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74章 第 74 章
第74章
郭珍珠看着老嬷嬷眼底掙紮了一下, 忽然低聲說道:“娘娘,老奴有事想要單獨禀報。”
單獨二字讓周圍的宮人立刻警惕地看了過來,他們可不能讓郭珍珠跟一個第一次見面的老嬷嬷單獨在一起。
要是這老嬷嬷起了什麽壞心思, 郭珍珠豈不是危險了?
郭珍珠倒是覺得這老嬷嬷并沒有壞心, 也好奇她想要說什麽,于是點頭道:“也罷,那就去前面亭子裏說吧。”
宜妃在旁邊不贊同道:“這老嬷嬷才第一次見,姐姐也太沒警惕心了。”
見郭珍珠沒有改變主意的意思,宜妃皺了皺眉頭道:“這樣,我陪着姐姐過去,讓姐姐單獨跟老嬷嬷在一起,我也不放心。”
郭珍珠無奈, 只好讓宮人退後幾步, 雖說聽不清亭子裏的人說什麽, 卻能第一時間看見。
如果有什麽變故,他們也能第一時間撲過來護着。
郭珍珠覺得在宮裏,到處都是眼睛, 這老嬷嬷除非不要命, 不然怎麽都不會在光天化日之下對她動手, 周圍人也太緊張了一點。
老嬷嬷卻從宮人的态度裏,驟然認出郭珍珠的身份來:“老奴鬥膽一問, 是順妃娘娘嗎?”
郭珍珠面露詫異, 又好笑道:“你不認識我,倒是有話要跟我說?”
宜妃在旁邊附和道:“就是啊, 你都不認識姐姐,還要單獨跟姐姐說話?”
老嬷嬷聽後搖頭道:“老奴眼拙,很少離開冷宮, 一時沒能認出順妃娘娘,還請娘娘恕罪。”
郭珍珠擺擺手道:“我倒是好奇,你要單獨跟我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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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老嬷嬷看了眼外頭,确定宮人站得比較遠,聽不見這邊說話,這才壓低聲音開口道:“老奴叫住娘娘,也是剛才發現那小阿哥面色有異。如果老奴沒看錯,這小阿哥該是被人下藥了。”
這話一出,不說郭珍珠臉色一變,就連宜妃也是滿臉怒意:“胡說什麽,那是五阿哥,每天都在我的眼皮底下,怎麽可能有人能動手?”
翊坤宮裏就沒外人在,宜妃又一直跟五阿哥在一起,身邊都是熟悉的人,誰會對五阿哥下藥?
這老嬷嬷莫不是老眼昏花,還腦子糊塗了,這種胡話都敢說出口?
宜妃氣得就想要叫人把老嬷嬷打一頓,她這暴脾氣最近漸漸好多了,如今卻要按耐不住。
郭珍珠連忙輕輕拍了拍宜妃的胳膊,示意她稍安勿躁,又皺眉看向老嬷嬷道:“你要單獨跟我說的,就是這件事?可有憑據?”
老嬷嬷點頭答道:“還請娘娘饒恕老奴的唐突,原本老奴并不想多言,畢竟此事冒然開口,想必娘娘未必相信,還可能責罰老奴對小阿哥出言不遜。”
“只是順妃娘娘心善,沒驅趕老奴,還叮囑身邊人為老奴保密。老奴心裏感激,自是不敢隐瞞娘娘。”
郭珍珠倒是覺得老嬷嬷未必說的是假話,她也沒這個必要。
畢竟老嬷嬷說這話要是假的,很容易就被人識破,還要受責罰,何必呢?
郭珍珠的眉頭皺得更深了,如果老嬷嬷說的是真話,那是誰對五阿哥動手腳了?
“你先說說,究竟怎麽看出五阿哥被人下藥了?”
老嬷嬷見郭珍珠雖然半信半疑,卻願意聽下去,心裏頓時偷偷松口氣。
她其實也捏了把汗,這事說出口實在太冒險了。如果順妃不相信,還因此大發雷霆,自己必然要被責罰。
打幾個板子下來,她這老身板可受不住,只怕要把小命賠上。
好在老嬷嬷賭對了,順妃既然願意對她這樣第一次見的老宮人網開一面,必然是個心善之人。
加上她回頭就叮囑身邊人,不要把老嬷嬷摘藥的事說出口,又是聰慧心細的性子。
所以老嬷嬷感激之餘,也猜出郭珍珠願意聽下去,看來是自己猜對了。
老嬷嬷繼續小聲說道:“五阿哥面色潮紅,雙眼朦胧無神。眼皮耷拉着,似是困了,卻又沒能閉眼睡着。想必小阿哥這幾天燥熱難安,夜裏也睡不踏實,甚至不願意安睡,還煩躁鬧騰。”
宜妃聽得驚奇,都懷疑老嬷嬷是不是去翊坤宮偷看過,怎麽知道得如此清楚?
