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城西偶遇

城西偶遇

汴河邊的柳條上還挂着殘雪,初春的暖意已經穿梭在人間。

何南子平日裏犬馬聲色,不學無術,他也曾在太學裏混過兩年,因為出手闊綽,交了幾個酒肉朋友,那幾人跟何南子倒是臭味相投,天天在勾欄瓦肆裏尋花問柳,精神着呢,可一到應試場上,就蔫兒蔫兒的。

父親說祖父以前也是做官的,還做過南京留守,可自己年輕時時運不濟,所以沒能接住父親的衣缽,懊悔不已。可他雖然放棄了仕宦選擇了經商,對下一代卻不放棄,花重金請了一個教書先生上門為何南子授課,據說這個教書先生還是在應天府書院呆過的。

“今兒個韓先生出門會友了,由我來給你們講學,這講些啥子呢,”他自言自語道,“《桃花源記》!”

“就是那個做夢的,這個韓夫子講過了!”何南子說着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準備開睡。

他面色一凜,“講過了可你們懂了嗎?知道什麽是桃花春,什麽是桃花扇,什麽是桃花刀,什麽是桃花酒嗎?一壺水不響,半壺響叮當!”

先生稍稍平複了情緒,“我--給你們講個故事吧!”這一聽說是講故事,一向準備開講就睡的南子反倒精神了。

“從前,有個年輕人和一個老頭子合夥開竈,有一次,他們炖了一鍋雞,無奈雞肉很多都是骨頭,那年輕人吃得又香又快,那老人牙齒不好使,吃得慢,你們猜他要怎麽辦才能不吃虧?”

“那老頭兒把那雞肉藏起來?”笑笑搶答道。

他搖頭,“藏起來了還叫什麽合夥呢?”

南子把手中玩弄的書往桌上一攤,這故事也忒無聊了,“那就一拳把那小子牙齒卸掉,讓他變得和那老頭兒一般牙齒光光?”

笑笑像母雞下蛋咯咯咯地笑着,那先生仍是搖搖頭。

笑笑撓撓頭,“不如他們先平分,你一半我一半,就不會吃虧了?”

那先生還是搖搖頭,“兩人是搭夥,如果在做好吃食之後再分開,那不還是沒有達到搭夥的目的嗎?”

南子早就一陣不耐煩,“你就說說他到底是怎麽辦的吧!”

只見那先生撚須呵呵直笑,“是這樣的,那老者夾了一塊雞肉舔一下,然後放到碗裏,然後再夾一塊舔一下,又放下。”

邊說時南子直作嘔,狂撓胸口。

那先生又慢吞吞站起來,緩緩道,“其實,既然是搭夥,就不要計較吃虧與否,要知道,有得必有失,有失必有得,吃虧是福,作為老人,不要與年輕人計較多得少得,作為年輕人,也不要在老人面前逞能失儀。就像我作為你們的夫子,不會計較你們不分尊卑沒大沒小,可你們也要……”

南子才懶得聽他唠叨,“走!”

笑笑一愣,随即跟了上去,他知道這幾天南子莫名狂躁,看什麽都不順,沒少挨他罵。

剛回到家,就見何老爹在庭院裏來回踱步,何南子本想躲,卻也來不及了,只好硬着頭皮叫了聲,“爹!”

“诶,龍兒,你回來得正好!”

龍兒是何南子的乳名,哪個父母不希望孩子成龍成鳳的。何南子一臉驚詫,平時要是知道自己逃學,他不生氣就不錯了,今天還說回來得正好!

“什麽事爹?”

“你代為父往城西去一趟。”

“城西?去幹什麽?”

“王老爺壽辰,你代我給他送去賀禮。”

“王老爺,王曾?”

何南子雖然不學無術,可是汴京城風頭大的人物沒有他不知道的,“據說這個王曾文采斐然,當年可是三元及第。”

何老爹搖搖頭,“王曾剛剛攜太後将宰相丁謂搬倒,現在是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風頭正盛,豈是你我能攀上的!”

