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Part12
心煩的時候。怎麽呆着都覺得別扭,白傲雪一個人,在牆根底下來回踱着……正是飯點,錢櫃門口這條小馬路上車來車往……站在路邊吸着廢氣。想抽煙,不過這念頭也就閃了一下就過去了,此時的心情,不過是因為“她”的突然出現稍微紊亂了一下而已,沒什麽的。好不容易,這兩個月過上了心情相對安穩的日子,不能就這麽輕易被破壞,好不容易,自己可以習慣沒有“她”的日子了,不能再這麽反複……好不容易……白傲雪搖搖頭……自己勸自己,好像傻子一樣。真釋然的話,就該無所謂。
好像過了三五分鐘,可是謝寧還沒有下來。白傲雪拿出手機催促她。電話接通以後謝寧說:“我們馬上到了。一會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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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你和誰?白傲雪還沒來得及問。謝寧已經挂了電話,從正門出來了。後來跟着“她”。謝寧和“她”,就是謝寧指得“我們”。兩個人一前一後出來,一前一後穿過馬路,來到白傲雪眼前。
你到底在幹嘛……白傲雪瞪着眼睛,用表情問謝寧。謝寧幹笑一下,攤了攤手:“我出來的時候,她問我是不是來找你,我說是。所以她也跟着出來了。就是這樣。”謝寧說完看了我一眼,又看了“她”一眼。我也條件反射一樣看了“她”一眼……她看着我。連背包都拿下來了。
……
“你直接說你不是來找我的不完了。”我就是這麽說的,冷冰冰地,當着“她”的面,對謝寧說。說給“她”聽。我不管你是不是跟馬小史分了,我也不管你是不是想為以前的事情來道歉,總之我不想再讓感情反複,再反複回以前,如果你能聽懂我話外音。不如寒暄兩句之後就各走各的。至此,逃跑計劃中途被卡了一下。不過也沒什麽。說完我走人。
謝寧聽完我這麽說,回答給我的話差點沒讓我吐血:“……嗯,我是想這麽說來着……但是後來一想,大家都把話說清楚不是壞事。省得我想着你,你想着她,說清楚大家都不用痛苦了。所以我就把她帶下來了。嗯。”說“嗯”的時候,謝寧還點了一下頭。感覺這話不光說給我聽,還說給自己聽一樣……。
我當時,只覺得耳根發麻。
謝寧這麽做算什麽?本來可以一走了之的事情,現在變成了站在馬路邊談判?!我有點惱。謝寧這麽做,只會讓事情變得更糟。我本來就不是一個對感情果斷的人,如果能果斷,這一年半我早不這麽痛苦了,現在三個人站在這裏,好像談判一樣,非要我說出個結果來?我越想就越惱,不是惱謝寧,是苦惱……下一步我該怎麽辦。
“我……”“她”說話多少變得有點吞吐,“我不知道原來你和謝寧……”這情節越發像泡沫愛情劇了。我惱的也是這個。
“沒,你誤會了。我是在追她,但她還沒最後同意。”謝寧沖着她說。
“……我想跟你道歉。”“她”沖着我說。
“如果道歉有用的話……早起作用了。”我沖着“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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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傲雪看着她們倆,她倆身後,是越來越多的車來車往……時間又不知道過了多久……。
