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夫唯不辯,天之莫能辯之
第10章 夫唯不辯,天之莫能辯之。”
翷霄揉揉通兒的小腦袋,“通通,月哥哥為什麽不準你吃甜糕啊?”
通通放下小手,側着頭,黑溜溜的眼睛瞅瞅璃月,再瞅瞅哥哥,他坐好,白胖胖的小身子一點也不晃了,小表情嚴肅,“我們的口號是-----”他咧開嘴露出黑點點的小牙齒:“沒有蛀牙。”
碰,璃月歪倒在錦榻上,她捂住眼睛,全身縮成一團,笑得喘不過氣來。
翷霄不覺莞爾,他看着這倆寶貝,臉上亦是無可奈何的溫柔。
安侯府飛檐亭內
翷通穿着紅色的坎肩,面上繡着錦鯉的圖案,腳上套着虎頭鞋,顯得很是神氣,他騎着竹馬拖聲拖氣的念着:“亮光光,照草地,撿根竹竿當馬騎。秀才郎,騎竹馬,過南塘,看嬌娘!”他停在璃月的面前,額頭上沁出小汗珠,眼睛睜得大大的,“哥哥,什麽是嬌娘?”
璃月手上拿着柳條正聽得有趣,突然被問到這個一點都不含糊的問題,“嬌娘啊。”她用牙齒咬開楊柳枝,柳枝纖維支出來,小翷通迷惑的黑眼珠認真的看着她,她眼珠子一轉,
“是誰教通通唱的歌啊?”
“是阿膳。”廚房裏的大娘。
璃月一笑,兩顆雪白的小虎牙,“阿膳就是嬌娘。”
“呲……”小翷通的頭後仰,軟軟的頭發随着他的小腦袋撲淩撲淩的揚起,圓溜溜的眼睛和着呲開的小嘴囔道:“我才不要去看阿膳!”
璃月抱着肚子,好容易才順過氣來。她舉起柳枝纖維,刷狀---很簡易的牙刷了。沒辦法,先将就着用吧,只有長大以後,才能去找到木條鑽孔植馬尾,做真資格的牙刷了。
小翷通安靜乖巧的站着,呲牙任璃月刷。
“碧衣,碧雁”碧白遠遠的喊走過來。
璃月忙放下簡易牙刷,拿水給通通漱口。侯爺爹又來接人了,但凡有客小翷通就是展示品,至于她,藍家的二公子,全西寧都知道---先天身體不适,由侯爵夫人親自喂養,身不能離人,人不能太多,人多的地方,萬一呼到濁氣,性命堪憂…… 有衛醫官言證,這病,得靜養。到十六歲以後方能漸漸緩和。
璃月也想下一方,迷信,這是病,得治,用清目明心丸,大蔥加蒜頭,小蔥拌豆腐,通五髒,去邪毒,吃他個明明白白,身輕爽利!
果然,碧白走上前來施禮,“二少爺好,三少爺好。”
小翷通抓住璃月的衣角,象條小尾巴似的。璃月撓撓通通的小手,笑得陰險險的:“我們一起去挖小螞蟻。”
小翷通“唰”的縮回小手,碧白上前抱起小翷通,向前廳走去。
前廳裏,寧王爺,寧王妃,安平侯,侯爵夫人四人正在閑話家常。寧王爺從各地的風土人情說到美酒佳肴,他指着帶來的那幾壇好酒言道:“這是桫椤的好酒,謂之摩勒,喝之醉千日,而醒後其味不敗。”
侯爵夫人輕輕笑起:“王爺,你送的禮物可真正合了侯爺的心,他可是經常吟道---世間無好酒可飲,何言快哉。”
寧王爺聞此言不住點頭:“正是,正是!”
