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淩啓站在原地沒有動,挑起的眉尾上挂着不加掩飾的半信半疑——畢竟誰會真受了傷還能想到先占別人便宜啊?

直到看着威利卷起褲腿,露出小腿側面一道滲着血的劃傷,才将某些惡意揣測抛之腦後,慌慌張張跑去找醫藥箱。

那倒不是淩啓一腳絆出來的傷口,是那茶幾下的暗屜尖角沒有打磨平整,方才威利小腿卡進去又抽出來,膝蓋到腿肚子直接被劃了長長一道傷口,不一會兒功夫,血就已經不要錢似的地流了滿腿。好在到底隔了一層褲子,傷口沒有很深,就是痛些吓人些,還不到需要送院就醫的程度。

淩啓蹲在沙發前面無表情地往威利腿上抹碘伏,大抵是力氣大了點,他聽到頭頂上傳來男人壓低了的吸氣聲。餘光瞥見對方額頭上挂滿了汗,抄了包紙巾扔過去,試圖借此擋住那道殷切的視線。

不過顯然這并沒有什麽作用。威利捏着紙巾的塑料包裝,故作平靜道:“我今晚走不了路了。”

淩啓撕開濕巾擦手,“叫輛車。”

“可是我宿舍在五樓。”還沒有電梯。

“那你就慢點走。”

“傷口崩開了怎麽辦?”

“自己再擦擦藥。”

“我宿舍沒有藥。”

“路上買。”

“就不能收留我一晚嗎?”

“……?”淩啓停下收拾傷藥的動作擡頭看向威利,“你覺得呢?”

“只是睡一晚而已,我不會再偷親你了。”威利一臉真誠,“現在真的有點疼,這邊還不好叫車,阿啓,就當心疼心疼我吧,阿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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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淩啓還不動搖,他便可憐兮兮地垂下了眼睑,耷拉着腦袋委委屈屈道:“忙起來幾天不見面……雖然我們不是以前的關系了,我沒什麽立場要求你為我擔心,但是我留在這裏也許有點用呢?是在不行的話,我們通宵對資料也可以啊……”

淩啓蓋上藥箱的動作為不可察地一頓。威利的傷和吻叫他一時間亂了陣腳,差點忘了自己正在扮演的角色,這會兒才反應過來自己似乎不該表現得太過冷漠,至少現在還是合作夥伴,沒必要在這種非原則性問題上這般強硬。

回頭想想,倒也不是多讨厭這個人,只是下意識抗拒和對方同處一個空間罷了。

于是不再堅持,轉而做出退讓的表情:“不必了,但是沙發太小,你要睡只能打地鋪。”

威利瞬間喜笑顏開。

“其實沒有那麽嚴重吧?”淩啓抿着唇又看了威利一眼,見那人腿上的傷口已經開始慢慢止血,沒忍住嘆了口氣。

威利認真道:“嚴重。但也有撒嬌的成分。”

“……”

話雖這麽說,不過真到了睡覺的時間,淩啓還是被迫讓威利上了自己的床。

不是什麽別的原因,只因他一個人住着出租屋,實在沒有多餘可以打地鋪的被褥,再加上威利瘸着腿走上兩步,他再怎麽心硬也不得不把一半的床讓給對方了。

慶幸的是倆人生物鐘并不一致,等他熬到半夜兩點半進房間的時候,威利早已經沉沉睡去。淩啓沒有開燈,輕手輕腳地避開威利躺在外側,感受着一側手臂傳來的屬于另一個人的體溫,漸漸被困意淹沒。

一夜無話。

次日卻是在一陣怪異的熱意中醒來的。

也許是因為時間還早,淩啓艱難轉醒的時候有種被強制開機的感覺,眼皮還未掀開,半夢半醒間已經先擡手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收回時碰到了熱源,才忽然察覺到哪裏不對,眯着眼睛睜開一條縫,第一眼,便見到自己面前一副結實的肉體。

很白,是那種混了西方人種的白;也很熱,淩啓呆呆地用手心按了按,和自己一樣的滾燙。

“不是我幹的。”