郭珍珠看着宜妃的神色,就明白老嬷嬷都說對了:“我只以為五阿哥是因為殿內的地龍燒得太熱的緣故,才會熱得睡不着,自然鬧覺了。”
老嬷嬷卻搖頭道:“娘娘,五阿哥想必除了睡不好之外,還食欲不振,沒什麽胃口,吃不下什麽東西。”
宜妃微微瞪大眼,不可思議看了過來:“你怎麽知道得如此清楚?莫不是去翊坤宮找人打聽過?”
這話說出來,就是宜妃自己都不相信的。
畢竟宜妃把翊坤宮守得跟鐵桶一樣,一個冷宮的老嬷嬷如何能探聽到五阿哥的事,還如此具體清楚?
老嬷嬷搖頭道:“老奴不曾去過翊坤宮,在進宮之前,老奴的阿瑪曾是大夫,老奴也是耳濡目染,看見了不少。”
“依老奴所見,五阿哥該是被人下了燕芽。這種藥無毒也無味,算是民間的偏方。”
“民間的孩子不愛吃飯,放一點點燕芽在飯菜裏,孩子的胃口就會開始好起來。只是這藥不能多放,也不能持續很久,不然就會出現五阿哥這樣的症狀。”
郭珍珠越聽越是不明白道:“既是讓孩子胃口好的藥,怎麽會有人給五阿哥用?畢竟五阿哥的胃口一直都不錯,實在沒必要用這種藥。”
給胃口好的孩子用胃口大開的偏方,這不是多此一舉嗎?
老嬷嬷再次搖頭嘆道:“這偏方沒有好壞之分,謹慎用就能讓食欲不振的孩子好起來。可是藥這種東西,少了無效,多了不妥。”
“老奴猜測五阿哥對這藥不敏感,剛用的時候沒什麽效果,對方就加大了藥量。”
于是五阿哥就開始不舒服了,反而沒了胃口,還煩躁鬧騰,簡直寝食難安。
宜妃聽後氣憤道:“你想說下藥的人是為了五阿哥好,讓他多吃點,能更壯實一些。只是沒料到五阿哥對藥不敏銳,剛用的時候沒什麽太大的變化,對方就多下了一點,就叫五阿哥反而難受了?”
“可是我請禦醫來看過五阿哥,都沒看出什麽來。”
宜妃就差明晃晃擺明懷疑老嬷嬷,她根本就是在胡說八道,五阿哥壓根就沒被人下藥!
有什麽藥是一個老嬷嬷能看出來,禦醫卻看不出來的?
老嬷嬷連忙解釋道:“這藥無毒,想必禦醫也不大能查探出來,只看着小阿哥是上火煩躁而已。而且是民間偏方,老奴小時候在外頭見過才得知,在宮裏卻不曾看到過。”
言下之意,宮外民間用的偏方,宮裏不曾有人用過。
禦醫大多都是世代禦醫,很少是鄉間大夫被提拔上來的,沒見過這種偏方也是人之常情,自然就沒能查探出來了。
郭珍珠安撫宜妃道:“妹妹先別着急,這事要是真的,那就不是一件小事,得禀報皇上來查明才是。如今五阿哥的身子骨更重要,你可有什麽法子讓五阿哥盡快好起來?”
