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Part11

大年初六。

和以前的初六一樣，同學聚會，初中聚完聚高中，高中聚完聚大學……不是初五就是初六。這次日期也沒變，但我可以跟你保證的是，這次初中聚會，是我這輩子度過的，“最有意思的”，聚會。

頭天接到同學電話，每次都是他負責聯系，這次也一樣，我爽快答應了。一是因為每年同學聚會我都會參加，二是因為……謝寧從大年三十開始到現在，就沒理過我。那天，我也是想了一個晚上，戀人不能做，朋友不能丢。所以這期間我發過短信，也打過電話，但是……短信不回我，電話也沒人接。三十晚上我故意打到她家，想以拜年的方式跟她說話，結果倒是跟她母親聊了快半個小時，謝母說她感冒困了先睡了……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聚會她總會來的。如果她不來，同學們會問我她不來的原因，因為每次都是我負責通知她……當然，還有“她”。我總不能跟同學們說，謝寧因為不想見我所以不來了吧……所以挂了電話，我就短信給她：“明天初中聚會，下午4點，白石橋錢櫃。”

然後就等着……恨不能等了得有一個多小時……終于吭聲了：“嗯。”

沒了。

能來就好。我還真不圖別的……能見面，就能有說話的機會，能說話，就有可以緩和的餘地……我和謝寧……我不知道該怎麽說，那天想了一個晚上，也沒想出結論。比如，我根本不知道她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喜歡我，或者是，我怎麽沒察覺到。（我沒察覺到也實屬正常……人本來就遲鈍，再加上那個時候已經開始和“她”好上了，很少再顧及他人……），再比如，我和誰好，她應該知道。猜也能猜出來了，卻一直沒說……一想到這裏，換位想想就覺得有點難受……看着我和“她”好，卻一直忍着……所以我非常希望她越晚喜歡我越好，這樣我還不那麽自責，為自己的遲鈍自責。

再說自己，我不是不喜歡謝寧，但是，喜歡有很多種，喜歡不等于愛。算了……這些道理誰都懂，分手一年半，我半條命至今沒找補回來，現在又要失去朋友……19年的一個朋友，沒有了？這種事我不幹。我不想自己這麽倒黴。

白傲雪起身進了浴室。洗完之後出來，又一次彎下腰，把拖鞋……擺放整齊。“希望明天可以一切順利……”

我可以放心去參加初中聚會的另一個原因，就是“她”不會來。從前年開始，“她”就不來了，那個時候我們開始鬧分手，第一次沒去的時候，同學問我“她”怎麽沒來，我說“她找到新男友了，高興得顧不上來了。”說這話的時候我心在滴血。第二次問我，我說“她跟她前男友分手了，煩得不願意來。”此時已經沒血了，滴的是水。這次輕松了，估計也沒人問了。再問，我就說我不知道。心裏沒血，也沒水了。

所以，當“她”突然出現在我面前，開始說那些話的時候，我那些，本來已經好不容易封存的東西……全部開始往外倒，倒得一塌糊塗，倒得毫無頭緒。我的假期，身體和心理的假期，至此又都結束了。

初六下午4點。

十多個同學，在錢櫃門口集合，和以前一樣，有說有笑的進去，有說有笑的坐下，有說有笑的開始點歌……

謝寧坐在我旁邊，從進來的時候，就一直在我旁邊。不說話，跟別人說，就是跟我不說。只是走在身邊，然後坐在身邊。我當時很想笑，一直以來給人感覺都是成熟又得體的謝寧，現在看起來就好像是跟你賭氣的一個孩子，跟其他人有說有笑，惟獨對我，一句整話都沒有。全部的交流，就是眼神，我會看她，目光碰觸的時候，她就避開，或者偶爾看你一眼，然後移到你旁邊的人身上，跟人家聊左聊右……

KTV的一個中包，十幾個人，不到五分鐘，氣氛就熱鬧起來了，吃的，唱的，鬧的……我趁亂用手肘碰了碰謝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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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嘛。”冷冷地抛來一句。

――bb。萬事開頭難。真理。……“屋裏太鬧，跟我出去取吃的吧。”我不敢看她眼睛，目光神游的跟她說……謝寧的眼睛，堅定的時候，不是讓你心慌，是心虛。雖然心虛，但我還是說了，她也起身跟我出來了。兩個人，就這麽一前一後，往食物供應的地方走。

