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64章 第 64 章
第64章
郭珍珠後來得知, 道保也算是誤打誤撞。
水師攻臺後,敵軍四處潰散,留下不少殘兵和役夫, 都被收為俘虜。
然而這些俘虜特別難管, 不是一個個要尋死,就是整天想逃,讓看管俘虜的将士苦不堪言。
但是如今也不可能把這些俘虜通通斬殺了,畢竟他們除了尋死和想逃之外,也沒有襲擊看守的将士。
加上殘兵很少,人數最多的是役夫。他們一個個面黃肌瘦還衣衫褴褛,就知道被鄭家軍奴役,日子過得很不好。
大多數都是被抓來的壯丁, 已經夠慘了, 自是不好再苛待他們。
看守的一個将士跟道保是同僚, 同為副千戶,于是跟道保訴苦了幾句。
道保想着這人上船後對他頗為照顧,就說幫着去守幾天, 讓同僚能稍微休息一下。
同僚自是十分感激, 道保就去了俘虜的地方查看。
然而地方太黑了, 道保過去後跟其他将士交班,推開門後不留神被東西絆倒, 摔了個狗啃泥, 好一會都爬不起來。
旁邊有人伸手扶着道保起來,道保被摔得兩眼一黑, 連忙道謝,扶着人慢吞吞起身坐在地上緩一緩。
“兄弟剛進來的?怎麽身體虛成這樣?你那邊又扣了口糧吧?”
對方還塞了半塊幹餅過來,道保都有點懵, 這時候他終于适應了周圍的黑漆漆,發現身邊坐着個衣衫褴褛的人。
不是水師看守的将士,而是俘虜,道保就更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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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手裏拿着幹餅看了一眼,發現這餅子應該放很久了,都幹掉了,一捏就掉渣,聞着還有點味道,估計是對方藏了好久的口糧。
道保哪裏好意思貪了俘虜的口糧,急忙塞了回去:“我沒事,就是剛才沒看着路才摔了。我不餓,這餅子你自個收着。”
對方見道保都餓得腿軟摔了,還不肯吃了他好不容易藏起來的餅子,于是感覺兩人親近了很多,摟着道保的肩膀道:“好兄弟,你是從哪裏被擄來的?你這身衣服還不錯,從哪裏扒到的,運氣真不錯!”
沒等道保開口,他就自顧自說道:“我家在江南,家裏做買賣的。我當初就是一時興起,跟着族叔到福建做買賣,沒想到剛到沒幾天就遇到鄭家軍抓壯丁,也是夠倒黴的。”
“族叔年紀大,沒被鄭家軍看上的人都會被砍死,我匆忙推着他藏在地窖裏。也不知道他如今怎樣了,我被擄走太久,一直不知道外頭的消息。”
旁邊忽然湊過來一個人,瘦得只剩下皮包骨,說話都透着虛弱:“我是福建本地人,是個漁夫。剛娶了媳婦沒多久,也不知道媳婦是不是逃出去,然後改嫁了。”
“我這麽久沒回去,媳婦估計以為我死了。不過我如今跟死了也沒什麽兩樣,恐怕很難再回去,她早點改嫁也好。”
道保立刻察覺到,這些被鄭家軍抓來的壯丁大多以前都是普通百姓。
那麽他們不是尋思就是想逃,是不是想要回鄉?
道保這麽想着,斟酌着道:“等你回鄉了,自然就知道族叔的消息。”
他又另外安慰那個瘦得皮包骨的人:“你媳婦指不定還等着你回去,沒改嫁呢,你撐着點兒。哪怕要死,也得死在家鄉才是。”
剛開始那人搖頭道:“你新來的,被抓壯丁沒多久吧?鄭家軍說對面水師恨死了他們,恨不得全都殺光,更不可能留下咱們。幾個兄弟想逃,被抓住後如今不見蹤影,可能都殺了。”
他嘆着氣,把道保弄懵了。那幾個想逃的人幾次鬧騰,施琅就把他們單獨關起來,怎麽傳着傳着,就成了這幾個人想逃被殺了?
那真是太冤枉了!