五阿哥還那麽小,睡不着吃不下,兩天下來小臉都變尖了一點,叫人看着心疼。
再熬個幾天,五阿哥的小身板只怕要受不住的。
老嬷嬷立刻答道:“娘娘放心,只要找到那人,停了藥,再給五阿哥泡幾天柴胡煮的藥浴就能好。”
她擔心柴胡這種便宜的東西,可能叫郭珍珠和宜妃不放心,于是又仔細解釋道:“娘娘別看柴胡這藥草不起眼,到處都是,卻能疏散退熱、疏肝解郁和升舉陽氣。五阿哥還小不能直接喝藥,泡藥浴是最妥當不過了。”
郭珍珠沉着臉點了下頭,又說道:“嬷嬷願意冒險告訴我,我心裏感激。只是這藥浴能不能給五阿哥用,還得禀明皇上,又讓太醫院那邊斟酌一番才行。”
畢竟她們是小阿哥的生母,也不能胡來,又不懂藥理,還是得先告知皇帝,然後再讓禦醫來看看是否可行。
老嬷嬷自然明白,聽郭珍珠還跟自己解釋一番,頓時滿臉受寵若驚的神色。
郭珍珠又道:“只是得勞嬷嬷跟我走一趟,去乾清宮跟皇上禀明一二。我擔心自己說不明白,剛才看嬷嬷是懂一點藥理的,跟皇上親自解釋就要清楚得多了。”
老嬷嬷自然無法拒絕,只能跟着郭珍珠和宜妃一起去乾清宮。
林嬷嬷抱着五阿哥站在遠處,自然聽不見亭子裏幾人說話。
她見郭珍珠出來,就說要去乾清宮,那個老嬷嬷卻跟在身後一起過去,心裏不由疑惑。
但是郭珍珠既是發了話,顯然是有什麽事要禀明皇帝,林嬷嬷從不會質疑自家娘娘的決定,只穩穩抱着五阿哥跟在身後。
一行人到了乾清宮,皇帝在禦書房聽說郭珍珠和宜妃帶着五阿哥一起過來了,不由奇怪,還是讓人去了暖閣。
郭珍珠伸手抱過五阿哥,只讓宜妃一起進去,老嬷嬷先留在外邊等着。
她進去後,剛坐穩就着急把老嬷嬷的話簡單複述給皇帝,然後說道:“臣妾拿不準這老嬷嬷說的話,不敢全信,卻也不敢完全不信。畢竟她第一次見五阿哥,就把這兩天五阿哥不适的樣子說得清清楚楚。”
“這老嬷嬷會一點藥理的樣子,要是五阿哥身邊真有人給他下藥,究竟出于什麽緣故,又是誰做的,臣妾和妹妹一時沒有頭緒。”
宜妃在旁邊連連點頭附和道:“皇上,臣妾光是聽着就後怕得不行,要是五阿哥因此出什麽事,該如何是好?”
她說着眼圈就紅了,險些落下淚來。
皇帝也沒料到,竟然會有人對五阿哥下手,只是他卻沒聽說過燕芽這種藥:“去請太醫院的院首和霍禦醫過來。”
這兩天給五阿哥檢查的是霍禦醫,他都沒看出來,皇帝只好叫經驗更豐富的院首過來瞧瞧。
李德全在旁邊卻忽然低聲說道:“皇上,奴才小時候還沒進宮之前,确實聽說過燕芽這種偏方。”
皇帝一聽,不由驚訝道:“你聽過?還真有這種東西?”
李德全連忙點頭應道:“回皇上,燕芽這東西長在最南邊的深山裏,并不起眼。聽聞是窮人家上山尋吃的時候,無意中發現,吃過後會胃口大開。後來就有人家的孩子總吃不飯,想到這東西,就摘了點尖尖磨成粉給孩子用一點,孩子胃口就好了。”
“還有人家摘下磨粉後,高價賣給大戶人家的奶娘。只是這燕芽不好尋,經常上山尋山貨的人知道居多,哪怕買下用了偏方的人家都未必清楚究竟是什麽東西。”
他們正說着,院首和霍禦醫就趕來了。
皇帝問起燕芽這東西,霍禦醫并沒有聽說過,院首卻曾聽聞:“皇上,燕芽只長在最南邊的山裏,在北邊根本不得見。微臣曾聽說過,卻不曾親眼見過。”
院首年紀大了,對這些偏遠的小偏方也耳有所聞,卻因為離着太遠太偏,依舊不曾見過,更別提是一直在北邊長大的霍禦醫了。
皇帝指着五阿哥道:“剛才順妃遇到一個老嬷嬷,見了五阿哥說他是被人下了燕芽,院首來看看究竟怎麽一回事。”
院首吓了一大跳,這種小偏方怎會在宮裏出現?