安平侯興致高昂,馬上命人去取杯試酒,笑道:“若不複快飲,空負頭上巾!”寧王爺和他撫掌大笑。
寧王妃搖頭,美目流轉,她悄悄的在侯爵夫人耳旁低語,“他們是白日痛飲複痛飲,夜間舉葉做扁舟。”
倆人淺笑嫣然。
“爹爹,娘親。”軟軟的童音,頓時讓酒興正濃的前廳變得清亮起來。
寧王妃站起身來,看着站在廳中央的小翷通,回過頭對侯爵夫人嘆道:“如妹妹,你這孩真像一個小小的琉璃缽。”她張開手,對小翷通說:“來,給姨母抱抱。”
小翷通看看娘,娘親對他颔首,寧王妃抱起小翷通,他小小的身子軟綿綿的,帶着一股奶香氣,直教人抱上就舍不得放手。寧王妃不停的逗他,逗了好久他才扯起一邊嘴角,眼睛眯小起來,在臉上做出了個笑模樣,敷衍得很。寧王妃拿過松雲糕喂他,他吃了一塊,再給,卻不張口了,眼睛水亮水亮的盯着,像兩把小鈎子定在糕點上。
寧王妃輕輕拍他,溫聲哄道:“來,再吃一塊,姨母送你吃的,娘親不會不許。”說着笑看侯爵夫人,侯爵夫人含笑,自是讓他吃。
小翷通晃了晃小腦袋,腆着圓圓的小肚皮道“只能吃一塊,再吃小螞蟻就要在肚子裏搬家啦。”
大家聽得哈哈大笑,寧王妃一邊笑一邊喘着氣說:““如妹妹,你這小通兒真是可愛之至。”
“這孩子……”清如笑嗔着點了點他的白玉小臉:“可比不上小王爺天生貴胄,等大了點哪讓他去給小王爺做個玩伴,也好沾沾小王爺的貴氣。”
“貴氣,妹妹快別這麽說了,他現在蠻得跟只小老虎似的,前兒個才在禦書房把他皇帝叔叔的花瓶打破,昨兒個又在宣和宮把皇奶奶最喜愛的翡玉蘭給拔了,還帶着皇宮裏那幫小子玩抓海盜,生生把一個皇宮鬧得是雞犬不寧。我想教訓教訓他,皇奶奶卻又不許,說是打在兒身,疼在娘心,我不心疼他還不心疼自個?要是都不心疼啊,就把曜兒交給她帶好了,她老人家反正閑着。”寧王妃又是歡欣又是嘆氣:“妹妹要是真舍得讓小通兒來給曜兒做個伴,我倒是求之不得了。”
“男孩子要沒點虎氣,那怎麽成,姐姐且把心放回肚裏,大了自然就好了。難得的是曜兒這麽招人疼,皇奶奶的孫兒也不少,也就只有小王爺的“曜”字是太後給賜的;而皇上前兩天賜給小王爺的那件雪貂,那可是皇上親自獵來的,多少皇子皇妃都去求過,皇上誰都舍不得給,也就小王爺說了一句“沒見過”,皇上就賜下了。這天大的福氣,有幾個人能有?姐姐,反正我家通兒是要沾沾這貴氣福氣的了,你再有千般話妹妹也賴定了。”
寧王爺聽得捋須微笑。
寧王妃忍不住揚起手來輕捏了下清如的臉頰,啧啧贊道:“人人都只道侯爵夫人嬌美無比,卻不知道她除了美麗之外這張小嘴啊也是天下第一,侯爺,你平日裏……”寧王妃說到一半就頓住了,似笑非笑的看着侯爺,其中的促狹之意溢于言表。
濃厚的情感在安平侯的目光中流轉,他放下手中的杯盞緩緩回道:“夫唯不辯,天之莫能辯之。”
寧王爺擊節叫好:“此乃和天下女人相處之道也!”
寧王妃和侯爵夫人身上的環佩伴随着笑聲叮當作響,珠光流瀉中漫溢出融融的和樂。
笑聲從前廳流淌到院子裏來,璃月坐在石椅上,一只胳膊支着頭,另一只手擺着石子,從工王主玉一石一石的擺着,垂在架子上的紫瓊花在冉冉的春光中無聲的旋落。
翷霄從外面走進院子,一眼望去,在重重疊疊的樹影花枝中看到了月兒。
“見過小侯爺。”侍女們恭身而拜。
“通兒呢?”翷霄問道。
“回小侯爺,三少爺和侯爺,夫人在前廳陪着寧王爺和寧王妃。”
“知道了,你們暫且不用去禀告侯爺我已回府,待會兒我自會前去。”
“是,小侯爺。”
璃月的目光側了過來,一眼之間,似春風拂過柳岸,她跑過來,仰起小臉快樂的喊:“哥哥。”
翷霄把她抱起來,在她的額頭上親了親,問道:“月兒在玩什麽呀?”