何南子不解了,又猜道,“王欽若?”

何老爹還是搖搖頭,“是王烨王老爺五十大壽!”說着又默默嘆道,“聽說王欽若這次可是病入膏肓,藥石罔效咯!”

“病重的不去看,卻去看一個祝壽的!”何南子不解。

“你懂什麽,一個将死之人,再巴結有什麽用!王烨王老爺不但有錢,朝中還有關系,什麽大理寺丞張敏中啊,鳳州主簿王蒙正啊都與他交情匪淺。”

何南子雖不太情願,但總比呆家裏強吧!又問道,“什麽時候去?”

“馬上就去。”

雖然不是花開的季節,可空氣中像是彌漫着花的芬芳,何南子陶醉其中。一路到了城西王府,讓人通告,就說何南子求見,王烨本來不認識什麽何南子,可上門不打笑臉人,又聽說那人風流倜傥,派頭十足,于是讓請。

何南子跟着家仆一路往裏,只見內堂賓朋滿座。

“王大人,久仰久仰!”

“請問閣下?”

“哦,真是失禮!忘了作介紹,晚輩何南子,家父何謙特讓晚輩略備薄禮前來拜訪,祝王大人萬壽無疆!”

王烨捋着半白的胡須,笑容可掬,“何老爺真是客氣了!”

其實他哪裏認識什麽何老爺,不過巴掌總不能打笑臉人,更不能打送禮人吧!

何南子滿臉春風,朗朗說道,“這是唐太宗賜給名臣魏征的金碗,重九兩三;這是漢武帝賜給寵臣李延年的宮廷金餅,共一十八枚;還有這個……”

他捧出一個長方形的盒子,“這原本是伍子胥随身攜帶的短劍,吳國滅亡後,越王勾踐把他轉送給了範蠡,範蠡與西施泛舟煙波江上,是以流落民間。”

說完又拱手,“還望王大人不要笑話,賞臉笑納才好!”

王大人哈哈大笑,“哪裏的話,小兄弟特地登門,就憑這份情誼,老夫也是推遲不得的呀!”說着笑着接了過去。

何南子倒是詫異,出門時父親顫顫巍巍端出這東西的時候,他只見裏面有一柄青銅短劍,看上去陳舊不堪,心裏不禁暗自解嘲,就把破短劍,他非把它當寶似的,而且他覺得這生辰送劍不妥,可何老爹非說王老爺會喜歡,看來還是老的知道老的心思。

這時,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人走了進來,拱手作賀,“王大人,你老這身子骨可令人羨煞啊,秀眉高彩,神采飛揚啊!”

王老爺滿臉堆笑,“哎喲,李大人,快請坐!”

“請!”

這李大人剛入座,忽又聽家丁通傳,“王大官人到!”

這時,人群中突然沸騰起來,“哪個王大官人?”心想王烨自己的兒子也不用特意通報嘛!

在人群哄鬧中,只見那王大官人走了進來,大家見到王大官人的一剎那,無不驚嘆,真是一位風流倜傥的俊俏郎君,人群中當即有人認了出來,“是鳳州主薄王蒙正的大公子王齊雄!”

何南子嗤之以鼻,他不否認王公子的樣貌,可這般樣貌卻配了個這麽俗氣的名字,真是……又見他旁邊的小娘子風華絕代,鵝蛋臉秋波目,桃花鬓如煙似霰,何南子看得眼睛都直了,他想,仙女也許就是這樣,只是她比仙子們多了真實,多了芳香。

“祝王大人壽如東海長流水!”

“王大公子多禮了!”王烨回禮時才發現王齊雄身邊那位如花似玉的小娘子,“這位是?”

“這是我妹妹王琬繘!”