他連忙接過五阿哥,放在軟塌上小心翼翼檢查起來,霍禦醫也在旁邊幫忙查看一番。
院首很快就道:“皇上,微臣曾聽說服用燕芽的孩子會胃口大開。只是服用的次數多了,反而會食不下咽,還燥熱難耐,夜裏睡得也不安穩。”
霍禦醫聽後連連點頭道:“院首,這就是這兩天五阿哥的症狀。微臣學藝不精,只以為五阿哥是煩躁不安,才會夜不能寐。”
沒想到五阿哥竟然別人下藥了,才會變成這個樣子!
霍禦醫愧疚難當,當場跪下向皇帝告罪。他一直沒能看出來,耽誤了五阿哥,要不是恰好遇到個認識燕芽的老嬷嬷,只怕後果不堪設想。
院首對霍禦醫頗為欣賞,也願意在皇帝面前維護他一二:“皇上,這偏方實在太少見。想必整個太醫院裏,只有微臣曾聽說過。不知道那位立刻看出來的嬷嬷在何處,她又如何分辨出來的?”
皇帝擺擺手,示意候在外頭的老嬷嬷進來問話。
老嬷嬷見着皇帝,連忙跪下行禮,久久沒敢起來。
皇帝示意老嬷嬷起來答話,得知老嬷嬷是在冷宮,确實是最南邊出身,阿瑪還曾是大夫,确實說的話就更有說服力了。
他回想了一下,冷宮裏的妃嫔早就去世了,這老嬷嬷一直沒出宮,安分守己在冷宮裏住着。
這次她只是為了摘柴胡,才會一大早冒險去禦花園,沒料到老嬷嬷卻遇到了郭珍珠、宜妃和五阿哥。
若非如此,他們至今沒能察覺出五阿哥的不妥來。
皇帝就問院首道:“她說用柴胡煮水後給五阿哥泡藥浴,可行嗎?”
院首斟酌一番後點頭道:“皇上,柴胡能疏散退熱,确實對症。五阿哥年紀小,直接喝藥不合适,泡藥浴是再穩妥不過了。”
聽罷,皇帝點點頭,就吩咐乾清宮的小廚房去煮柴胡,等會讓五阿哥去泡藥浴。
他不放心,還是親眼看五阿哥泡藥浴後情況有沒改善為好。
另外皇帝又吩咐道:“李德全派人去查查,翊坤宮裏哪個膽大妄為的奴才敢對五阿哥下手!”
李德全應下,這事非同一般,整個翊坤宮的宮人都被帶去了慎刑司,就連平嬷嬷也不例外。
宮人滿臉茫然被帶走,林嬷嬷看着他們離開,簡直心驚肉跳。
剛才還好好的,怎麽忽然整個翊坤宮的宮人都被帶去慎刑司了?
林嬷嬷吓得手腳發軟,稍微想想,就明白很可能是五阿哥出什麽意外了!
不然這些宮人怎麽都被帶走,難道五阿哥的不适并非偶然,而是人禍?
林嬷嬷這邊哆哆嗦嗦害怕,又擔心五阿哥,裏頭五阿哥已經泡上藥浴了。
藥浴不能直接加涼水,會稀釋了藥效,只能把裝着藥水的整個桶放在冷水裏放溫,再倒入很淺的浴盆裏頭。
五阿哥脫掉衣服後被放進水盆裏,剛開始還不樂意,小手小腳踢來踢去,把兩個伺候他泡藥浴的宮女弄得一身水。
後來宮女用帕子沾濕後給五阿哥輕輕擦身,五阿哥可能感覺舒服一點了,沒那麽煩躁,手腳也沒再亂動。
泡着泡着,五阿哥甚至小腦袋一歪就睡着了。
宮女的動作越發小心和輕柔,給五阿哥擦拭幹淨後,放在裏頭的軟塌上,蓋上被子。
宜妃見五阿哥忽然耷拉着腦袋一動不動還吓了一跳,擔心着走近了才發現五阿哥睡着了。
他呼呼大睡,臉色比之前要好一點,卻還是能看出點憔悴來。宜妃就越發心疼了,輕輕摸了摸五阿哥的臉頰。
留下兩個宮女照顧五阿哥,皇帝帶着郭珍珠和宜妃,很快就等來了慎刑司的禀報。
翊坤宮的宮人大多是無辜的,慎刑司也知道分寸,只把人分開來單獨審問。
他們也不是第一次審問了,宮人想怎麽遮掩都遮掩不住,更別提是在到處血腥味的慎刑司裏頭,光是進去就已經吓破膽了。
果然奶娘第一個就崩潰了,哭着跟倒豆子一樣說了出來。
宜妃十分驚訝,她萬萬沒想到這事竟然是五阿哥的奶娘做的!