道保連忙說道:“沒有,那幾人單獨關着呢,沒被殺掉。”
他擔心對方不相信,又将錯就錯,當自己就是新來的俘虜,補充道:“我被送過來的路上看見了,還奇怪怎麽有人單獨關着,是不是大官來着。聽你這麽一說,應該就是那幾個人。”
對方不由詫異道:“真的?那幾個人沒死嗎?會不會是你看錯了,畢竟你都不認識。”
道保想了想,形容了一下那幾個人。畢竟另外關着的時候,他正好看見,對幾人有點印象。
他記得不多,不過也足夠了,對方連連驚嘆道:“沒錯,就是他們。那幾人真的沒死,可是鄭家軍說我們被抓後必然要被殺頭祭天。我還沒成婚就算了,他們幾個兄弟家裏還有老婆孩子,有的孩子也不大。被抓過來幾年了,要不是想着家裏也不會茍活着。”
“想着都要死了,還不如逃出去試試。實在逃不了,也不想被人砍頭,沒能落個全屍。”
道保這才終于明白,那些俘虜怎麽有的尋死有的拼命逃走,原來都是鄭家軍造謠,讓俘虜們害怕才如此。
想清楚後,道保對這人十分感激,要不是對方主動搭話,無意中透露此事,估計他們還要一直被蒙在鼓裏。
夜深後,對方終于停下話頭,累得靠着牆壁就睡過去了。
道保趁此機會偷溜了出來,天亮的時候找到施琅,告知此事。
要防止俘虜們再鬧騰,只要告訴他們能回家,這就行了。
不說抓住的俘虜,就是岸上很多都是被抓來的壯丁,跟俘虜們的想法一樣。
只要一直喊他們不殺人,要送這些壯丁回家,這場戰事想必就不會一直就如此僵持着了。
施琅是真沒想到,道保不過是幫同僚替了個班,竟然就被俘虜誤會成自己人,叫道保終于知道內裏的緣由。
他上下看着道保,一時又覺得難怪俘虜誤會。
道保之前因為暈船,克服許久,卻也吐了很長一段時間,人瘦了一大圈。
跟着水師訓練又曬得皮膚黝黑,這又黑又瘦的樣子,跟那些被抓壯丁的俘虜看着區別不大。
也難怪俘虜要誤會,誰能想到水師的副千戶竟然黑瘦成這樣,跟很久沒正經吃過一頓飽飯一樣!
要換個人,那些俘虜可能不會認錯自己人,就壓根不會叫道保知道真相。
只能說道保的運氣是真的好,如果他過來不夠努力,還是一副白淨公子哥兒的樣子,壓根不可能被俘虜誤認。
偏偏道保足夠努力,克服暈船讓自己瘦了一大圈,兢兢業業跟着水師訓練又把自己曬得黑乎乎的。
得到真相後,道保一說,施琅就知道怎麽辦了,挑了幾個嗓門大的将士對着岸邊反複喊了好幾遍。
不殺俘虜,不擄掠,還送他們回鄉。
幾句話下來,對方要是不相信,就把抓住的壯丁輪流送到甲板上。
對岸一看,總有他們認識的壯丁,于是一個兩個都知道俘虜是真的不會被殺。
這些人也就不怕了,願意投降,甚至說出鄭家軍的糧倉和武器庫的位置。
俘虜也不會再尋死或者找機會逃,變得安分起來。
于是僵持的戰事終于有了突破,讓施琅和水師大獲全勝。
施琅理所當然要為道保表功,要不是他,這場戰事還要僵持很久。
皇帝看後也不由感慨,是不是郭絡羅氏一族的人運氣都比較好?
看看郭珍珠,再看看道保,簡直有如神助一樣。
論功行賞的時候,皇帝自然不會吝啬。
臺島設為臺府,屯兵戍守,施琅成為第一任的府尹,并有諸多金銀賞賜。
道保不但有攻臺的戰功,還立下大功,縮短了僵持的戰事,讓戰事大勝,被皇帝提拔為正二品的副都統。
這下子,郭珍珠的家裏人是風光無限。
她阿瑪三官保被提拔為從二品的工部侍郎,如今長兄也被提拔為正二品的副都統,道保甚至比三官保的品級還高。
之前占了道保的佐領之位的人還沾沾自喜,如今卻是笑不出來了。
他們還以為占了多大的便宜,後來聽說道保去江南當巡鹽禦史的跑腿,心裏不是不羨慕,卻得知道保只是小吏,并不如佐領算是個小官。
後來道保還被皇帝送去福建加入水師,直接上了戰場,那就更慘了,不如京城這般安穩。
但是危險伴随着機遇,還真讓道保立下大功,一下子從一個無名小卒的白身,直接成了正二品的大官,誰聽說了能不羨慕呢?
