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70章

景仁宮中, 皇貴妃望着窗外正在張燈結彩的太監們,眼神有些落寞。

嬷嬷端着補藥過來,“主子, 該喝藥了。”

皇貴妃轉頭看向她,“查得怎麽樣了?”

這件事不止皇帝在查,皇貴妃也在查, 她身邊一些老人都是姑姑留下的人手,查得要比明面上還要深。

嬷嬷冷聲道:“查到承乾宮斷了。”

承乾宮是主子之前的住所,會查到那邊很明顯是有問題。

皇貴妃捂着平坦小腹, 眼神頹敗道:“嬷嬷, 以後這個宮裏,我們得相依為命了。”

她以為自己能在表哥心目中占有一定地位, 事實高估了她, 只是稍作試探就讓她明白表哥已經被別的女人搶走。

他竟然絲毫沒有懷疑那個女人……

後宮女人有哪個不會争的?今日争位份, 明日争寵, 哪怕那個女人現在無辜, 未來肯定也會被拉下水。

表哥竟然信她,這才是讓皇貴妃心灰意冷關鍵點。

她想做皇後嗎?

她只是想做表哥名正言順的妻子, 如今做不成皇後, 也不是皇帝最愛的人, 甚至還失去了自己的孩子……

佟佳氏心灰意冷, 如今唯一的念頭就是給自己的孩子報仇。

“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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嬷嬷小聲叫了一聲。

“小阿哥過來探望您了。”

佟佳氏眼神泛起一絲波動, “胤禛?”

“是,小阿哥下學過來探望您了。”

佟佳氏抿了抿蒼白的嘴唇,“讓他回去,莫要染了病。”

外間四阿哥恭恭敬敬站在門口等待裏面傳喚。

結果就是被告知額涅不見他。

四阿哥一下子慌了,他這段時間也知道了額涅肚子裏的孩子沒了, 宮裏有人要害額涅,他想跟額涅說,沒有小弟弟還有他,他永遠是額涅的兒子,可現在額涅竟然連他都不願意見了。

尚且年幼的四阿哥頓時有種要被抛棄的恐慌。

封筆後乾清宮仍然很忙,皇帝一早接見了不少王公大臣,等下午才空閑下來。

已經封筆,折子是不用批了,閑下來皇帝先看會兒書。

“萬歲爺……”

梁九功小跑進來,“慎刑司那邊有消息傳過來了。”

皇帝翻書的動作停止,轉頭看向梁九功,似是等他繼續說下文。

梁九功不敢賣關子,繼續道:“那邊審問後從養心殿外打掃太監那裏得知,您和太皇太後經過隆宗門後有一位陌生臉的宮女似乎被絆倒,一罐子水都潑在了地面上。”

依據京城的嚴寒天氣,潑水後可是很快能結成冰。

皇帝放下了書,“查出那宮女是誰了嗎?”

“查出了,是養心殿茶水房的一位宮女,抱着的那罐子水是雪水。”

“事發時她怕受到懲責,便沒管潑地上的水,只收拾了破罐碎片離開。”

“慎刑司那邊審問後,那宮女說她踩了很滑的磚才摔倒。”

皇帝手指敲打在桌面上,那一下一下的聲響仿佛敲進了梁九功心裏。

梁九功見皇帝沒開口又繼續道:“慎刑司的太監去查了那片空地,發現不少磚面上都結了一層薄薄的冰。”

“有些反常的是冰面只在磚面上結。”

正常來說結冰一片一片,只磚面上有肯定不尋常。

“慎刑司那邊判定,應該是有人偷偷澆了水。”

“之所以太監走上去沒問題,是那位宮女穿着旗鞋所致。”

旗鞋是高底鞋,高半寸,宮女要幹活很少穿,可宮裏有背陰和向陽的地方,向陽太陽一曬地面就濕漉漉,不穿旗鞋容易濕鞋,寒冬臘月濕着鞋幹活可不好受。

皇帝緩緩開口,“也就是說一切都是巧合了?”

梁九功不敢再出聲,說是巧合這宮裏也沒人會信。

“景仁宮那邊調查如何,是何人提議走隆宗門?”

皇貴妃不走後宮走前朝的門去慈寧宮本就不同尋常。

“查了,都說是聽從皇貴妃主子的吩咐。”

皇帝凝眉,“皇貴妃那邊怎麽說?”