她一陣後怕,要不是在禦花園遇到這個老嬷嬷,奶娘還要對五阿哥下藥多久?
五阿哥是不是會一直難受,吃不下睡不着?
想想後宮多少孩子,就因為睡不好、吃不下,或者吹着風,忽然有一天就沒了。
畢竟孩子太小太脆弱了,一點風吹草動可能就長不大。
宜妃氣得發抖,恨不得親手把奶娘剮了!
“臣妾自認待奶娘不薄,她為何要這樣對五阿哥?”
郭珍珠摟着激動的宜妃,示意慎刑司的人繼續禀報。
聽完後,她就明白了奶娘的動機。
因為五阿哥開始用輔食後,吃奶就少了一些,而且随着輔食慢慢增加,吃奶就會更少了,指不定不到五歲就會斷奶。
跟着格格的嬷嬷不用擔心,因為後邊格格出嫁的時候一般都會帶着奶嬷嬷一起。
畢竟格格出嫁後會住在公主府,而不是跟驸馬住在一起,就需要嬷嬷繼續照料她的起居飲食。
至于跟着小阿哥的,就很可能在小阿哥出宮建府的時候跟着過去,又或者出宮榮養。
一般小阿哥因為五歲才斷奶,這個年紀已經記事了,對奶娘還有印象,大多長大後對奶娘都不錯。
看看皇帝成年後,奶娘回去曹家榮養,被皇帝賜了诰命,可謂是風風光光。
但是五阿哥如今早早斷奶的話,只怕沒到記事的年紀,那麽長大點可能就不記得奶娘是誰了。
而小阿哥不用吃奶,奶娘就沒什麽用,未必會留下,留下也不一定在小阿哥身邊繼續貼身伺候了。
奶娘也是擔心自己在五阿哥身邊的地位會改變,慌張之餘,想起從最南邊遠嫁過來的額娘曾提起過的一種偏方。
她記得這藥用的少,對孩子的身體沒有害處,只會讓孩子胃口大開。
于是奶娘琢磨來琢磨去,打算給五阿哥用上這個偏方,讓他胃口增大很多,那麽五阿哥不光吃輔食,吃奶方面也就多了起來。
宜妃要是一見五阿哥似乎一時半會斷不了奶,奶娘自然而然就能多留兩年。
宜妃聽着氣得渾身都發抖了,她壓根沒想着把奶娘趕走。
只要奶娘不犯錯,留在五阿哥身邊當個嬷嬷也沒什麽,誰知道奶娘竟然私下有這麽多心思?
因為在小阿哥身邊伺候,奶娘這心也開始變大了起來?
郭珍珠聽着也生氣,卻更在意一點:“那奶娘手裏的藥是從哪裏來的?誰給帶進宮裏來的嗎?”
不然奶娘不能出宮,又是從哪裏得到這種藥的?
只是答案卻出乎郭珍珠的意料之外,奶娘居然是在馬廄那邊發現的燕芽。
伺候駿馬的馬夫不知道這是什麽草,卻知道只要在駿馬的草料裏放幾株燕芽,駿馬就能吃得很好,長得也壯實。
這事偶然被奶娘發現,認出了燕芽,出了點錢,找了個由頭就要回來幾株。
馬夫只以為就是幾株草而已,也沒太在意,誰能想到奶娘竟然磨成粉後給五阿哥用了呢!