僖嫔得知的時候,也忍不住羨慕起來:“你大哥真厲害,原本想着他暈船,參加水師要吃苦頭,沒想到最後能立下大功。”
宜嫔也感慨道:“大哥真的不容易,聽說他克服了暈船,還感化了俘虜,叫俘虜們主動說出敵人的糧倉在哪裏,減少了不知道多少傷亡。”
郭珍珠也對道保刮目相看,他對自己更是夠狠的。
但是道保因為太黑太瘦被誤會成俘虜的事,讓郭珍珠一時哭笑不得,對道保這個立大功的光輝形象忍不住打了點折扣。
實在太好笑了,郭珍珠還不能說出來,免得壞了宜嫔心裏這個長兄的好印象。
也不知道後來那個俘虜回鄉的時候要遇到道保,得知這人并不是被抓壯丁,之前是清軍水師的副千戶,會不會以為水師都不讓将士吃飽飯的?
副千戶都瘦成這樣,其他将士還好嗎?
郭珍珠感覺水師的風評估計嚴重被害,皇帝的名聲也是,讓人以為皇帝只叫水師去打仗,卻連吃的都不多給一點,人要拼命打仗還沒飯吃,比壯丁還慘。
只能祈禱那俘虜沒再遇到道保,不然這事就真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皇帝得知道保瘦了一大圈,還特意允許他回家來跟父母團聚,再休養一段時間才去盛京上任。
郭珍珠才知道,道保雖然官職上帶了個副字。在不設駐防将軍的地方,副都統就是這地方的最高長官。
在盛京在地方,就沒有駐防将軍。所以道保過去後,就是最大的一把手了。
而且盛京離京城不算遠,回家探望親人也方便,算是皇帝給道保選的好地方。
不然駐防遠的有寧古塔,還有更遠的松花江和烏蘇裏江那一片的八旗駐防之地,就實在太遠了。
在交通不方便的現在,來去太難,就很難再見上面。
尤其太偏遠的地方,吃住也不好,不如在盛京這般繁華,足見皇帝對道保的滿意和用心了。
郭珍珠也很高興,長兄憑着自己的努力,仕途能更上一層樓。
尤其道保也更擅長軍營這樣的地方,巡鹽禦史那樣跟鹽商勾心鬥角的,他并不合适。
駐防軍營裏人際關系也要簡單不少,道保就不用苦惱究竟怎麽跟人相處融洽了。
只軍防庶務這方面也是副都統管着的,郭珍珠并不知道長兄擅不擅長這方面。
道保當然是不擅長的,不過幸好跟着巡鹽禦史好一段時間,又有曹家幫着指點,他哪怕只學了點皮毛,在駐防庶務上也足夠用了。
他不由感激皇帝給自己機會,去江南見識了一番,不然如今要去駐防之地接管庶務,只怕要手忙腳亂了。
道保回到京城,三官保很是欣慰,拍着長子的肩膀感慨孩子出息了。
郭絡羅夫人看着長子又黑又瘦,整個人都要瘦得幾乎認不出來,頓時心疼得哭了起來。
道保的夫人看着自家夫君黑瘦的模樣也是心疼,卷起袖子就去廚房吩咐多做點好吃的,給道保補一補。
道保倒沒覺得什麽,笑着道:“兒子叫額娘和阿瑪擔心了,也就剛開始吃點苦頭,後來就挺好的。如今瘦了,卻壯實得很,身子骨也比之前強壯。”
他卷起袖子想讓人看看自己的胳膊,被三官保攔下了:“好了,孩子平安回來,還立下大功,夫人可別再哭了。”
郭絡羅夫人這才收了眼淚,招呼長子進去,好好沐浴一番,然後換上新衣服,再一家子一起用飯慶祝。
幾個弟弟也趕回來了,他們看見長兄黑瘦的樣子亦是大吃一驚。
原本想着長兄立下大功,極為風光,外頭不知道不知道多少人誇道保的英雄事跡,叫他們十分驕傲。
如今看來道保卻吃盡了苦頭,沒那麽容易,幾個弟弟不由關心了起來。
道保連說沒事,第二天三官保還是厚着臉皮去找皇帝,請了個禦醫過府給道保把脈看看。
皇帝倒是關心,派高太監跟着禦醫去給道保診脈,回來再禀報。