梁九功苦笑着道:“慎刑司派人去了景仁宮,只是被裏面的嬷嬷給轟出去了。”

皇帝一頓,收拾了一下袖子,起身道:“擺駕景仁宮。”

……

“隔壁怎麽這麽熱鬧?”

寶音坐在院子裏,宮女太監忙着在殿內除塵。

蘭兒端了盤糕點遞到她手邊,試探性詢問,“要不奴婢派人去看看?”

寶音擺擺手,“沒必要。”

她好奇心也不是那麽強。

“主子,您看燈籠挂在這裏可以嗎?”

馬必應提着兩個大紅燈籠指着正殿廊檐下詢問。

寶音看了看他手裏的燈籠又看了看正殿,詢問:“是不是太大了?”

那燈籠都有馬必應半個身子高。

馬必應笑呵呵道:“不大,小了反而不襯了。”

寶音點頭,她只看過電燈籠,還沒見過用蠟燭的燈籠。

于是帶着擔心問,“會不會燒着了?”

馬必應立刻來了精神,提着兩個大燈籠過來,“主子,您看,這燈籠裏面可不是燈盞,養心殿的造辦處今年出了琉璃燈,上面有燈罩,就算風大也不用擔心火苗燒到燈籠。”

寶音往燈籠裏一看,就看見大紅燈籠中間牢牢架着一個玻璃燈。

那燈是鐘形,上面倒扣的玻璃罩子将蠟燭完美罩着,上方開了個拇指粗的小圓洞用來通氣。

燈籠又很大,只要不是摔倒,鐘形的玻璃燈就不會燒着外面的紙架子。

馬必應又指着玻璃燈座突出來的一圈凹槽道:“這地方用來加水,煙會進入水中,琉璃燈盞永久了也不會發黑。”

牛批!

寶音贊嘆了一聲匠人的智慧。

“挂起來吧,等除夕那日點上。”

燈籠挂上可不容易,需要找梯子,馬必應又領着一圈人去借梯子。

半小時後他回來了,神情恍惚道:“主子,萬歲爺在景仁宮呢。”

寶音擡頭看他,“誰也管不着皇上去哪,你去忙你的去。”

馬必應還是一臉恍惚,像是看到了什麽不可思議的事情。

“主子,皇貴妃身邊的嬷嬷被皇上命人帶走了。”

這話一出,寶音瞬間愣住。

皇貴妃身邊的嬷嬷姓岳,聽說是從家裏帶進宮,皇貴妃年幼時便在身邊服侍。

在皇後未決出之前,佟家也是以皇後要求來管教女兒。

後來皇後落在了赫舍裏氏身上,佟佳并沒有放棄,佟家為皇上的舅家,這份富貴能少得了他們?

對于要進宮的女兒,教育是更加看重了。

若是沒有記錯,這位岳嬷嬷可是經過重重排查才來到佟佳氏身邊。

“皇貴妃小産是自己身邊嬷嬷害的?”

寶音許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這讓她太驚訝了。

馬必應飄忽着回道:“奴婢不知啊,奴婢經過景仁宮門時就看到那位岳嬷嬷被人拉走,她嘴裏不住喊冤。”

主仆二人面面相觑,寶音先開了口,“這件事我們不要管,別把我們陷入進去。”

景仁宮中,佟佳氏滿臉急色道:“岳嬷嬷不可能害我,表哥何必派人拿下她?”

皇帝坐在炕邊上,幫她掩了掩被子。

“表妹別急,只是拉下去問問話,你自己也說是岳嬷嬷提議從前朝繞路,她身上終究是有洗不清的嫌疑。”

佟佳氏搖了搖頭,“表哥您不懂,岳嬷嬷無兒無女,待我如親女,誰都有可能害我,只她不會。”

皇帝挑眉,“誰跟表妹說岳嬷嬷無兒無女?”

佟佳氏面色一驚,眼神裏是掩蓋不住的驚駭,“岳嬷嬷有孩子?”