五阿哥服下後卻沒奶娘想得那樣立刻胃口大開,跟之前吃的差不多。
這就讓奶娘着急了,還以為自己放的藥量太少才沒作用,于是每天多添了一點。
五阿哥卻忽然難受起來,吃不下還睡不着,整個人煩躁得不行。
奶娘就知道可能藥量又過頭了,吓得不敢再放,可是看着五阿哥這兩天沒有好轉,她也着急起來。
好在宜妃請來的禦醫并沒見過燕芽這東西,根本沒看出五阿哥的問題,只以為地龍燒得太熱,讓五阿哥上火燥熱而已。
奶娘正松口氣,想着過幾天五阿哥可能就會好轉,此事就不會有人發現。
她卻沒料到只是去禦花園散步而已,偶然碰上的冷宮老嬷嬷竟然懂藥理,一眼就瞧出五阿哥的問題,接着被禀報皇帝,奶娘一入慎刑司就知道自己完了。
她什麽都說了,一個勁反複說沒想害五阿哥,只是豬油蒙了心,想要長久留在五阿哥身邊伺候而已。
這話宜妃倒是相信的,卻對奶娘的做法深惡痛絕。
但凡奶娘問一句,都知道宜妃不是個用完就把人扔掉的冷漠人,只要不犯錯,宜妃就不會随便換掉身邊的宮人。
可惜奶娘壓根沒意識到這一點,只想着自己,就沒想這藥用過頭了,五阿哥出事怎麽辦?
她還想着掩飾太平,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等風頭過了,自己依舊是五阿哥的奶娘。
如今被人發現,奶娘倒是知道辯解自己沒想害五阿哥。她随意對一個孩子下藥,這不是害人是什麽?
雖說馬夫不知情,卻算得上是幫兇了。若非馬夫随意把草料給了奶娘,奶娘手頭沒有燕芽這個東西,也就無從下手了。
于是奶娘這個主犯是逃不掉,馬夫也被連累得給送進慎刑司。
其他伺候五阿哥的宮人也有失察之罪,雖說因為不知情,并沒有跟奶娘一樣丢了性命,卻也通通被打了板子。
皇帝不放心,索性挑了兩個乾清宮的宮女暫時去翊坤宮照顧五阿哥,絕不能再出這樣的事來。
郭珍珠這時候忽然提出道:“皇上,多得那位在冷宮的老嬷嬷大着膽子提醒臣妾,不然五阿哥還要受罪多日了。臣妾想着老嬷嬷以前要是犯了什麽錯,如今也算是将功贖罪。如果不是什麽大錯,不如讓這嬷嬷留在永壽宮?”
皇帝看了李德全一眼,後者會意,去查這老嬷嬷的底細了。
李德全很快就查明了,這老嬷嬷的身世很簡單,生母早逝,生父病去。
正好宮裏小選,老嬷嬷孑然一身,索性就進宮來了。
她跟着的娘娘很快懷上身孕,幫着保胎,千防萬防沒料到被人暗害,孩子沒了,那位娘娘也瘋了,被送去了冷宮。
老嬷嬷心裏內疚,沒能保住娘娘的孩子,于是跟着去冷宮照顧那娘娘很多年。
等對方去世了,她也不想出冷宮,就一個人在裏頭住着。只偶爾幫宮人看病收點銅板,或者吃的用的,日子勉強能過下去。
冷宮裏還種着一點菜和柴胡,只是最近上門來求藥的宮人多了,柴胡不夠用,老嬷嬷無意中發現禦花園角落長着的柴胡,于是偷偷過來摘,卻恰好遇到了郭珍珠一行人。
如此看來,這老嬷嬷确實沒有疑點,身世也沒問題,反而是個有情有義之人。
伺候的主子瘋了,她也不離不棄,跟着去了冷宮。
老嬷嬷懂一點藥理,也願意幫那些上門來求藥的宮人。不然宮人一點小病沒好,嚴重一點就可能被挪出宮,再也不能回來。
郭珍珠也覺得老嬷嬷人不錯,尤其是懂得知恩圖報。因為她稍微和善對待老嬷嬷,沒趕她走,老嬷嬷就願意主動告訴自己真相。
不然五阿哥這樣拖下去,奶娘還繼續下藥的話,小孩子的身體脆弱,很容易拖垮的。
如果郭珍珠不相信老嬷嬷的話,還以為她在詛咒五阿哥,只怕老嬷嬷就要因此沒命了。
只不過郭珍珠表示出一點點善意,老嬷嬷就願意冒這麽大的風險幫忙,她确實也想回報老嬷嬷這份好意。
冷宮就不是人過的地方,郭珍珠想着還不如把老嬷嬷接到永壽宮來,過得好一點。
她就繼續說道:“皇上,既然這位嬷嬷沒犯過大錯,又救下了五阿哥。正好她擅長藥理,也能幫着霍禦醫給五阿哥調理一二,徹底好起來才是。”
畢竟太醫院的禦醫顯然不熟悉這種少見的偏方,如今見五阿哥泡了藥浴後真的很快睡着了,顯然是有效的簡單方子。
在五阿哥好之前,這位老嬷嬷就很該繼續留下才是。
宜妃也連連點頭附和道:“皇上,臣妾也贊同姐姐的話,把這老嬷嬷留在永壽宮也好,在翊坤宮也行,能好好看顧五阿哥,不會再出現一樣的事來。”
她們不懂藥理,要是下回又有誰對五阿哥下手怎麽辦?
