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看見我吧
看見我吧
在這裏我是一個沒有歷史的人,一個自由的外來客。而她有着沉重的歷史,我沾染了她的歷史,于是我也變得沉重起來。可我到底還是自由的。
李有紗心裏百轉千回。她坐在夜晚的電車上,因為是橫向座椅,所以她只有深深地扭頭才能望見窗外景。于是她只看了一會兒,就回過頭來直視前方。安茹夢沒有坐在她身邊,而是坐在了對面,此時正扭頭望着電車的正前方,跟司機一個視角的風景進入她的眼睛。李有紗看着對面的安茹夢,脖子的舒适讓她長時間地凝視着安茹夢。安靜的夜晚,她像一朵安靜的花,安茹夢的長發散開,沒有像平常一樣系起來,就像那電影院的屏幕一樣,幕布半開,漆黑的屏幕無限蔓延,要吞噬所有靈魂中有所敘事的角色個體和在演繹的戲劇。所有的東西都被吞噬掉,你只能望着她。
李有紗突然覺得她離得好遠,她怎麽也觸摸不到她。安茹夢始終沒有扭頭看向李有紗,不知道她的脖子累不累。李有紗惶然中感覺到可怕。安茹夢長發系起,高領粗針毛衣托舉臉龐時,像一朵浪漫的自由的生動的花朵。可她長發散開時,就像花精在憤慨。李有紗莫名覺得,安茹夢再也看不見她了,再也不會看向她,再也不會給她任何回應,而愛,是看見。她被單方面趕出了愛的領土。她與她之間,好像再也無法交互。
落雨的聲音,有的時候像馬蹄聲。冬天很冷,可各種味道卻無比清晰,在厭煩的環境裏,更讓人痛苦。如果不親自站在雪白大地上,眼前好像總有一層薄霧,她自己,包括有時的世界,會因此而極美。可這種美很快就會讓人感到疲憊厭倦。也許她是我的冰箱吧,讓我時時刻刻像從冰箱裏出來的新鮮人。感覺現在這個世界的審美亂七八糟的,唯有滑雪行船時的極致自由,總是讓人感覺那麽美妙。冬天風這麽大,雲朵一定很讨厭它,一定常常在疲于奔命。
安茹夢胡思亂想着,聽着好像從哪兒傳來的薩克斯風的聲音,和小號的聲音,還有仿佛通知整個世界該放松休息了的從遠山之上傳來的某種鈴聲。
安茹夢終于看向李有紗,她在心裏期待着李有紗在看着她的驚喜,但很失落,李有紗微垂着頭,好像在發呆。這一刻,她突然覺得她好遙遠……
她常常感覺自己體內是幹涸的,她需要無比努力來滋潤滋養自己,于是偶爾,她感覺自己的血和眼淚好像變成了水粉和水彩。
可李有紗成為了她體內的泉眼和水源,于是她的血和眼淚,脫離了那些膚淺的顏色,回歸了本身的厚重和灑脫。
她突然覺得極度的寒冷,好像骨頭又開始裂縫在冒涼風。
這讓她無比渴望她的大熊的熱度。只是,這熱度,好像也開始散去……
車到站了,李有紗站起來,安茹夢站起來,兩個人沉默地走向車門,在下車的瞬間,兩個人肩膀終于平行,像是下意識地,她們齊齊伸手握住了對方。
接着,她們默契十足地齊齊握緊了對方。與此同時,她們在心裏齊齊舒了口氣。真像剛經歷完一場氣勢洶洶磅礴萬狀的戰争。累死了……還好,沒有輸家。
李有紗的毛茸茸衣服,都是細膩十足柔軟清透的,而安茹夢的毛衣卻是粗針微微紮人讓人發麻發癢的。多有意思。
世俗的眼光是什麽?如果沒有這種東西,安茹夢會選擇跟李有紗走嗎?世俗也在問她們。
晚上的電車,幾乎沒什麽人,晚上的路,也很安靜,她們彼此緊緊相握,卻都保持着好像一切皆與我無關的沉默。
看着李有紗是要送她回家的趨勢,安茹夢突然手上用力,把李有紗往燈塔方向拉走。“我今晚要和你在一起,你要脫衣服,給我躺在下面,一動不許動。”
李有紗睜大眼睛。
但安茹夢的計劃沒能成功進行,也許在這段感情中,她是更神魂颠倒那一個,她沒辦法在李有紗發散魅力時惺惺作态做作拿捏保持自尊。
她最終還是無法否認地把李有紗當做了異性,至于這個異性是不是男人,真的不好說,她可以肯定不是,但是什麽,又無法定義。李有紗像是沒有欲望,只服務于她,可看着那張仙氣至濃已至高潔逼人的尊貴的臉,變得迷離的纏綿悱恻的妩媚動情的模樣,安茹夢只能随對方擺布不停躍上雲霄。