好在禦醫診脈後,道保雖然瘦了很多,身子骨還好,只稍微有點勞累過度,養幾天就好了。
得知後,皇帝才松口氣,他可不想道保把自己的身子骨折騰壞了。
回頭郭珍珠知道的話,想必要傷心的。
郭珍珠得知禦醫給道保請脈的事,還好沒什麽損傷,只休養一番就好,她也是松口氣。
畢竟道保上戰場,說一點傷都沒有,那是不可能的,這很難避免。
如今能全須全尾回來,還立下大功,道保的身子骨又沒折騰壞,那真是不幸之中的大幸了。
不少人都登門送禮探望,想跟道保結交一番。畢竟道保如今連跳幾級成為副都統,跟以前的身份截然不同了,多的是人想要讨好巴結。
道保正好有禦醫說的,身子虧損需要休養的借口,直接閉門不見客,禮物也不收,只說心意到了就行。
最多是請人在前廳喝兩杯熱茶,茶葉也不是多好的,意思意思招呼一下就行。
這樣還不識趣,非要等主人家出來招待見面,那不好意思,哪怕等到天黑也沒人來。
上門想結交的人碰了釘子,有的就拐着彎請人跟三官保勸說,道保如今身份地位不同了,就該好好跟人結交才行。
就這樣把人都擋在門外,無端得罪人,實在不夠妥當。回頭有什麽事需要幫忙,也沒人願意幫把手了。
這話叫三官保聽了,眨眨眼笑了起來:“以前咱們家裏出什麽事,也沒人幫忙啊。以後要有什麽,該怎麽過還跟以前一樣呗。”
他們家沒發跡的時候,有什麽事也沒人主動幫把手。如今身份不同了,以前雪中送炭的人沒有,錦上添花的人倒是來了不少。
這話夠明顯的,來勸說的人也不好意思說下去了。
他們的臉皮跟三官保比起來,根本不夠厚,聽三官保這麽一說,後邊再沒人來當說客了。
畢竟三官保說得也是實話,以前雪中送炭的人怎麽一個沒見,如今要錦上添花了,一個個還打着為他們家好的旗號,臉呢?
之後也沒人再上門去打擾了,畢竟三官保的話傳出去了,再登門去,這不就是想錦上添花撈好處的人嗎?
三官保不要臉,這些人還是要臉的。
道保不由佩服,只覺得自家阿瑪變得跟以前不同了,越發厲害了起來。
三官保三言兩語的,居然就讓每天絡繹不絕非要登門拜訪的人退縮了,再也不見了。
都不必道保再費唇舌去勸,也不用家裏下人一個勁燒熱水給這些非要上門的客人泡茶送水了。
三官保摸着胡子笑眯眯的,說出口的話就沒那麽客氣了:“好聲好氣給他們臉面勸着,他們壓根聽不進去,還不如直接戳破那層紙,他們這些要臉的人自然就不好意思再上門來叨擾了。”
“這也是我當佐領時候的經驗了,處理旗人瑣事紛争的時候,你要越是好聲好氣地勸,對方越是來勁。還不如不勸,讓他們別耍嘴皮子,別動口直接動手,誰打贏了就聽誰的。”
道保聽得目瞪口呆:“阿瑪,這也行嗎?不會鬧出人命來?”
三官保一聽就笑道:“看,你這麽想,那些鬧事的人也是這麽想的,立刻就猶豫起來了。之前怎麽都勸不住,如今一聽自己得親自打架,贏了才行,那肯定不樂意。”
“耍嘴皮子又不疼,真親自打架,那真是拳拳到肉,搞不好還得斷胳膊斷腿的。為了一點紛争,那就不值當了。”
“如今這些人上門來,也是想結識你,看能不能撈點好處。勸說的也是打着為你好的旗號,說是你多結交朋友,以後辦事也方便。”
“這話也就他們說得出口,也沒見他們以前上門來幫忙。當然他們說話漂亮,咱們說話也要學一學他們,說得更漂亮才是,這樣誰都挑不出錯來了。”
道保連連點頭說道:“阿瑪,兒子都記下了。”
三官保瞥了他一眼說道:“你都記下什麽了?”
聞言,道保急忙答道:“說話要漂亮,能動手的事就不要動口。”
三官保頓時聽得無語了:“什麽玩意兒,沒事動什麽手!”