宜妃如今實在有點草木皆兵,恨不得把這老嬷嬷留下來幫忙盯着點兒。
皇帝想了想,還是允許了。只一個老嬷嬷而已,郭珍珠和宜妃想要,那就留下來。
再說了,就跟郭珍珠說的那樣,這老嬷嬷有功,又擅長藥理,能幫着看顧五阿哥。
皇帝一點頭,郭珍珠才松了一口氣。
五阿哥睡了足足一個時辰才醒過來,宜妃抱着他都不撒手,也不樂意別人抱着,得親自抱着才能安心。
郭珍珠送宜妃和五阿哥回到翊坤宮後,讓老嬷嬷交代乾清宮跟着來的兩個宮女,要給五阿哥煮藥浴。
裏頭一次要放多少柴胡,一天泡幾次,一次泡多久,老嬷嬷都仔細說明白。
交代清楚後,郭珍珠才帶着老嬷嬷回到永壽宮,讓林嬷嬷帶着人去後頭安置,再換一身新衣裳。
老嬷嬷來得急,還沒來得及去內務府取新衣物,林嬷嬷就道:“要是不介意,先穿我的,只穿過幾回,剛好洗幹淨還沒上身。”
老嬷嬷自然不介意,她雖然住在冷宮有諸多不方便,還是會盡量梳洗得幹淨整齊。
衣服雖然灰撲撲的,一看就知道洗了很多次,邊角都有點發白了,卻洗得很幹淨,整個人看着很齊整。
換好衣服的老嬷嬷出去後,郭珍珠看着這才滿意多了,笑着道:“還沒問嬷嬷叫什麽?”
得知老嬷嬷姓于,郭珍珠就點頭道:“于嬷嬷以後就安心在永壽宮呆着,正好小廚房的小禮子擅長藥膳,他指不定還得請教你關于藥理的事。”
于嬷嬷連說不敢當,她雖然年歲長,在宮裏大風大浪也算是經歷過不少。
但是她這會兒被郭珍珠直接帶回永壽宮,在後頭有了自己的房間,這位順妃待人還十分和善。
于嬷嬷不由有些恍惚,感覺整個人仿佛被天上突然掉下來的餡餅砸中了一樣。
林嬷嬷倒是能理解于嬷嬷,回頭輕聲安撫道:“主子和善又寬容,只要咱們好好辦差,沒有異心就行。”
聽見林嬷嬷的提點,于嬷嬷只輕輕點頭應下,倒是鎮定了些許。
以防萬一,郭珍珠讓于嬷嬷去看看六阿哥,檢查一二。
好在于嬷嬷檢查後,只道六阿哥身子骨不錯,也沒有攝入亂七八糟的東西,郭珍珠這才松口氣。
有些稀罕的偏方就連禦醫都沒見過,簡直是防不勝防。
如今四格格和六阿哥身邊,從早到晚都不能只留下一人伺候,至少要兩三個人,互相監督才行。
不然像五阿哥之前的奶娘單獨跟小阿哥相處,有了下手的機會,其他人根本察覺不了。
宜妃也是這麽給五阿哥安排的,乾清宮的兩個宮女,另外還選了另外兩個心腹宮女去守着五阿哥。
就連她都不敢讓五阿哥不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愣是守着小阿哥好幾天。
幸好五阿哥被下藥的時間不長,泡藥浴幾天後就差不多好了。
他又恢複了之前乖巧的樣子,不會滿臉泛紅還焦躁不安。
宜妃摟着五阿哥,總算是狠狠松了一口氣。
四格格好幾天沒見着五阿哥,還怪想念的,在永壽宮的時候就念叨了好幾次。
郭珍珠跟摟着女兒說道:“五阿哥生病了,等徹底好起來後,他會過來跟你繼續一起玩兒。”
四格格雖然年紀小,卻已經能懵懂聽明白別人說話的意思。
得知五阿哥病了,四格格想到自己生病的時候會難受,于是把自己小碗往外一推:“額娘,嗚嗚,這個。”
郭珍珠聽明白了,四格格想把自己覺得好吃的東西送給五阿哥,讓他盡快好起來。
她笑着摸了摸四格格的臉頰道:“等會就讓人送一份過去,五阿哥知道是你送的,一定會很高興。”
