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療傷
療傷
肖竹勳帶着失魂落魄的晖華來到城郊,她望着農場上正在曬幹的一堆堆麥子,死死地看着,眼睛一眨不眨。金黃的麥山越變越高,越變越大,從金色變成了棕色,由棕色變成了黑色,一種巨大的茫然湧向她,她忽然發現自己好似置身虛空。她想逃脫,卻好像有大手從土裏伸出來一把抓住了她;潺潺的水聲在耳邊變成了裴醫生夫妻兩的痛哭聲。裴秀那閉着眼睛清秀的臉一直在眼前晃動,時遠時近,晖華覺得暈眩迷失。
慢慢地,肖竹勳呼喚她的聲音漸漸響起,“晖華,放輕松,你還好嗎?”晖華木然的臉上落下兩滴淚來。肖竹勳松了口氣,緊緊地抱住她親吻她的額發:“要好好的,晖華,你可別有什麽事。” 一陣清風吹來,帶來麥種的清香,晖華逐漸醒神過來。
她不是沒有遭受過困苦與打擊,但在這個混沌的世道,人如蝼蟻,命如草芥,她想起被害的公公、乞讨的父女、受傷的工友、落難的裴秀。前路如此茫茫,讓人意志消沉,心灰意冷。
“晖華,你還記得我們一起看過的動畫片嗎?人生途徑中之磨難何其多,欲求經此磨難,則必須堅持信念,大衆一心,始能獲得以撲減兇焰之芭蕉扇。雖然生活艱難,我現在也很困惑,但我覺得,邪終究不能勝正,也許以後真的可以為這些受難的人做點什麽,替他們打抱不平,像芭蕉扇一樣吹走這些人間的孽火。”
晖華閉着眼在肖竹勳懷中點點頭。她感受着拂過臉上的清風,呼吸着帶着麥種清香的空氣,感受着愛人溫暖的懷抱,聽着他強而有力的心跳,有一種很純粹的、平和的生命力在血液中慢慢生長,纏繞她的筋骨,席卷她的身體。
車慢慢駛回省城,街道上人來車往,熙熙攘攘,他們回到了溫暖的家中。看着一張張熟悉的面孔,忙碌的身影,心裏百感交集。
晖華請了一天假在家休息,她回了趟父母家,吃到了趙娘子親自下廚做的飯菜,與梁老板下了幾盤象棋。她找出了珍藏的紅色絨布盒子,絨布盒如今已塞得滿滿的,盒子裏放着一只黑色派克鋼筆,那是少年時文珊和金娥湊錢送給她的臨別禮,晖華一直舍不得用,現在還光潔如新。鋼筆下面壓着一幅蛋白照生肖書簽,是陳老師送予自己的。書簽左上端一個“猴”字,下方團坐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小猴,接着是“光陰寶貴,勿使損失一分一秒”的警句,下方寫着“MONKEY”與“申”對照。晖華拿起書簽,想起住在陳老師家受的照顧,認真看了一會,又放了回去。絨布盒裏還放着壯壯畫給自己的生辰賀卡,淑桦送給她的繡花手帕也疊得整整齊齊。
蓋上盒子,晖華打開琺琅音樂盒,孔雀綠的小鳥又響起了清脆的鳥鳴聲,摸了摸紫水晶,聽了一會鳥叫,晖華放好珍藏,與梁老板和趙娘子話別回家。
第二天,晖華返校。偶然也會聽到有人議論裴秀,有一次也碰到了那天車上的女同學,兩人互相點點頭。生活繼續,裴秀好像一個素不相識的人,和自己擦肩而過,但她身體軟塌塌的觸感卻一直留在手上。前路不好走,但永遠要有繼續走下去的勇氣。
時光如窗間過馬,晖華也要畢業了。商院的夜真美,晖華和肖竹勳漫步在月下林蔭道上,他們慢悠悠地來到了湖邊。
“畢業了,有什麽感想嗎?”
“在這裏讀書,我心喜悅;再遇見你,惟我之幸。”晖華鄭重地說。他們在湖邊亭子裏的長椅上坐下,晖華看着熟悉的風景,感慨道:“來學校第一天,我們也是來的這裏,時間過得好快呀。”
他們并肩看着随風清擺的柳枝,都沒有說話。
過了一會,晖華說:“九哥,我想辦報社。”
“報社?”
Advertisement
“讨論時事與經濟。你願意幫我嗎?”
“當然願意,我需要做些什麽?”
“需要你去遞交登記申請,應該會批得很快,再去買一臺印刷機。我先去物色幾個場地,大概三、四十平,不需要太大,我們讓它先運作起來。”
“好,怎麽想着辦報社?”
“時局多變,報紙是昨天的歷史,今日的事實。民衆想多了解時政,就會想看報。現在各類報社多如牛毛,但大多風花雪月,或捧戲子或歌頌名流。我只想告訴大家一些真話,把國內國外發生的大事、小事報告給普通百姓,傳播真正的新聞,曝光那些不公不義的事情。”
“我支持你,民衆知道的多了,也不容易被蒙蔽。”
“我還想開個板塊來讨論女性話題。也許可以幫到很多像裴秀那樣的女孩子。”
“贊同,到時開個女性專欄,專門讨論這個主題。”肖竹勳說,“我還想開經濟專欄,對現在經濟學術方面多發表一些文章引起思考和讨論。”
“到時候我們還可以來找舅舅和老師、同學們發表文章。”
“你真聰明。”
“太好了,九哥,我現在充滿幹勁。”
“我也很期待。”
微風吹起,湖面的浮萍一陣顫動,晖華理理發梢,心中不由得暢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