他就知道這個長子還跟以前一樣的榆木腦袋,變了一點,但是沒能變得特別聰明!
三官保一時覺得,他怎麽把兩個女兒生得那麽聰明,幾個兒子卻一個比一個笨了?
剛才他說了那麽多,道保居然只記得兩句,還壓根不對的兩句!
三官保的脾氣已經比以前好多了,勉強解釋道:“反正你多看看對方怎麽出招,然後比他們更不要臉就行。但是話要說得比他們好聽,畢竟這些人最是會說什麽為你好,為你着想的話,全是廢話!”
道保連連點頭道:“好,兒子記住了。”
三官保已經不想問道保又記住了什麽,擺擺手讓長子趕緊從自己面前消失。
道保麻溜滾蛋了,卻去了郭絡羅夫人那邊問了起來:“娘娘一切都好吧?兒子在福建太遠了,對京城的消息就不大靈通。”
在江南的時候,有曹家在,消息自然能第一時間知道。
可是在福建更遠的地方,又要經常出海,很少在岸上,就很難接收到京城那麽遠的消息了。
道保之前因為郭珍珠被禦史責備的事還耿耿于懷,于是剛回京,他就先問起兩個妹妹在宮裏如何。
郭絡羅夫人笑着道:“娘娘身邊的宮女偶爾出宮來,給咱們帶了好消息,說是順嫔娘娘又有喜了。”
聽罷,道保不由喜出望外:“順嫔娘娘又有喜了?”
說到這裏,郭絡羅夫人又收斂的笑意道:“聽聞太後娘娘想抱五阿哥去慈寧宮養,皇上說五阿哥還小,等周歲的時候再說。”
道保臉上的笑意也斂了一些,想到妹妹宜嫔十月懷胎,好不容易生下五阿哥,竟要被抱去慈寧宮養大。
他很快又安慰起來:“額娘,這也不全是壞事。太後娘娘以後能給五阿哥當靠山,也能給娘娘撐腰了。”
畢竟太皇太後年紀漸漸大了,以後慈寧宮的主子就只會是更年輕的皇太後。
郭絡羅夫人也明白,這不是他們或者宜嫔能夠做主的事,只點點頭道:“你剛回來,別操心太多,只管好好養着身子骨才是。皇上開恩,讓你過完年,開春的時候才去盛京上任。你留在京城這陣子,正好我和你媳婦多做幾件襖子帶過去。”
盛京比京城要冷,開春了,雪卻沒全化掉,還得穿棉襖才行。
道保以前的棉襖舊了,他瘦了太多,也不合身,衣服都得重新做起來。
人回來了,郭絡羅夫人就帶着長媳婦忙着給道保做幾身,從衣服、鞋子、腰帶、帽子和圍脖等等都做上好幾套,道保過去後也能換着穿了。
“說起來,你去盛京當差,一時半會不好回家來。我想了想,要不讓你媳婦跟着去,也能照顧你。”
道保自然沒有不應的,他去江南的時候匆忙,又不是正經差事,還住在曹家,當然不好帶上自家媳婦。
去福建更不用說,他是去打仗的,不可能拖家帶口。
如今道保要去盛京上任,這一呆估計要好幾年,自然要帶上自家妻子一并過去。
媳婦要去,帶的東西就更多了。
郭珍珠知道長兄要去盛京好幾年,留在京城養身子的時候,也得在過年前收拾好東西搬過去。
大件的東西自然是帶不了,不過有些不好買的,替換的衣物得帶,還有藥材藥膏什麽的也得帶上,以防萬一。
金銀自然不能缺,不管是去那邊采買東西,還是打點都需要。
郭珍珠二話不說,讓出宮的琉璃帶上錦盒,送去了郭絡羅夫人手裏,說是給大哥搬家用的。
郭絡羅夫人當着道保的面打開錦盒,看見裏面滿滿當當的銀票都驚呆了。
她數了數,這裏頭竟然有十萬兩,郭珍珠這是把宮裏所有的賞賜都換成錢了嗎?
吓得道保拿着錦盒險些摔了,說什麽都不肯收。
他想到自己被提拔為正二品的副都統,已經跟以前不同了,但是年俸只有一百五十五兩。
道保再看了下錦盒裏的十萬兩銀票,頓時痛苦閉眼。他這當差差不多一百年,不吃不喝,才可能湊到這麽多錢!