四格格聽後,這才笑了,用小勺子把自己碗裏好吃的,慢吞吞吃了個幹淨。
她雖然年紀不大,卻已經不喜歡別人喂了,喜歡拿着小勺子自己吃飯。
郭珍珠就讓人打了一套小餐具,又小又輕,讓四格格的小手可以拿得住。
四格格這會兒也能吃粗點的食物,不用全部碾碎,讓林嬷嬷給四格格夾菜後,四格格用勺子就能挖着吃。
她還不貪食,吃飽了就會放下勺子,或者中途擺手搖頭示意林嬷嬷不用繼續夾菜了。
郭珍珠看着四格格,感覺她不但眉眼,就連習慣跟皇帝都有點相似,小小年紀就懂得适可而止。
等幾天後五阿哥徹底好起來了,宜妃帶着他來永壽宮,四格格看見五阿哥頓時十分高興。
她蹦跶着過去坐在地毯上,跟五阿哥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說什麽。
五阿哥也好幾天沒見着四格格了,小手抓着她的衣角不放。
郭珍珠看宜妃短短幾天瘦了許多,不由心疼道:“妹妹照顧五阿哥,也得顧着自己才是,看着下巴都尖了。記得之前庫房裏的燕窩還有,讓小禮子趕緊炖兩盅來。”
林嬷嬷領命而去,宜妃笑笑道:“叫姐姐擔心了,五阿哥忽然這樣,我實在不敢讓他在別處,一直在眼皮底下守着。好在五阿哥恢複了,我這心也慢慢慢落回肚子裏頭。”郭珍珠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道:“妹妹別擔心,如今除了禦醫之外,還有于嬷嬷在,幫忙看着孩子們,什麽亂七八糟的事就不會再有了。”
宜妃聽後,只輕輕點頭道:“也是姐姐運氣好,帶着我去禦花園散步,竟也遇上于嬷嬷,得知五阿哥的不妥之處。”
要是當時她沒帶着五阿哥跟郭珍珠去禦花園散步,就不會有後邊的事,五阿哥只怕要再難受好幾天了。
郭珍珠笑着搖頭道:“這不是五阿哥運氣好嗎?散個步都叫他遇上個會看病的嬷嬷,還是見過燕芽的人。”
不然禦醫想破頭,估計始終以為五阿哥只是上火燥熱而已。
郭珍珠擔心宜妃又想起五阿哥的難受來,索性轉開話題道:“說起來,聽聞皇上讓榮妃在一個月內,叫三阿哥學會走路。”
果然提起八卦,宜妃立刻接話道:“是啊,我也聽說了。榮妃還學咱們的樣子,在地上鋪了厚厚的地毯,讓三阿哥在上面學走,這樣哪怕摔着也不疼。”
“榮妃聽說一改以往,對三阿哥嚴厲了許多。三阿哥除了吃飯和睡覺之外,所有時間都在學走。他不想走,榮妃也讓人扶着三阿哥起來走動,也是發狠了。”
那麽溺愛三阿哥的榮妃忽然改了性子,叫其他人看着只覺得奇怪。
而且榮妃相當心狠,哪怕三阿哥哭着不想走了,還是讓人扶着掙紮着的三阿哥繼續走。
不過這樣一來,還真讓三阿哥能被人扶着走上兩步,不算是白忙一場。
知情的郭珍珠明白,比起寵愛三阿哥,榮妃更不想失去他,恨不能三阿哥一天就學會走。
哪怕榮妃再心疼,也要叫三阿哥盡快學會走,自己的小兒子才不會跟她分開。
宜妃聽郭珍珠一說,才得知皇帝竟然給榮妃下了最後的時限。
三阿哥要一個月學不會走就把他送走被別的嫔妃抱養,也難怪榮妃跟瘋了一樣讓三阿哥學走了。
她們正說着話,玲珑忽然進來禀報道:“主子,成貴人摔了一跤,提前發動了。”
郭珍珠一愣,不由想着照看成貴人的榮妃只怕要倒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