皇帝緩緩道:“據我所知岳嬷嬷早年生有一子,因病癡傻被留在了娘家,表妹一切沒有定論,等審問後再說。”

佟佳氏臉色一白,還是不肯相信岳嬷嬷會害她。

約莫過去一個小時,慎刑司那邊總算給了回複。

慎刑司審出來的事皇帝沒看,直接讓交給佟佳氏。

佟佳氏兩手顫抖接過了證詞。

上面很多是她不知道的事,比如岳嬷嬷會背着她收地下太監宮女的孝敬錢。

再比如阿哥三歲前身邊的貴重東西也總會莫名失蹤,這些沒有宮中印記的都被岳嬷嬷借着機會送出了宮。

至于岳嬷嬷為何會谏言走隆宗門完全是聽宮女閑聊說起太皇太後回宮必定走隆宗門。

她提議走隆宗門也是誤打誤撞,誰能想到就是這提議害皇貴妃小産。

佟佳氏一臉頹廢,她靠在床頭看着皇帝。

“表哥,嬷嬷年紀大了,不适合留在宮裏,她既然有兒子在宮外,就送她出宮回家養老吧。”

皇帝沒有說允或不允,而是問道:“表妹是覺得隆宗門一事是意外?”

佟佳氏目光閃動,她抓緊了被子,“難道不是嗎?只是我運氣不好撞上了這件事,當時急着趕路,要是走景和門定然不會出現問題。”

皇帝不置可否,沖梁九功伸手。

梁九功忙遞上證詞,正是他先前在乾清宮念的那些。

皇帝接過轉而遞給了佟佳氏。

“表妹,太過巧合便不是巧合,表妹覺得會是誰下的手?”

佟佳氏怔了一下,飛快接過。

她一張一張翻閱,眼睛充斥着怒火亮得驚人。

皇帝站起身,“表妹好好養身體,賊人還藏在宮中看你笑話,表妹可不要白白讓人看了笑話。”

皇帝一走,佟佳氏将一疊證詞随手一扔,紙在半空中飄落。

她猛然捂住了臉,悶悶的聲音從手掌裏傳出,“愛新覺羅玄烨,你沒有心!”

那也是他的孩子,他竟然漠不關心,也不急着找出兇手。

是了,能做出這件事的人又有幾個?

不全都是他的寵妃?

鐘粹宮,榮妃正在忙宮務。

新年宴會不斷,也不斷有內務府的人來找她。

本來宮務皇貴妃主管,四妃協助,現在好了,皇貴妃小産罷手,宜妃也因懷孕推了宮務,現在就三個人管,德妃那邊養的小阿哥又生病,現在事情都壓在了她和惠妃頭上。

喝了一杯茶,去更衣回來後,榮妃指着桌子上的小蛋糕道:“去給阿哥送去,這都過年了,也該【忙裏偷閑】休息一下。”

身邊的大宮女去送糕點,沒多久回來小聲道:“主子,三阿哥不在,問了人說是去景仁宮找四阿哥了。”

榮妃連忙放下杯子起身,“快去将阿哥找回來,誰讓他去景仁宮的?”

不曉得景仁宮現在就是炸藥桶,說不定什麽時候就得炸了。

鐘粹宮的太監們忙跑出去找阿哥,榮妃怒火中燒,“去将阿哥屋裏的人都給我叫來。”

沒多久四五個太監宮女就被帶了過來。

榮妃一拍桌子發火問:“不是讓你們看好阿哥嗎?是誰慫恿阿哥去景仁宮?”

一衆人趕緊跪下,“奴婢冤枉,阿哥說四阿哥和太子在禦花園等着,奴婢一聽便沒有向主子禀告。”

榮妃面色松了下來,“皮子都給本宮緊點,下次阿哥出門一定要上報。”

禦花園這幾日很熱鬧,那邊人多,榮妃一聽也就松了一口氣。

只要不是去景仁宮就好。

禦花園中,幾位阿哥聚在漏風的亭子裏,随身的太監宮女遠遠守着。

三阿哥看了看左右,然後閉上眼睛。

沒錯,他們在玩游戲。

今日大哥将他們聚在了一起說要玩,沒想到玩的竟然是風靡六宮的游戲。

三阿哥聽說後可是從自己屋裏帶出來不少好東西。

不過這會兒戰局進行到第三局,他手裏的籌碼越來越少,誰能想到幾次都栽倒在小四手裏。

新的戰局他睜開眼,第一個先将小四踢出去。

正玩着,有兩個太監急匆匆跑過來,“阿哥,三阿哥,榮妃主子喊您回去!”

