成了習慣,在心底刻下了尋求答案的執念。

那晚在山間值守室內,他有一句沒對邑說謊。

他确實已經孤獨了很久。

以至于在校門口分別的時候,威利一個簡單的擁抱,都叫他渾身汗毛炸起,下意識只想掙開。好在理智還在,生生壓下了自己的動作,沒叫對方察覺。

于是無法控制地怨了起來。

埋怨威利的出現。如果沒有那場失敗的戀愛,也許他早已經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強迫自己學會愛與親密;又埋怨邑的出現給了他希望,叫他無法再渾渾噩噩地過下去,無視孤獨,混完他平庸的一生。

心裏嘀嘀咕咕地怨來怨去,不知不覺便讓威利抱了他許久。

威利的唇貼在他耳後的發絲上:“有一個問題,你還沒有回答我。”

“什麽?”

“當初分手……是因為你不喜歡我,還是因為我生病了?”

“都是,也都不是。” 淩啓還在發懵,嘴上卻已經熟稔地念出自己早已準備好的臺詞,“是因為生病的你不喜歡我,我才強迫自己不再喜歡你的。”

回答他的,是威力更加用力的擁抱。

“對不起。還有……我從來沒有停止過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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