“什麽都別說了。你也不用道歉,之前你跟誰在一起,或者之後你跟誰在一起。都跟我沒關系了。我現在想回家了。”白傲雪憋了半天,終于憋了這麽一句出來。然後示意謝寧,準備一起走。什麽事都是這樣,就怕拖沓,越拖沓,麻煩越多。感情事尤甚。剪不斷不理都亂。
有時候,我真的希望自己,幹脆就做個冷血的人。這樣的話,沒麻煩,也沒是非。甩手就走,随便把什麽人扔在路邊,斷個幹淨。事後死活都想不起來,多好。
可偏偏我又不是這樣的人。我沒辦法甩手就走。或者,跟謝寧一起走,把“她”一個人扔在路邊。所以我就問了一句:“你要走麽?我們打車回去,可以送你到車站。”
我腦子裏想的是:這樣可以不那麽尴尬,到站以後你下車走你的,你是從車裏出去離開我的,不是我甩手把你扔路邊的。就算不是戀人了,基本風度我還是有的。
結果,麻煩就是從這句話開始的。或者說,從“她”決定跟着謝寧出來,這麻煩就已經在等着我了。捎帶着謝寧,跟着一起面對這麻煩:我問完以後,“她”顯得很猶豫,但是看我轉身真的要走了,她開始讓我聽她說。
她說,她今天沒地方可以住。因為前些天跟馬小史徹底分了,這兩天就把東西都搬回了家。本來是可以回家住的,但是昨天她爸媽又因為她以後結婚的事情吵起來了,她又不想回去,本想知道今天聚會,大家可以呆到半夜,所以想能有個機會見到我,也可以把今天熬過去……聽完了。我就不去考證哪些是真哪些是假了,總之,她說她今天沒地方可以過夜。
你總不能到我那裏去過夜吧?……反正我是沒懂“她”言外之意。就算懂,我也裝不懂。所以我看了看謝寧,按照謝寧這兩天的脾氣,謝寧應該說一句諸如“你可以去住旅館”之類,讓她自己解決這問題。可是謝寧也不說話,就是看着我。難道等着我說?
我看謝寧轉了頭,沒理我……我說就我說吧,雖然這和把你甩在路邊性質是一樣的,但是你實在沒什麽理由可以讓我幫你解決過夜問題:“沒懂你意思,你可以……”
“你可以住她公寓,不過就這一晚上。”
這話,是從我旁邊傳過來的……謝寧說的。
我這一個多月,真的快被謝寧整瘋了,今天可以說是整到颠峰了……“喂,我說她可以去住旅館。”
“算了吧,你讓她去住旅館,整個晚上你都得惦記她。你不如讓她住你公寓,正好也是時候你們倆該好好談談了。不然以後對我也不公平。我相信你,你怕你自己做不到?”謝寧盯着我,口氣不容我反駁一樣。
我覺得……我真得有種被整瘋了的感覺……
從謝寧說完這句話,到謝寧自己打車走,說實話,真的是非常的酷。酷得讓你覺得你以前根本就一點都不了解她。
謝寧對我說:“我已經決定要跟你做戀人了,你要準備好。”
然後謝寧招手,一輛車停下。
謝寧轉身對“她”說:“我已經決定跟她做戀人了,你不要奪我所愛。雖然我們是同學。”
然後謝寧進了車,車開走了。
還是車來車往,廢氣揚塵。謝寧走了,就剩我倆。
走在路上,我終于知道那麽多俗,或者不俗的影視情節都是從哪兒來的了:從生活裏面來,然後改改,再重現回生活裏去……我應該感到欣慰,跟那些蕩氣回腸,跌宕起伏的故事情節比起來,我這算是簡單多了的……某人和某某人相愛,然後某某人把某人甩了,然後某人又遇到某某某人,後來某某人回來了,某人和某某人走在回家的路上……這都tm什麽和什麽啊。
這一路上我就沒敢往後看。打車回公寓,我坐副座,她坐後面;從車裏出來,我走前面,她走後面;進電梯裏面,我站前面,她站後面;開門進屋,我都坐沙發上了,她還站在門口……