錢櫃的基調是暖的。應該說，所有ktv的基調都是暖的。同樣一個暖色系的不同顏色，分布在你視野裏的不同視角裏，燈光，牆壁，門窗……刀叉碗筷……這裏是放松的地方，發洩的地方，但是我卻開始緊張。

取過食物，沒有回去。找了個地方，坐了下來。

“要跟我說什麽？還是不願意？”謝寧開始喝水，問我。手裏拿着叉子，托盤裏有食物。

“……能做朋友麽。”我都不知道我為什麽心虛。

“能。除非我得不到你。”她還不如不說後半句……聽到“能”的時候，我本來很高興。聽到後半句，又絕望了。

“……。”我總覺得，自從謝寧跟我說喜歡我以後，整個人好像都變了，包括說話的口氣。跟別人都沒有，就是跟我，強硬了不止一倍兩倍……

“都這麽久了，你還忘不了她是不是？”謝寧放下手裏的東西，坐直了看着我。

我掃過她眼睛……避開。我覺得……很被動。可是想想……我本來不該被動的，被人喜歡，我應該高興才是，或者說，如果對方不是謝寧的話，我會高興的，說不定還可以真的試試……但是她是謝寧。愛過一次了，我知道這份愛裏面需要什麽，這不只是兩個人兩情相悅的問題，愛她，我得負責，換是其他人，我們可以瞞住父母，瞞不住，可以鬧，可以抵抗，可以拼個結果出來……可是換是謝寧的父母，你讓我怎麽鬧？先不說謝寧家裏知道以後會怎樣，光是謝寧她母親，知道自己女兒有同性戀傾向（我至今不願意相信謝寧是les）還不得瘋了。因為我一句“好吧，我和你交往。”弄得她們家雞飛狗跳牆……光我這句話，就是不負責的開始。

想這些的時候，我沒有看謝寧。

“你還忘不了她是不是？”謝寧又問了我一遍我才反應過來。其實我剛才沒想“她”。

“？”我擡頭看她。同樣避開眼睛。“你知道她是……”我确實想知道。

“你當我傻啊，猜都猜出來是誰了吧。”謝寧的表情有怒色。

是啊……三個人都是一個初中的……怎麽可能不知道。

“我……”我根本不知道此時此刻我到底該說什麽。

“我知道你在顧慮什麽。”謝寧突然低下頭，對着地面說話，聲音一下子變得很小…“我知道，怕我們最後也走不到一起是吧，怕愛了以後還是要分手是吧，怕……怕家裏知道以後天翻地覆是吧。”

這十幾秒，我能聽到的，好像只有“怕”和“是吧”兩個詞…

“你和她好的時候，你怕過這些麽？”她重新擡起頭，眼裏……已經有了淚。

我真的被吓住了。

“如果你和她好的時候，不怕這些，你現在就不應該怕。對不對？”

從這一刻開始，我沒有再躲開她眼睛……不是我不想躲，是整個被固定住了，被固定在她那雙眼睛上，我眼睜睜地，看着那些淚水，彙到一起，溢出眼眶，流成一線，滑到地下……“看着你們好的……好的如膠似漆，好的甜甜蜜蜜……我怎麽過來的你知道麽……”

每一個詞過後，就是哽咽和停頓……費力的完成這句話以後，謝寧不講了。埋在腿上開始哭。

我看着她。路過此地的人看着我。

我……不是想讓這次談話變成這樣子的……白傲雪慌了，起身坐到謝寧一側，想扶她坐起來，不知道扶哪兒；想撫她後背，又不确定該不該這樣；想把面巾紙遞給它，好不容易從兜裏掏出來，又不知道該怎麽樣讓她擡頭……謝寧哭的聲音越來越大，白傲雪最後選擇：

從謝寧身後伏了過去，抱住，臉貼後背。

許久。依然可以聽到心跳，還有哭聲……都是從身體深處傳出來的……終于，慢慢地，身體不再抽搐……直到停止。下一刻，謝寧突然直起腰，（好懸把我夾到沙發裏。汗。），仰到靠背上。

“哭完了。”

“嗯。”我遞過紙，她擤鼻涕。

“人得懂得心疼自己是吧。”

“嗯。”她又伸手管我要了一張，我抽給她。

“做朋友太痛苦了，所以我還是要做戀人。”

……

……

……

這，就是謝寧的決定。我聽完之後什麽也沒說……我還沒緩過來呢……

本來。事情到這裏，已經開始變複雜了，而且，是朝糟糕的方向發展。我是萬沒有想到更複雜的事情在後面。或者說，收了馬小史那2萬塊的時候我模糊地想過，但我沒想到它應驗在今晚。在我沒想到它會出現的時候……