他再出息,看來還是不如妹妹來得出息,卻也不能随便花用郭珍珠的銀錢!
道保說什麽都要把錦盒送回去,琉璃卻脆生生解釋道:“大人別擔心,這只是娘娘一次分紅罷了。娘娘手裏頭還有幾次的分紅在,足夠用了。”
聽見這話,道保拿着錦盒的雙手都在顫抖。
這十萬兩竟然不是郭珍珠所有的錢,而是一部分的分紅嗎?
道保想象中,這是郭珍珠擔心他,砸鍋賣鐵湊出來的十萬兩。
如今在琉璃口中,這十萬兩只是幾次分紅中的一次而已!
道保震驚得說不出話來了,卻還是搖頭道:“娘娘鋪面出的分紅,她自個拿着花用才是,都給我用卻不合适了。”
琉璃心下嘆息,順嫔娘娘果然什麽都猜着了,連忙說道:“奴婢出宮前,娘娘就曾交代過,說大人只怕是不願意收下這麽多銀錢。只是這筆錢對娘娘來說就是一部分,大人去盛京後需要添置的東西不少,銀錢不湊手,湊合過日子的話,娘娘會心疼的。”
“娘娘想着在宮裏,也不能時常進來照顧家裏,都得大人和幾位老爺擔待着。尤其大人還去福建參戰,吃了不少苦頭。在家裏吃點好的,去盛京也得多買點好東西過去,可不能省着了。”
“娘娘想着幫不了大人太多,手裏頭就只有不少銀錢在。大人就不要繼續推辭,叫娘娘在宮裏也能放心。”
話到說到這個份上了,道保只好勉強把錦盒收下。他心裏卻想着能不動,就不動這筆錢。
可是郭珍珠完全是預判到了道保的想法,直接讓琉璃去采買了好幾輛馬車的東西到家裏來。
道保都懵了,看着馬車上的人飛快卸下箱子就跑了,壓根不給他拒絕的機會。
郭絡羅夫人熟悉女兒的性子,好笑道:“娘娘只怕猜出你不會願意花用那筆錢,索性幫你買了。打開箱子看看,都是什麽東西?”
道保只好一個個打開箱子來看,裏頭都是實在的物件。
一是剛做好的被褥,還有新棉花的味道,摸着柔軟又暖和。
二是結實舒适的布料,正适合道保這樣的武人上身。穿久了不容易破,結實耐用,能穿很長一段時間。
三是皮子,盛京冷,但是上等的皮子卻在京城這邊居多。郭珍珠索性讓琉璃把人家鋪面裏頭最好的幾箱皮子全包了,還給了一個不錯的價格。
布料也是在這個布莊買的,于是老板樂呵呵讓人送貨到家裏來,當然卸貨也快,生怕道保後悔要拒絕,自己這買賣就要黃了。
郭絡羅夫人摸着皮子感慨道:“确實是上好的皮子,娘娘有心了。等會我和你媳婦把一部分皮子做起來,回頭也能給你做兩身,也就不冷了。還能做個靴子,裏頭放點棉花也暖和。”
道保點點頭,再打開箱子,發現裏頭放着新棉花,不由雙眼一熱。
郭珍珠真是什麽都給他想好了,擔心道保過去冷,皮子準備好了,連新棉花都采買妥當,壓根不需要他們多操心。
郭絡羅夫人看着這些新棉花,頓時無奈道:“我還以為自己夠操心了,沒想到娘娘如今懷着身孕,倒是比我還要操心。娘娘待你好,你過去後也得好好辦差,別辜負了娘娘一片心。”
“你要是犯錯連累了娘娘,不說你阿瑪,我就先用鞭子抽你!”
