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第82章
編輯姓孫, 叫孫大海,兩人路上聊了聊,林子清也知道了孫大海的一些情況。
孫大海是宛平縣人, 家境貧寒,讀過書,也考了童生, 不過沒繼續考,家裏沒有錢支持他繼續讀下去。
“家裏五個兄弟,我大哥三十歲了還沒能娶妻, 再讀下去就得餓死人了。”
孫大海一副很看得開的模樣, 笑着道:“我有個親戚去年在小湯山幹活,知道那邊缺人, 便領着我跟藍管事找了一份事做。”
“藍管事見我做得妥, 又将我調到報館這邊, 有了收入家裏也緩過來了, 再存兩個月就能給大哥娶一個媳婦。”
這個世道讀書人雖然不是遍地都是, 也不是那麽稀缺。
會識字的人能幹什麽,去人家商鋪做賬房?
誰會收一個不知根底的人做賬房?
還是說去抄書?
別說現在出版行業得有多發達, 人家印書比抄得要快多了。
窮書生, 窮書生, 說的就是這些放不下身段跟人争力氣活, 又掙紮着找不到出路的人。
孫大海話語中的感激, 林子清也聽出來了。
他未置一詞,好不好還得以後才能知道。
想到那份契約并不是什麽賣身契他放下心來,他之所以痛快簽訂契約正是裏面有一條,他要離開需要提前一個月告知,這份前所未有的自由契約才是他爽快簽約的主要原因。
出了胡同, 到街上明顯熱鬧很多。
孫大海領着他穿過了馬路,去了對面,路上有騎着騾子的,也有擡着轎子的,還有騎着兩輪車快速從人群中穿梭而過的。
林子清都看傻眼了,這是什麽機關?
“這是自行車,百貨鋪就有賣,不過一輛很貴,我幹十年也買不起。”
孫大海笑呵呵道:“是不是很新鮮?聽說是宮裏傳出來的,一輛要上百兩銀子呢,也不知道是不是鑲了黃金。”
林子清點了點頭,然後揉了揉臉道:“我看過類似的機關,江寧府也有一位怪人,不過他做的是木頭機關,需要用手轉動才能走。”
孫大海忙道:“回頭你見到藍管事可以上報上去,我們藍管事就喜歡這群會奇淫巧技的人,她要是看中會派人去江寧府請,人家要是願意來,你還能獲得一筆介紹費。”
這拉人頭的法子也是藍玉被逼得沒辦法想出來的主意,最開始報紙招人觀望的太多,除了工匠許多人壓根不清楚自己會什麽。
也沒人認為自己養豬養得好算技能,種菜種得好也是技能。
後來還是靠內部推薦,一說推薦成功給人頭費,果然火爆起來,連翻跟頭翻得好也被推薦過來,那段時間別提有多啼笑皆非了。
林子清心裏有些驚訝,兩人已經過了馬路來到對面的胡同,繞了段路,停在了一處外面破舊的宅子前。
這宅子外面牆皮都開裂了,木門上的漆色也掉得差不多了,一副家族落敗的模樣。
孫大海敲了門,沒多久就有人過來開門。
“我送新人過來。”
孫大海遞過去自己的工作證和私章。
對方看了一眼,又掃了林子清一眼才讓了空位,“進來吧。”
孫大海招呼林子清進去,然後那開門的人領着二人進了旁邊的倒房。
先登記了一下林子清基本情況,又查看了他的戶帖,在新生登記表上記錄下的姓名年齡性別和功名,最後一格推過來讓孫大海簽字。
孫大海簽名後又在名字上蓋了自己的印章,才起身對林子清道:“你先在這裏安頓,吃喝都不用擔心,這裏都準備了,就是培訓的一個月內不能出門,這得委屈你了。”
林子清沖他拱手:“勞煩您送我來。”
孫大海笑笑:“這是我的工作,沒什麽需要感謝我的。”
說完擺了下手,然後往外走了。
開門的人先去關了門才領着林子清往二門走,這一路上他都很沉默,林子清本來想問問這裏的情況,也沒能開得了口。
進了二門就瞬間熱鬧起來,他看見不少在外面坐着椅子看書的人,個個嘴裏念念有詞,看到林子清被帶進來,離得近地沖他打招呼。
“是新人嗎?歡迎歡迎。”
林子清回了一句,“我剛過來,不知道這裏要學什麽?”