話語一出,衆人中又是一陣驚嘆,那王琬繘長得風姿綽約,濃顏冰肌,讓人移不開眼。何南子也不能免俗,盯着她看了許久,總覺得這個王琬繘有幾分熟悉可又不确定在哪裏見過。

忽然,那晚湖畔的一幕重現腦中,那個單眼向他狡邪地眨了一下的丫頭,她不是侍女嗎?怎麽成了王家女兒了?難道?何南子頓時耳酣腦熱,又如醍醐灌頂,明白了過來。琬繘?原來她才是琬繘,那那晚上明湖約會的那位?他一面慶幸自己的風流箭沒走眼,另一方面又納悶得緊,她那晚竟然故意整他,騙得他好苦!

他舔了舔嘴角,邪魅地一笑。這時琬繘看見他走了過來,故意轉過臉去,過了半晌沒有聲響,以為他走開了,哪知剛一轉身卻撞了個滿懷,差點沒把她囧死。

只見何南子戲谑地瞧着她,細長的眼裏滿是玩弄的意味,“你知道男人和女人有什麽區別?”

琬繘呆呆地搖頭,南子喃喃道,“男人和女人本沒什麽區別,只是女人比男人更美!”琬繘斜了他一眼,一肘把他擠開,自顧走了。

何南子正要追上去,突然人潮湧動,往他這邊來,原來是王府請了一個花鼓燈班子,就要開場了。随着鑼鼓喧天,只見那‘鼓架子’頭紮着英雄結,系着腰帶,穿着布鞋,步履輕盈,動作輕快。那‘蘭花’左手執着花絹,右手執着王扇,款款登臺。

花鼓演罷,王老爺又帶着賓客去觀賞他的地動儀。

“這是候風地動儀,是西鄂伯親手所作。”

他說的西鄂伯就是東漢時的太史令張衡,為感念他的功勳,先皇還特追封他為西鄂伯。只見那候風地動儀八方是口含龍珠的龍頭,下面有形似酒樽的蟾蜍,龍珠剛好落入蟾蜍的口中。傳說蟾蜍是龍唯一讓靠近的動物,龍會經常流口水,龍涎對別人來說是頂級的香料,但是對于龍來說卻是無奈,龍涎太多會導致它嘴角奇癢無比,而蟾蜍把龍涎作為食物,幫它舔去口水,正好幫它祛除瘙癢,所以才出現了這麽個別人看來不相配的組合。

“西鄂伯可謂是多才,不僅通曉天文地理,還精通籌算,文賦方面更是和司馬相如、揚雄等齊名。”

“是啊是啊!”

衆人不僅吹捧王老爺,就連西鄂伯也一并贊賞,琬繘覺得沒意思,想出去透風,走到半路卻被人攔住,一見又是他不做不休,怒道,“好狗不擋道!”

何南子正愁沒處擦癢,“丫頭,你竟敢騙我!”

琬繘裝作滿臉驚詫,“你認識我嗎?”

何南子一激動,控制不住自己,大聲嚷叫,“你那天晚上弄了個假的來與我碰面。”

琬繘一聽,又是得意又是尴尬,低聲斥道,“你可不可以不要像賭坊裏下注那樣大吵大鬧啊,你以為那是什麽豐功偉績,好拿出來炫耀的呀!”

“我不管,你我是娶定了!”

琬繘惱了,“我不管你那天風流箭怎麽會射到我,可我已經扔了,所以我們半點關系也沒有!我也對你不感興趣,請你自重!”

何南子正要說什麽,卻被門外人聲騷動所淹沒,“聽說崔員外家的十三郎找到了!”

“怎麽找到的?”

“據說是一個衣裳褴褛,但長得頗為俊俏的小哥把十三郎送回崔府門前,一句話也沒說就走了!”

“他也沒要那一萬兩賞金?”

“沒有!”

“哎呀,怎麽有這麽傻的人!”那人捶胸頓足,仿佛失去那一萬兩的是他。

“你不傻,但你沒那個運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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