“……你不要跟來上刑似的,只是借住一晚而已,你別太在意。”我找了雙拖鞋給她,居然還是以前那雙。本來就是她的。
而且……該介意的是我吧。到頭來還得我勸她……就跟以前吵架吵出的習慣一樣,不管錯在不在我,都得我先道歉。然後我再拿“T的風範”來自我解釋。
她坐下。我去燒水,然後沏茶……七分茶水,一塊方糖。還是以前的杯子,以前的習慣。所以我說,什麽最可怕?是習慣。習慣了有她的日子,習慣了七分茶水,習慣了一塊方糖,習慣了所有,所以不習慣沒她的日子,成了痛苦的根源。
“水。”我放到桌上。
“……這杯子你還留着?”她很驚訝,拿起來看了又看。
“嗯……”其實我想扔來着,後來作罷,說舍不得,好像也不是。光是“扔”的這個動作,就讓我覺得累。“……不知道怎麽處理。”這就是回答。
“那拖鞋呢……”她往腳上瞅了瞅。
“也不知道。” 我走到陽臺,收好晾幹的衣服,關上陽臺的窗子……
拿着衣服從陽臺走回客廳,十幾步的路。卻讓我想起很多東西。不是我自己願意想,是這些東西不停地開始自己往外蹦……以前這活兒不歸我管,是她負責洗,然後晾幹,然後收起來。每次我洗衣服拿去晾幹的話,等再想起來收,已經是一個禮拜以後的事情了,衣服都晾成魚幹兒了,所以她就不讓我洗了……“看看看,又成魚幹兒了!跟你說多少次了,洗完記得收,就是不記得,要不是我想着來陽臺看看,這衣服都一身土了!”“不是有你想着呢麽……”“讨厭~你手往哪兒摸啊~啊~好癢!”……
我振作了一下。所以我覺得……今天讓她留宿,又是個錯誤。
很多東西,其實不曾改變過,比如這屋裏所有家具的布局,比如那些一年半之前就已經存在的東西,比如留在我腦子裏,還有身體裏的這些習慣……今晚,因為她的到來,所有這些東西,就好像歡迎久別的另一個主人一樣,歡呼雀躍着,一擁而上,噴波而出……
若我是男人,會有這樣的感覺麽?如果沒有,那做男人還真是好當……就是因為太女人了,才會想這麽多這些……
我收了衣服。發現她不在客廳。
然後在廚房找到了她。“果然什麽都沒有,那晚飯吃什麽?”她一手扶着打開的冰箱門,一邊問我。
“……還跟以前一樣。”我順口說了一句。上次順口說的時候……搞不好都是兩年前的事情了。如果她不知道什麽叫“和以前一樣”,我可以提醒她。這樣心裏興許因為她的遺忘而好受一點。
結果沒有。我都不知道我是該高興,還是該難過:她拿起電話,撥通必勝客的電話,告訴接線員,一份9寸至尊比薩,一份吞拿魚沙拉,兩個加勒比烤全翅,一份蘑菇湯……然後拿着電話問我,甜點要什麽?
我眼淚就是tm這麽不争氣。我擺擺手,表示不要。然後進了廁所。當然,沒有讓她看到。
我總覺得,好像做夢。從7點做到9點,然後按小時做,每隔大概一個小時,醒一下。因為謝寧的短信,從9點開始,每隔一個小時,來一條。她怕我做夢做過去,我自己也怕。說到謝寧短信,我才覺得逗。7點沒到的時候,我還在出租車裏,她就跟我說“我先回家陪爸媽吃飯遛彎,9點給你短信,三分鐘之內必須回我,不然我就夜裏打電話給你。”我汗。然後問:“為什麽三分鐘內回你。”她說“怕你做不該做的事情出來,防止你後悔。”我再汗,然後再問:“你若擔心,幹嘛非得讓她住我這裏。”她說“我都忍了那麽多年了,不在乎多這一晚上。與其讓她住旅館弄得你一晚上想着她,不如讓她跟你面對面談來得放心。”
吃過外賣,謝寧短信準時到達:“吃了吧?”
“嗯。”只回一個字,15秒就夠。
“吃的什麽?”
