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91章

用完膳, 外面的雨看着小了很多,夜間的雷聲也消失無蹤。

皇帝催促她進去換衣服。

“這地方不能待了,得去驿站, 等路面幹了再回行宮。”

寶音:“是還要下嗎?”

“欽天監雨後會有暴曬,野外不适合住人先回行宮,等八月份再過來。”

寶音明白了, 這場大雨過後,說不定夏季正式來了,這麽熱的天在外面狩獵, 也不怕凍死。

住在沒有隔音又悶熱帏帳裏哪有住在行宮舒服?

從行宮送冰過來都很麻煩, 兩百多裏路呢!

她跑裏面換衣服,誰能想到才來一天就得回去了。

快到中午雨小了很多, 吃完午飯雨已經停下, 烈陽從雲層穿過, 仿佛一道金光從高空降下來。

太美了, 好像天降神光。

寶音騎着馬觀賞。

雨後路途糜爛, 馬車沒走多遠就陷入泥濘道路中,好在這裏距離官道不算遠了。

等到了官道離驿站就不遠了。

浩浩蕩蕩幾千人, 将隊伍拉得極長, 騎馬的在前面, 慢吞吞跟在後面的是馬車, 看不到的尾巴是驅趕牛羊豬和拉糧的服役民人。

皇帝停在前面, 身邊跟着太子大阿哥和一衆大臣和草原的王公子弟。

寶音此刻穿着男裝,打扮得跟其他貝子沒區別,被一群太監給護在中間跟在皇帝屁股後頭。

太皇太後年紀大了,騎不了馬只能在馬車上慢慢挪動。

走上一段路就得停下來弄去輪上的泥土。

寶音不愛留在馬車上受那罪受,吵着要騎馬。

皇帝命人給她找了這麽一身衣服, 把她帶在身邊。

不提被留在後面大部隊裏的人是什麽想法,只說眼下寶音總能察覺到旁邊投過來的眼神。

逮了幾次沒逮到是誰,仰着頭看了一會兒染成金色的一大片雲,她猛然回頭看過去,然後就看見太子慌慌張張收回去的眼神。

寶音:“……”

皇帝表揚了博爾濟吉特·班第,小夥子是科爾沁多羅郡王其他特弟弟的孫子,在蒙古一衆長相歪瓜裂棗的子弟裏格外顯眼。

雖然不通漢語,滿文可說得磕磕巴巴,不過騎射不錯,也就略遜大阿哥一籌。

這才多大就能射中百步外的柳樹。

皇帝将人叫到身邊考教,越看越滿意,身份合适,年齡也合适,配得上純禧。

[不是,小太子總瞅我做什麽?]

皇帝目光瞬間對準了太子。

太子吓了一跳,握緊了缰繩,“汗阿瑪?”

[咦,難道是發現我今日格外好看?]

皇帝一言難盡收回目光,掃了身後的人一眼,才道:“時間不早了,趕緊趕到驿站。”

官道上路好走很多,路很平整有積水,馬走過積水,蹄子上的泥團都被甩下來了。

上官道的馬車也是同樣,沒有了泥土拖累,隊伍速度快了不少,才傍晚就趕到了周邊五十裏內最大的驿站。

驿站再大也塞不下這浩浩蕩蕩的隊伍,皇帝也不愛住驿站的破房子,留着人搭建營帳,他讓人寶音送進後面院子更衣,內務府的人也第一時間接管了驿站,禦廚和太監們忙活開了,原本借宿驿站的官員也被請出去借宿百姓家了。

寶音只覺得□□火辣辣地疼,屁股都成兩半了。

她勉強趴在床上,宮女端來一盆熱水幫她擦拭濺到的泥水,還讓她泡了腳,幫她捏了捏。

捏完打了個瞌睡,醒來已經天黑。

她睜開眼看見旁邊坐着一個人。

皇帝拿着一份報紙在看,并未發現她醒來。

寶音手背墊在下巴下面打量他,目光很快轉移到桌上那一沓報紙。

看報頭是京報。

皇帝放下報紙若有所思,他目光不經意掃向床,剛好跟她目光對上。

“餓不餓?我讓人傳膳。”

寶音想要爬起來,卻又倒了回去,連日趕路的後遺症向她身體發出抗議了。

她哼哼唧唧。

[廢了,廢了,變殘廢了!]

特別是大腿根部跟跑了馬拉松一樣。

皇帝身伸手想接,沒接住。

他起身走過來将她抱到桌旁,然後吩咐門外的人傳膳,

寶音聽見梁九功在門外應答,她目光很快落在桌上的報紙上。

皇帝看的那份正是她名下的那個《世界新聞報》,這名字當時起着好玩,誰讓英國報紙都太八卦。

八卦報紙可不就得起個八卦名字。

報紙的正面寫着正陽門外修路一事,事情起因都寫得明明白白。

百貨鋪先修了門前面一塊空地,因為幾場春雨讓門口變成爛地,便跟城外的某個作坊訂購了一批水泥磚,方正的水泥磚鋪在店鋪前又整潔又幹淨。

後面下雨百貨鋪便未再受雨水困擾,附近幾家鋪子見狀也跟着鋪路。

寶音出京時街兩邊一半商鋪選擇了修。

然後出了一件大事。

這場雨是京城那邊先下起,只下了一夜雨,誰能想到外城就給淹了。

倒不是多大水災,就是屋子裏進了水,水也不過腳背深。

外城雨水泛濫的根本原因是排水系統太爛了,不如說壓根沒有。

報紙上吵了起來說是地磚鋪設導致水滲不下去,才聚在一起成了災。

也有人呸了回去,鋪設青石板怎麽沒見有問題,說到底還是排水太爛,一些排水溝都被填平建了房子。

争議斷在了文章尾端。

皇帝将手邊那份遞過來,寶音不客氣拿過來,上面果然有這件事的後續。

正陽街所有商鋪湊了錢要修排水渠?