璃月攤開小手,掌心上放着一堆的小石頭。翷霄的眉眼微微一深,落在璃月臉上的視線卻更加潤和。“月兒,哥哥給你一樣好玩的。”他揚手,五彩的絲線在陽光下劃出一道弧線,白球小狗一躍而起,絲線在空中劃了一個圈,折返回翷霄的手中,小狗撲回來,伏到翷霄的跟前“汪汪”低嘯,翷霄手中的絲線“嗖”的飛出去,“嗖”的飛回來,小白球“汪”的撲過去“汪”的撲過來,累的呼哧呼哧的,狗舌頭伸得老長老長。
璃月掰開哥哥的手掌,拿起五彩絲線球“呼”的扔了出去,絲線球落在草地上,小白球的狗爪子終于抓住了它,它對着它一通狂吠。璃月的嘴角使勁的抿了抿,轉過頭來張開空落落的小手掌一臉的天真疑惑,“飛回來,哥哥教,哥哥教。”
翷霄睫眼含笑,璃月抓住哥哥雲綢色的衣袖不住的搖晃:“哥哥教,哥哥教。”翷霄看着璃月,他有一雙非常澄黑眼睛,看得人絲絲輕暖。
“好,哥哥教。”
呼吸似雪入鼻中,沉入丹田,化作甘露,隐于無形。哥哥緩緩的在月兒耳邊念着呼吸吐納的心法。
璃月只覺得丹田暖意融融,哥哥的真氣運行于她的奇經八脈,周身充盈空暢,口底生津,心靜極而神自清,知覺有如根根銀絲,延至四面八方,妙不可言。她睜開雙眼,但見小翷通正弓着小身子蹑手蹑腳走過院落的長廊。
“通通。”璃月一聲叫喚。
通通弓起的小身子一個哆嗦,他轉過頭來,“哥哥。”他大大的張開小嘴,笑得分外的燦爛。
“通通一定在前面吃了很多很多的甜糕,通通不乖。”璃月搖着頭和哥哥咬耳朵。
翷霄嚴肅的點了點頭,笑意在他的眉間晏晏躍動。
通通站在哥哥們的面前,小腳丫不安的挪動着,黑豆般的眼睛藏在長長的眼睫毛下撲閃出心虛的光影。
“通通吃了幾塊甜糕?”月兒背着小手站立,大有先生的風範。
小翷通掰着小手指,半響豎起了一根小指頭。
“通通……”璃月拖長了音調。
小翷通加了一根小指頭,再加一根,然後怯生生的擡了擡小腦袋,張開一個巴掌。
“五塊!”
小翷通趕緊把小臉湊上前,“給,哥哥咬,哥哥咬。”璃月把頭一扭,“不咬,臭臭。”
小翷通瞅着哥哥,小臉通紅,小眉心皺得都快要出水了,他一溜煙跑了出去。幾分鐘後他啪嗒啪嗒的跑了回來,透明的水珠子從他的小臉眼睫上滴落。他仰起小臉“哥哥,水水洗,一點都不臭臭了。”
晶瑩的水珠在陽光下閃爍,宛如池塘裏的那一頃碧荷。璃月眩惑得移不開眼睛,難怪以前的同事都趕着結婚生子,要是能擁有這樣一個孩子,她林小朵也絕對是一結婚狂!
“通兒以後會聽話了,月哥哥原諒弟弟這一回可好?”哥哥過來求情。
璃月傾身在弟弟的小臉上親了一口。拉起他的小手對哥哥要求,“哥哥,也教弟弟。”
小翷通在一旁猛點頭,現在不管哥哥說什麽,他都點頭。
微風習習,小月坐在竹墩子上,笑意盈盈的看着他們。
翷霄的掌心貼于小翷通的丹田,真氣一吐,他臉上的顏色突變,小翷通的四肢發出劇烈的顫動,在他掌下痙攣成一團。翷霄一把抱起通兒,縱身掠去,身法之快,僅聞聲音遙遙傳來:“月兒不要亂跑,等哥哥回來!”
日暮籠罩,夕陽的餘晖漸漸暗淡,哥哥的身影從石階上慢慢走來,璃月一動不動的立在原地,他走她面前蹲下身子,攏住她的雙手,璃月的指尖冰涼,微微的脈動透過肌膚傳入翷霄的掌心。
“月兒,通兒并無大礙,他沒事了。”哥哥的聲音一如既往的煦和。
璃月的眼瞳倒映着哥哥的面容,她低低的問道:“是現在沒事了,還是以後都沒事?”翷霄一怔,璃月的敏銳在他的意料之外。他略一沉吟,道:“只要不習武以後都不會有事。”
璃月的手指一根根捏緊,硌痛翷霄的手心,良久,她慢慢擡起頭,“我會保護弟弟。”她的聲音緩慢而悠長,仿如立誓。
彼時清潤的月光從雲層中透出,在他們的衣袂上暈出淡淡的光輝,唇瓣間的低語穿過綿長的歲月,凝住在時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