我陪謝寧去洗手間洗臉，回到包廂的時候看到組長出來打電話，組長看到我的時候，一邊大聲接電話，一邊用手指指包廂，示意我們快點回去。後來我才知道，他的意思是“趕緊回去，她點名要見你。”我們回去了，只聽到他講，“你到門口了是吧，我來接你，其他人早都到了……啊？你都到3樓啦？就在這邊……”所以我進門就問了一句，誰要來？

當對方的回複是，組長剛才接到她電話，說她要來的時候……我什麽話都沒講，拿起衣服要往外走。

謝寧攔住我：“太明顯了，其他人會看出來。”

“我不管。”我讓開謝寧，開門出來。

開門，看到了組長，一臉笑。還有組長後面的她。

還是矮我半頭的這個距離，還是這張毫無變化的臉，只是看我的眼神，比上次給我一嘴巴的時候溫柔多了。

“快進來，快進來，傲雪你別擋道啊，人家兩年沒來了還不夾道歡迎？！”

……後面我都懶得說了，那叫一個熱鬧啊，恨不能每個人都跟她寒暄一次，當然，除了我和謝寧。我沒跑成。還是撞見了。

我特想現在繼續跑。跑沒影了就省事了。但是謝寧自始至終在底下握着我手，我掙幾次，她握住幾次……我也不知道謝寧想幹嘛……總之我現在心裏很鬧騰，屋裏的音樂簡直吵死人……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終于安靜下來了，相對的。就聽見她一個人在哪兒說了：

“真不好意思，前兩年都沒來，大家都沒怎麽變樣嘛……”“就是就是，傲雪說你找到新男友了，是不是因為他把我們都忘了？”聽到這兒我心裏咯噔一下，tmd，誰這麽多嘴……我掃了她一眼，她在看我。“我……沒，哪兒的話，不是因為男朋友……”“那因為什麽啊，兩年都沒見你了，很想你啊……”你想她有我想她想得多麽，不知道這又是誰的廢話。“确實是那兩次聚會都有很重要的事情……所以今天特意趕來了，我……”我不知道她為什麽說到這兒停下來，我沒看她，看電視而已。“傲雪後來說你和你前男友分了？對方是誰啊？現在的男友呢？又是誰啊？”誰tmd這麽八卦啊！非得把我之前胡編的理由都tm問出來才算罷休啊！！

白傲雪使勁瞪了問話的人一眼。對方光顧跟美女說話了，根本沒注意到。倒是謝寧，突然把頭靠在白傲雪肩上，順勢打了一個哈欠……

？？？

白傲雪保持原有姿勢沒有動，但是看到了，“她”從衆人之中穿過來的目光。

“嗯……”她在咬嘴唇，“我跟第二個男朋友也分了。”

全場驚然……。我能看出來，在場男生都逐漸興奮異常……這話都被他們聽成“我要開始找新任男友了。”你說你們白癡不白癡……

“我這個剛分的男友……我不想說了。我對不起我第一個男友。”這後半句，她做的太明顯了，一邊看着我，一邊大聲說。

我在心裏嘆了口氣。你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麽用麽，你以為我會因為你一句對不起重新回來？我現在覺得，屋裏，燥熱不安，吵的要死還憋死人……我看了一下表，6點剛過，才過了2個小時而已……再這麽拖下去，和以前一樣，一直玩到半夜……我都不敢想我能憋成什麽樣，絕對可以死人的。

我還是決定得跑。在“她”面前，我做不到自然。不自然，露餡是其次，可是謝寧還在這裏，我自己在這兒受罪，還加上她一個跟着受罪的？

我不再聽見“她”說什麽了，我碰了碰謝寧。她從我身上起來了。

“拿上包，出去喝口水。”謝寧應該明白，拿上包，就不用回來了。

十分鐘後，按照我和謝寧說的，趁他們開始唱歌以後，我先出來，樓下等謝寧。然後送她回家。謝寧點了點頭。趁亂，我終于出來了。出來的時候，我知道“她”一直盯着我，看着我起身，看着我拉開門，看着我側身出去……我不用眼睛看，凡是被“她”目光盯到的地方，皮膚都陣痛一樣的發緊……我猛的關上門。絕了聲音，絕了目光，好受了很多……

白傲雪就這麽，一個人穿過走廊，一個人走下樓梯，一個人走到門口，站到馬路對面的圍牆下，等着謝寧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