現在已經挖開了門口那條廢棄的暗溝?

皇帝摟住她的肩膀靠過來,“我從沒想到商人會主動修水渠。”

這一般是衙門做的,招募服役的男丁去做。

[有沒有可能是不想再泡到水裏了?]

[話說京城的排水系統一直是難題,不知被淹過多少次,這會兒就扛不住了吧,哦,紫禁城都被內澇淹過,難怪後面一直在城外修園子,北邊地勢是要高一些。]

她胡思亂想時梁九功已經領着人送來了晚膳。

晚膳就幾碟冷盤,主食是雞湯面。

看分量應該是她一個人的份,她扭頭看他,皇帝抽走她手裏的報紙道:“我已經吃過了。”

這小報果然有用處,他不在京城也能知道京城裏發生了什麽事,特別是她名下的報紙,或是借她的勢,連四品官員在家爬灰都敢報出來。

這回還在報紙上吐槽京城成了糞坑,雨水淹過後什麽腌臜物都給沖了出來,還呼籲官府在城內修建公共廁所。

寶音邊吃邊聽皇帝念,吃了兩口被惡心得吃不了。

“真成糞坑了?”

她不想回去了。

皇帝是體驗過每隔幾年永定河就鬧一次,京城也內澇的情況。

康熙七年潮白河跟着決堤,正陽門、宣武門都被淹了,他能沒印象嗎?

午門都被淹了一角,要不是紫禁城地基高,怕是也被泡在水裏。

他想修永定河,想修潮白河,想修黃河,他看向她,這不是沒銀子嗎?

皇帝點頭,“外城百姓随地尿溺,屢禁不止。”

內城或許不多,肯定也有個別人這樣幹。

人有三急,總不能管着不讓人如廁。

寶音一言難盡,她去年來京時并未注意到這種情況,或許是她住的那片比較富貴,去年夏天下了幾場雨,沒有今年多也沒淹了外城,所以她沒發現。

“建公廁吧,不然會暴發傳染病。”

她簡單說了衛生的重要性,誰能想到她住在病菌培養皿裏。

皇帝若有所思,“大災便有大疫,倒是能印證。”

“不過戶部怕是撥不出款,正陽門被淹,三司怕是逃不過,三司怕是要重新修建。”

[什麽情況,關三司什麽事?]

皇帝命梁九功準備紙墨解釋道:“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在二龍坑附近,二龍坑是京城排水的地方,外城內澇,二龍坑情況必然更糟糕。”

“你有沒有想過将京城排水系統升級一下?”

她繼續吃面。

皇帝搖了搖頭,滿臉嚴肅道:“先前忙着平三藩,因不能保證能平定,便沒有多管京城的事,京城排水沒有問題,有問題的是京城周邊幾條河。”

“排水修得再好,城外河水泛濫也沒用。”

寶音無所謂道,“一步一步來吧,先解決衛生問題,再将城內排水渠都升級一下,至于修河一步一步來。”

她突然想到這會兒可不是後世,民生問題朝廷不管,民間也沒有能力管,最後惡果大家一起承擔。

[或許可以讓內務府和商行那邊一起出錢建一個工程隊,跟朝廷接工程。]

[三司重建,戶部肯定要撥錢,這活最後肯定落在內務府手中。]

[與其修四合院,還不如修水泥建築可靠,也不知幫三司地基擡高,那邊願不願意将建房子的任務交給我們。]

[工程賺了錢,這錢繞過內務府直接入皇帝私庫,也省了內務府有人貪污,內務府出人幹活,人工費自然是工程隊這邊付。]

[修了最高司法機關,就不信其他衙門不動心,朝廷這邊還是修排水渠,還可以繼續接工程。]

[修房子修水渠這種是朝廷出錢就行了,等建好朝廷再驗收,中間得節省多大人力成本,這邊工程隊也賺到了銀子,工程隊的人也拿到了養活家的錢,要是還有餘錢落入我和他口袋裏,這不比被官員和內務府貪掉來得好?]

她想着美事,轉頭去看他。

皇帝寫了一封詢問京城內澇的信,命人明日一早快馬加鞭送回去。

拍了拍她小腦袋瓜子,“吃好了就走吧。”

她立馬伸手,“腿疼起不來,抱我!”

外面很寂靜,只能聽見連成一片的蛙鳴聲。

皇帝抱着人剛出驿站,就對上了一雙驚訝的眼睛。

寶音認出來是昨日在太皇太後帳子內見到的那位婦人。

婦人打扮華麗,頭戴黃金首飾,衣服華麗,面上也滿是傲色。

正因如此,才讓寶音錯認成公主。

婦人将寶音仔仔細細打量一番,才對皇帝道:“玄烨,這孩子我喜歡,比姑姑身邊那個要順眼。”

寶音掙紮着要下來,皇帝沒讓,臉色很平靜詢問,“太妃可是從皇瑪嬷那邊剛回來?”

[太妃?!]

婦人點頭,“剛從姑姑那裏回來,我回自己的蒙古包了,不打擾你們小兩口了。”

人走遠了,皇帝捏着她下巴将她臉轉回來,“別看了,是靜太妃?”

寶音瞳孔一震,“科爾沁那位廢皇後?”

昨天喝了點酒,差點把這件事都給忘了,沒想到她已經看到瓜主人了。

皇帝将她放下來,她抱着他手臂滿含期待問:“以後我們要是相看兩相厭,你能不能也允許我出宮?”

捏着她下巴,他湊過去咬了一口,“只要我活着,想都別想!”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