“外賣。”
“哦。不用回了。”
沒了就……。“她”去洗澡,我看電視。
我覺得,換我是謝寧,我做不到這點。一想到馬小史和“她”在一起的那段時間,整個人都要瘋掉一樣。手裏的活兒就不能停下來,只要有喘息的空餘,腦子裏肯定會想他們在做什麽,他們好到什麽程度了,“她”心裏到底還有沒有我……可是謝寧居然可以,容得下一次留宿。換我,我做不到。我只有被迫接受事實的份兒,卻從沒有主動去包容什麽。
馬上10點了。錯覺繼續出現。我不是刻意在回避什麽,我也不想回避。“她”在這屋裏了,跟我只有幾米的距離,在房間的某處。只要你不去想,這一年半以來發生過什麽,你就可以當它們都沒有發生過,此時此刻,她在相隔一堵牆的後面,我坐在這裏等她出來,又好像,都回到了以前。這一年半,似乎可以整個cut掉。當然,我知道這是錯覺……錯覺繼續下去的話,一會兒等她從浴室裏出來,我應該用浴巾裹住她身體,打鬧着把她按倒在床上……聽到浴室水停的聲音,聽到手機短信的聲音:
“要睡覺了吧。可以談話,不許同床。”……我都能想見謝寧按這幾個字的時候,是不是能把手機按碎。汗。
我是知道的,我現在的狀态也很奇怪。我把“她”帶回家留宿,聽從了謝寧的話。我按照謝寧說的做,或者是同意讓謝寧幫我保持清醒,也是服從謝寧的安排……今晚,我如此直接的同時在面對兩份感情,這算不算腳踩兩船?想這些……差點過了三分鐘,吓出一身冷汗:“沒。我睡沙發的。”
“嗯。”
又沒動靜了。……。
她出來了。
“吹風機在卧室,別着涼了。”說完我起身,進了廁所。擦肩而過,盡量不看。
談話,當然是在卧室。總不能兩個人正襟危坐在客廳吧,感情談判,話題可以嚴肅,形式不能嚴肅。這是月寧教我的。
走進卧室,她已經坐在床上,穿着我的T恤,蓋着被子,雙手抱住膝蓋。頭發還濕的,等我進來。這張臉,我咬牙切齒地想要忘掉多少回,最後卻還是成為流淚的理由。當然,後來不流了。人總會改變。
“再給我吹次頭發吧……”她看着我。語氣……挺平靜。
我什麽話都沒說,拿過吹風機,插上電源,給她吹頭發。我願意陷在錯覺裏,哪怕只有一個晚上,就這一個晚上。
後來,兩個人都坐在床上。她問了我很多,比如,謝寧什麽時候開始追我的?我說我不确定,最近一個月吧。她先表白的?我說是。吓一跳?我說是。會接受麽?我說我不知道。你恨我麽?我想了一下……以前恨,現在不覺得了。工作順利麽?我說挺好的,忙,但是充實。我上次不該打你,後來我都知道了。我說沒事。可以……原諒我麽?
我說……我好像什麽都沒說。我看了看表,還有20分鐘,11點了……
她握住我手。突然的。很舒服的感覺,從手心傳過來,到身體裏。“對不起你。我也不求你給我後悔的機會,一年半,我們都變了。只是……”她把臉別了過去,“……你說我自私也好,無恥也罷,我還是想留住你。哪怕,做朋友也好。”
“做朋友,也好”。
人總有犯錯的時候,因為是人。承認或者不承認,改正或者不改正,其實都沒關系,你若不再在乎,也就沒有這個必要,必須讓她承認或者改正的必要。如果還在乎,接受就是了,至于以後,那就再說了。我都沒想到……等她說完這番話,我心裏居然是這麽想的……一年半之前,一年之前,或者是半年之前,我都在想什麽?想着她什麽時候能離開他回來,跟我道歉,跟我說還愛我,哪怕跟我說想留住我……我都會接受,我都會重新開始,就算不知道結果會怎樣,我也都會給自己一個重新開始的機會。
可是現在……我終于知道我也變了。只是我自己沒發覺罷了。
“……嗯。做朋友。”
我明知道,我這麽說是不負責的。但我不想看她哭,所以我馬上答應了。這一刻,以前埋在心裏那些話,想跟她說的,想對她講的,想哭給她看的,想罵給她聽的,全沒了。淹在這一句話裏。還是這麽不負責的一句話。我也很想哭,但是眼淚沒流出來。
後來,又說到其他的,還和以前一樣,什麽都聊……很想就這麽一直聊下去……聊到天亮,多好。
11點,手機響了。我回複謝寧,她看着我……就在旁邊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