開門的人見兩人聊開了,頓時道:“周醇你幫他安排個床位,再跟他介紹一下這裏的情況。”
那叫周醇的是個二十左右的青年,笑着回了一句,“正好我們屋子還有個空床位就讓他睡我們屋。”
“你來接待他。”開門的人丢下這句話就往外面走了。
“走走走,先去放行囊。”
周醇一把拉住林子清往裏走,邊走還邊跟別人交代,“椅子我回頭還要坐,別讓別人給占了。”
到安排的房間也就二十多步,這二十多步林子清卻像是過了一年,實在是周醇太能說了。
他叽叽喳喳問了不少,也透露一下不少,林子清從他口中了解了他不少信息,後來他只開個頭,周醇就滔滔不絕順着話題說起來。
周醇是去年冬日來的這裏,起先是在一個莊子上,照他的話來說就是,“我最開始是奔着管吃管住還有溫泉去的,誰能想到賬房沒做成,跑來做了個培訓老師。”
沒錯,周醇是這次培訓的老師之一。
據他自己說他算術太差,沒能通過考試,又還不起債,只能幫着商行做些事還錢。
“你已經是我接的第二批培訓班學生了。”
周醇笑呵呵推開一扇門道。
這間屋子不大,一進門就看見兩張床,左右兩間還有兩張床。
床是木頭床,上面睡人,下面有書桌和櫃子。
周醇指着東面裏屋的靠裏的一張床道:“你睡這張,對了你睡覺不打呼嚕不磨牙吧?”
林子清搖了搖頭,“沒有。”
“那就好。”周醇松了口氣,“三進院子裏住的都是愛打呼嚕的人,那呼嚕聲都得響破天,也弄不明白住一起的怎麽睡得着。”
林子清放下了包袱,坐下後詢問培訓內容。
周醇坐在自己床下面回答道:“其實就是商行相關的內容,比如商行下面有銀行、有玻璃坊,還有土地之類,未來要去銀行需要有賬房的結業證,這個考還得去專門的地方,去玻璃坊需要對玻璃制作工藝有些基本了解,這個培訓會大致提一下。”
“還有鄉下的莊子土地之類,種什麽要做什麽怎麽跟佃戶溝通這些都是培訓內容。”
林子清沒有想到培訓的是這些內容,什麽玻璃的制作工藝,這不應該是傳家寶一類的不傳之秘嗎?
他這麽想也這麽問了。
周醇彈了下手指,“這個問題問得好,你知道陶器和瓷器都是土燒紙的,你能燒出來嗎?”
林子清會意了他的意思,不是專門做這一行的匠人,怎麽可能聽聽就會?
周醇見他放好了包袱,起身道:“走,先帶你去吃飯的地方,再領你去認識一些朋友……”
一個月的培訓,讓林子清只覺得腦子裏塞滿了很多未曾了解的知識。
一個月培訓後,他們這批人被領着去各個地方實習。
林子清被分配去了琉璃廠實習,實習第一天就受到了沖擊。
“上面要求我們做出可以量出體溫的溫度計。”
玻璃廠的管事将他們都召集起來。
“你們是廠裏的骨幹,不是技術高的匠人就是讀書人,上面給了我們十天時間做出來,做不出來結果是什麽你們應該知道。”
管事冷冰冰道,林子清聽了汗毛直立。
怎麽有種做不出來要殺頭的威脅?
集合結束,跟林子清一個組的大師傅搖了搖頭,“難吶,上回讓做的放大鏡還要就是要耐心打磨而已,這回要做量出體溫的溫度計,這個怎麽做?”
“聽說是醫學院那邊要的。”
“老李!”
大師傅回頭就看見管事身邊的人追了過來。
“這是上面給的資料,你回去研究一下,這個溫度計上面要得比較急。”
大師傅接過了幾張紙,只看了有圖的那一張,圖上畫了溫度計的模樣和組成部分。
他看了一眼林子清,“小林,你識字,回去給我們講解一下。”
等回去,一群吹玻璃的師傅将林子清給圍了起來。
“給我們說說這溫度計怎麽做的需要哪些東西?”
林子清念完後,有人一拍大腿,“原來是這麽一回事,現在難的就是怎麽把水銀給灌進去再封口?”
大師傅思索了片刻道:“大家都琢磨一下,就剩下十天時間。”
一衆師傅連忙起身去燒玻璃管了,怎麽燒中空的玻璃細管子這個好辦到,難的是怎麽将水銀灌入細管當中。
林子清見大師傅吩咐完後往外走去,忙跟了上去。
“李師傅,我想問一下,要是十天沒做出來失敗了會有什麽懲罰?”
“懲罰?”李師傅意外他這麽問,還是搖了搖頭,“沒有懲罰就是下一次任務不會交給我們。”
林子清好奇,這算什麽懲罰。
“你剛來或許不知道,上面讓我們做的東西賣出去我們也有獎勵,就拿眼鏡來說你這樣的小工每月能拿五六兩分紅,這最少能拿一年,你說失敗後懲罰大不大?”
林子清啧啧稱奇,這地方太奇怪了,誰會賣出商品後還給工匠分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