男人剛睡醒的沙啞嗓音自上方響起,淩啓擡眼,見到的便是雙手舉高放在自己腦袋邊上做投降狀的威利。

對方似乎也只是比他早醒一會兒,半張臉上還挂着壓出來的紅印。對上淩啓的眼神,咽了咽口水,自我辯解道:“是你自己滾過來的,不許因為這個把我趕走。”

淩啓不置可否。敷衍地看了看四周,的确如對方所言,自己已經離開了外側床鋪,整個人半壓在內側的威利身上。

牆上的時鐘指在了八點的位置,本不該是醒來的時間,滿打滿算淩啓昨夜只睡了不到六個小時,這會兒整個人頭昏腦脹的,只想送走對方,再好好睡個回籠覺。

于是淩啓收回視線,沒有動,只是平靜地告訴威利:“但你頂到我了。”

随即在威利面露尴尬的那一刻翻身躺回床鋪的外側,背對對方嘆氣道:“你腿上有傷,自己去浴室處理一下就回學校吧。我們的關系……還遠沒有到這一步,下次不要再在家裏見面了。”

進可攻退可守又符合人設的臺詞。

按照淩啓的設想,在他說完這番拒絕中又給點機會的話後,威利應該是會選擇乖乖離開,以修複自己在淩啓心目中的形象的。可是放心地蓋好被子閉上眼睛,等了又等,卻沒感覺到背後的威利又任何離開的動靜,正欲轉身一探究竟時,身體倏然被溫熱的軀體緊緊擁入懷中。

“我不走。”威利的聲音帶着明顯的急切,“我不走。不要趕我走。”

他說:“阿啓別讨厭我。”

他說:“讓我抱一抱就好,真的。”

他說:“我太喜歡你了,我忍不住。”

不一樣的環境,卻是好生熟悉的場景。

淩啓有一瞬間的恍惚。

那年,他們在包養關系中越發親密,卻誰也不願意戳破那層窗紙,在惶惶不安與患得患中貪食暧昧,維持了好長一段時間。後來有一回淩啓與打工的同事們聚會,一張所有人把他擠在中間合影的照片不知怎的傳到了威利那裏,終于成功壓垮了那根緊繃着的線,威利在嫉妒與不安中與淩啓爆發了劇烈的真吵。

怎麽吵的呢……已經記不得了。

淩啓只記得自己似乎很是委屈,被對方壓在床上親了許久,嘴唇都被咬破了皮,也不肯先松口服軟,直到盛怒之下失去理智的威利開始動手扒他的褲子,他忍不住哭了出來,威利才如夢初醒,匆忙停下了那場戰争。

那時候威利從背後緊緊抱着他,哭着向他道歉,又笨嘴笨舌地同他告白。明明下面還侵略性極強地挺着生殖器,嘴上卻純情得要命,道歉也道不好,格外狼狽。

就像現在一樣。

那會兒……

那會兒自己是怎麽回答的呢?

耳邊的道歉與記憶力的聲音慢慢重合,淩啓也恍惚自己回到了從前,安安靜靜地任由自己陷入背後的懷抱。

然後在某一時刻冷聲發問:

“喜歡我,還是喜歡那個和我長得像的‘她’?”

記憶力的那年,威利所有反應都在淩啓開口的一瞬間被澆滅。他欲言又止,随後告訴淩啓:“沒有另一個‘她’,我只喜歡你。”

不知真假。

而如今好些年過去,這一招似乎還是威力不減,淩啓感覺到抵着自己大腿的器具慢慢退了反應,暗自松下一口氣。

威利的回答卻已經截然不同:

“其實你是在意這個,才始終不願意真正向我敞開心扉,是嗎?從前也是,現在也是。”

他把頭埋在淩啓肩頸出深深呼吸着熱氣。

“那我告訴你,那個理由從一開始就是騙你的,我早就調查過你的身世,手鏈是特地買來,特地放在顯眼的位置誘引你的。我就是對你見色起意,根本沒有什麽替身。”

“為了順理成章和你在一起,那些年我設局讓你做了許多選擇,也向你說過很多謊,甚至連你考到江教授門下都有我的手筆。”

“你可以質疑我的為人,但我不想聽到你質疑我對你的用心。”

威利嘆了一口氣:

“阿啓,我也不知道我怎麽了,好像活着的全部意義就是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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