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放假

放假

一轉眼，一個學期過去了。今天梁老板來市裏談生意，順便接晖華回家過暑假。雖然舍不得老師同學，但晖華第一次離家這麽久，已經十分想念家人。铛铛車、騾車、黃包車……幾經轉折，回到縣上已是傍晚。對門的張家包子鋪微微透出昏黃的燈光。燈光落在悠長的青石板路上，朦胧延伸至粱家大門口，大門開了一條窄縫，趙娘子站在門裏，像是融化在了一團燈霧裏。

晖華下車，來不及站穩，便跑過去撲進母親的懷裏。“娘……”

趙娘子輕輕擁着晖華，拍拍她的背：“就算着你們也快到了。餓了吧？李婆婆做了你最愛吃的紅燒鲈魚和藕尖牛肉，多吃點。”

“晖華，快來吃飯，我們等了你們好久。”輝芸慢慢地走到廊下，襟上掖了一塊白綢手絹，笑着朝妹妹招手。

“姐姐！”晖華高興的喊出來，她擔心的看了一眼輝芸的雙腳，又端詳起她的臉龐，姐姐還是那個姐姐，雖然身體遭受了磨難，眼裏依然有堅強的神采。

“姐，我們特意買了你愛吃的雪花酥，等會你嘗嘗好不好吃？”晖華跑過去摟住姐姐的胳膊。

輝芸笑着握住晖華的手，握了好一會才放開。“喏，紅燒鲈魚，你愛吃的。”

“嗯！饞死我了。”晖華低下頭去，好像要忍住眼淚，不敢望向大家。

“兩個小饞鬼，快來吃吧。”梁老板拉開椅子坐下。

“晖華，學校老師對你照顧嗎？同學有沒有人欺負你？”梁老板問。

“沒有同學敢欺負我，誰欺負我，我就告訴陳老師。”晖華皺了皺鼻子。

“天氣熱了，洗澡、洗衣方便嗎？住在老師家，不能不講衛生。”趙娘子叮囑。

“娘放心，衣服都是我自己洗的。我經常幫陳老師掃地，老師都誇我能幹。”

“那就好。下次過去給陳老師包點今年新做的甜果子，那個好吃，還好看。”

趙娘子做甜果子一絕。果園的李子個頭長得大，半熟的時候青中帶紫，采下來洗淨，晾上兩天，用小刀在上面劃上米字，壓扁放在幹燥的缸中。一層糖一層李子；一層鹽再一層李子……碼上滿滿一缸，家裏來客人用小碟子乘幾顆，一顆顆甜果子像一朵朵微皺的薔薇，甜中帶酸略有點鹹，再泡一壺毛尖茶，很受大家歡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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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想給文珊、金娥也帶點，她們是我同班的朋友……”

輝芸笑着看了晖華一眼，給妹妹夾了一塊魚，想說些什麽但卻沒開口。

晖華忽然意識到了自己和姐姐的不同，她看了一眼梁老板，垂下眼睛，默默的吃飯。飯桌上有那麽一瞬間短暫的沉默。

“對了，最近家裏有件趣事，晖華肯定不知道。”梁老板說：“前段時間家裏遭了賊。那天下雨，晚上有點黑。夥計聽到廚房有響動，喊了一聲走過去，發現挂在梁上的一塊臘肉掉到了地上。他們想開門追出去，你們猜怎麽着？正門的門闩被一把大黑傘從外面扣着打不開。最後我們叫對面張老板幫忙開的門。現在是什麽世道呀，連吃的都有人偷。”

“哈哈哈哈，這小偷真是損失大了，偷肉不成蝕把傘。”

“可不是麽，真是惡有惡報。”

一家四口已經好久沒有坐在一起吃飯了，大家都很享受團聚在一起的時光。

晖華還見過那把大黑傘，黑布上有大片的油漬，雜木傘柄有些發黑的包漿，并沒有什麽特別之處。但那黑傘讓她想起小時候害怕的一樣東西：那是一條四腳蛇為了擺脫孩子們的抓捕，自己斷掉的尾巴，那條黑色的尾巴帶着血絲，憑空扭動着。仿佛在提醒着她，這世上除了幸福和玩樂，還存在着人的惡意與惡行，那黑色的東西就像是那些不好的事物存在于世間的實證。盯着那把黑傘，讓晖華渾身不舒服起來，也許厄運的到來，都是被某件不起眼的小事開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