“回去?”

三阿哥滿心不情願,他還沒贏一局呢。

“等玩完這局再說。”

“阿哥,求求您跟我們回去吧,您若不回去,主子該處罰我們了!”

三阿哥只覺得很晦氣,大阿哥則笑呵呵道:“三弟你先回去,我還要跟四弟去玩陀螺。”

木頭陀螺是能在地上轉的玩具,速度慢下來拿繩子一抽又會加快速度。

這種玩具平日裏是不準玩的,也只有過年玩汗阿瑪才不會說他們。

“上我那裏,去不去?”

大阿哥年歲已大,早就搬出了儲秀宮,他在宮裏有單獨的住所。

“去,怎麽不去?”

三阿哥不再理會太監們的催促,讓人收拾東西然後跟着大阿哥去了阿哥所。

四阿哥也跟了上去,阿哥所這會兒還沒叫這個名字,只有大阿哥一個人住,叫乾西五所,在乾清宮之西,百子門之北。

大阿哥當然不讓住頭所。

等三阿哥長大會搬進二所,現在只頭所翻修過,二所和後面的三四五所都是破爛模樣。

大阿哥領着兩個弟弟進了自己住處,又使喚貼身太監将他那些玩具都抱出來。

然後進去了兩個太監擡了個大箱子出來。

箱子一翻開就露出一大堆玩具,讓沒有見過世面的兩位小阿哥驚嘆一聲。

“大哥,你玩具可真多。”

大阿哥裝作不在意道:“這有什麽?等你們有銀子了也可以使喚太監出宮買。”

他揮了下手大方道:“任你們選一樣,大哥我送你們。”

四阿哥抿了抿嘴,随意挑選了一個,倒是三阿哥挑挑選選挑中一個讓大阿哥有些牙疼的小弓箭。

這可是他小時候在宮外玩的玩具。

兩人挑選後,大阿哥拿出了陀螺,然後趕緊讓太監将箱子擡回去。

皇帝離開景仁宮回到了乾清宮,聽聞阿哥們聚在大阿哥的住處,他不由想起這些阿哥的未來。

眉心一跳,皇帝問趙昌,“太子在可是也在?”

趙昌道:“太子還在屋裏讀書。”

他一副贊嘆語氣,好像是在誇贊太子有儲君之風。

皇帝便挪動腳步去了太子屋子,果然在屋裏讀書。

“兒叩見汗阿瑪。”

太子放下書連忙過來行禮。

“免了,你們的兄弟們都一起玩,你怎麽不去?”

太子不急不慢道:“兒子身為大清的太子不應該耽于嬉戲,應該用心讀書為汗阿瑪分憂。”

皇帝“嗯”了一聲,擡腳走到太子的桌前,看到上面的四所有人書不由敲了敲桌子。

“讀書不忙于此刻,哪怕學習也要勞逸結合,馬上要過年了,學習也不急于一時,去玩吧,跟你兄弟們都一起玩。”

“你們都是我的孩子,我希望你們跟我和二哥一樣,兄友弟恭。”

雖明知是奢望,皇帝還是希望自己的兒子們能夠和睦,而不是為争奪皇位而鬧得你死我活。

太子哪怕心裏不認同,面上還是點頭。

自小身邊人都告訴他,他是太子,是跟其他阿哥不同的,這麽多年根深蒂固的認知沒那麽輕易改變。

皇帝并不知道太子所思所想,看完兒子便回了暖閣。

梁九功拿來一張折子,這些都是皇帝新年的行程。

皇帝翻開看了,從除夕到元宵節每日都排滿了。

他讓梁九功勾掉幾個家宴。

然後若有所思道:“貴妃的冊封典禮安排在了何時?”

梁九功回答:“安排在了二月二龍擡頭那一天。”

皇帝點頭,又問:“貴妃吉服可有最好?”

“八月便命江南制造局進獻布料,前些日子內務府才入庫。”

皇帝下令,“命內務府抓緊裁剪,莫要耽誤了吉時。”

梁九功應下。

皇帝想了想沒其他事了便讓梁九功退下,他躺在炕上一邊閉目養神一邊思索明年即将到來的海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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