道保吸了下鼻子,連連點頭應道:“額娘放心,兒子要犯錯了,不用額娘動手,我就讓人先抽幾十下,好清醒一下。”
郭絡羅夫人拍了拍他的肩膀,知道這個長子是說到做到。
郭珍珠讓琉璃給家裏送禮的時候,正在永壽宮裏,看着五阿哥和四格格湊在一起玩兒。
地上鋪了又厚又柔軟的毯子,四格格最近翻身後,還嘗試爬了起來。
小小的床榻已經容不下她了,時不時滾着就要摔下來,把奶娘吓了幾回。
奶娘跟郭珍珠禀報後,郭珍珠就讓人去內務府要了幾張柔軟厚實的地毯,鋪在地上,四格格随意翻身或者爬走都行。
既不會傷着小手和膝蓋,也有足夠的地方讓她玩耍。
果然四格格很高興,平時安靜的她嘴裏發出“啊啊”的聲音,爬上兩下就趴着休息,然後再起來爬上幾步。
有時候爬累了,她就在地毯上翻滾着走,十分随意惬意。
五阿哥也被宜嫔抱了過來,放在地毯上。
他年紀小,卻對四格格很好奇,盯着她不放。
四格格看着五阿哥也很好奇,繞着他爬一會停一會,還會伸出小手去拍五阿哥一下。
宜嫔看着就不明白了:“姐姐,四格格這是做什麽,難不成覺得五阿哥在地毯中間擋着她的路,這是想五阿哥讓路了?”
僖嫔在旁邊看得有趣,笑着道:“我瞅着四格格挺喜歡五阿哥,應該不是嫌棄他的意思,卻也猜不出來。”
郭珍珠好笑道:“這有什麽,四格格估計是爬了一圈,看五阿哥這個弟弟居然不跟着一起爬,所以才拍他一下,想叫五阿哥起來一起來。”
宜嫔一愣,居然是這樣嗎?
郭珍珠拍了拍手,四格格的注意力立刻到了她這邊,頓時不糾結五阿哥這個弟弟怎麽不起來一起爬,倒騰着小手小腿就向這邊爬了過來。
四格格爬了一會就熟練多了,也不用爬兩下就休息,嗖嗖就爬到郭珍珠跟前。
郭珍珠抱起女兒,笑着誇獎道:“四格格真棒,手腳真有力,爬得真快!”
她低頭還在女兒粉嫩的臉頰上親了一口,逗得四格格咧嘴笑了起來,露出米芽一樣的小牙齒。
郭珍珠摸着四格格的後背有點汗,示意奶娘抱着四格格去裏頭擦汗換一身衣服。
宜嫔看了看,發現五阿哥躺在柔軟的地毯上居然睡着了,不由無奈讓奶娘也把五阿哥抱進去睡。
她這才想起來道:“姐姐之前說要給大哥送東西,都送到了嗎?”
郭珍珠點點頭道:“我讓琉璃出宮的時候順便帶上,另外再叫人采買。”
僖嫔倒是好奇道:“你這從宮裏給你大哥送了什麽?有些東西不好帶出宮吧。”
她也是隐晦提醒郭珍珠,宮裏很多東西都不能帶出去,更不能送人的,被皇帝知道就麻煩了。
郭珍珠笑笑道:“放心,只是讓琉璃給大哥送了點錢。畢竟大哥過完年就要去盛京當差,估計會帶大嫂一并過去。”
“大哥一個人住能湊合,帶上大嫂可不能湊合了。再說住的地方的收拾起來,駐地附近未必好采買,得多帶點保暖的衣服被褥什麽的過去。”
僖嫔聽得連連點頭道:“确實,盛京聽聞開春的時候還下雪,得多帶點厚衣服。駐地住的地方,大件家具應該是備齊了的,其他就得自個準備了。”
宜嫔也道:“還是姐姐細心,給大哥送了錢,還幫他買好了。”
郭珍珠搖頭道:“我讓琉璃務必說服大哥收下錢,估計大哥收得不情不願的,還覺得自己一個當兄長的還花妹妹的錢不合适。哪怕收了恐怕也不用,索性我就讓琉璃一并買好送回家,叫送貨的人有多快跑多快。”
僖嫔忍不住笑出聲來:“真有你的,鋪面送貨的人生怕這買賣黃了,自然跑得比兔子還快。你大哥怕是追不上,就只好把東西收下了。”
“不過你這送了多少錢給你大哥?叫他都不好意思收了?”
郭珍珠抿唇伸手比劃了一下,僖嫔猜測道:“一千兩?一萬兩?”
宜嫔立刻接話道:“我猜是十萬兩。”
見郭珍珠點頭,僖嫔整個人都被鎮住了。
好家夥,郭珍珠一出手就送十萬兩。僖嫔光聽見就吓了一大跳,道保看見後不得吓得暈過去?
等回過神來,僖嫔又忍不住擔憂。
一般人哪裏見過這麽多銀錢啊,郭珍珠膽子也是大,就不怕她兄長拿到這麽多錢後開始揮霍起來,變成敗家子弟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