安茹夢突發奇想,纏着李有紗,讓她換上男裝,清俊得無與倫比,她的确喜歡得要命。再讓她換上嬌麗可愛飄逸翩跹美麗妩媚的女裝,天哪,無可比。安茹夢撲上去,抱緊她的肩膀,與她交頸而纏,直把自己纏得欲|仙|欲|死。李有紗目光有絲複雜地看着她,沉靜如海。最後,還是換回了毛茸茸家居服,果然,還是這樣最好看!安茹夢緊緊抱住她,蹭個不停。
安茹夢送了一個小精靈給李有紗,說這個是最靈的許願精靈。精靈背上背着靈芝所變的大法圈,怪不得說一定靈。精靈身上還披着蕾絲織的雲肩,一看就是後天加上的服飾,只能出自安茹夢之手。這個精靈是瓷娃娃,可色彩缤紛,質感純樸,真的很可愛。安茹夢說這個精靈跟李有紗很像,都是娃娃臉的神秘旅人,專勾人遐想撩人發癫。只要可愛就是娃娃臉嗎?李有紗懷疑她在含沙射影。
回到那天晚上,激動的情愫安定下來後,李有紗給安茹夢梳頭發。安茹夢已經在極致的滿足中昏昏欲睡,安茹夢做了個夢……
夢裏,她好好走在街上,身邊是幾個工作時其他方向事項的工作人員,項目完工,他們要一起去吃飯。她身側那個男人,跟同伴聊天,同伴擠眉弄眼地說他是來相親的什麽什麽的,然後就又去跟其他人聊天了,好像默認了他身側的安茹夢和安茹夢身側的其他女孩會開始自行接話,讓他享受起“相親”的氛圍開始笑鬧。但安茹夢作為位置在他身側的那個女人,并沒有接話也沒有加入,她本來就不認識他們。她扭頭一直和自己另一身側的其他女孩子們聊天,就合作的話題聊得熱火朝天。而那個被同伴扔下的“來相親的”男人,就一聲不吭石頭似地在那兒杵着,像個傻瓜。安茹夢就是沒有理他,她為什麽要理他?從頭到尾整整幾個小時,她一句話也沒轉過身去說過。那個男的就僵硬地待在那裏。真是尴尬啊,可安茹夢很享受這種尴尬。
路上,遇到一個男記者,問她什麽女性主義崛起,女性覺醒,然後男性主義也要覺醒什麽的,她有什麽看法。她能有什麽看法,女性主義覺醒那是一種被不公壓榨壓抑到極限後的一種正常性質的反抗與拒絕。男的有什麽主義?他們有什麽可反抗的?他們怎麽那麽喜歡湊熱鬧?連腦子都沒有,就知道跟着瞎湊熱鬧,跟他們有什麽關系?人家自己的境遇不公不想再過痛苦的日子,他們就跟着也說也要那樣……他們明白自己該去向其表達反抗的對象是誰嗎?極端蠢,那就是病毒,能不能別跟着湊熱鬧!
男記者一副蠢相還要問,安茹夢指着天空猛地一聲喊:“看!快看那邊!”男記者立即扭頭去看,等到發現什麽也沒有時,再想繼續話題,安茹夢早已不見人影。
跟他們浪費什麽時間。
夢裏,安茹夢走得蹦蹦跳跳,突然發現自己走到了一處霧氣如白紗曼妙游動的森林邊緣。
據說,遇到迷霧森林,一定不要靠近,一定會被陷阱捕獲。可安茹夢依然蹦蹦跳跳地進入了森林。
她走啊走啊,像跳舞一樣,惬意地走。突然遇到一棵好大的樹,像海洋一般的樹,天空一般的樹,大地一般的樹,星球一般的樹……突然樹上長出好多漂亮的靈芝,最大最漂亮的一個靈芝像一個圓盤,看着很眼熟,安茹夢踩着那些靈芝往樹上爬,終于看清了,那是一只精靈背後的法環,精靈肩膀上披着的雲肩,是蕾絲織的,就像真的雲朵……
安茹夢的心開始狂跳,那只巨大的氣場龐大的精靈轉過身來,是一只好帥的熊,好清俊清朗的熊,像個王子或者騎士或者伯爵。可它的氣質好深濃啊……突然開始下起讓人眼花缭亂的雪,熊熊的氣質逐漸統一和諧,雪散去後,哦,是一個玉美人。仙氣飄飄的不容侵犯的高高在上的貴氣超然的玉美人。
“你是熊仙嗎?”
美人熊低頭看向她,沒什麽表情。
“這是什麽地方?”
“這是我的世界,你不要打擾到我的生靈們。我是這個世界的燈塔守衛者。”
說着,美人熊的手中,出現了一座光明閃爍的燈塔。
在光芒中,安茹夢看向樹世界裏面,看到了一望無際的國家城市世人。還有無盡無盡的奇異奇妙的生物與國度。這裏,真的是一個世界。就像大海,就像雨林……
“真是美好的世界,像童話一樣,真的有這樣的世界嗎……我可以進入嗎……”
美人熊肩上的雲肩開始飄拂,她要飛走了……那些靈芝上倏地紛紛開出鮮花,每一朵都萬分美麗動人,此刻皆紛紛搖擺着,像是在嘲笑她……
李有紗正将安茹夢如瀑傾瀉的長發握入手中,打算深情地一吻時,安茹夢突然睜開雙眼,之後猛地坐起來,怕扯痛她,李有紗立刻放手。安茹夢呆呆地看着不知名的地方,李有紗眨眨眼,愣愣地看着她。
安茹夢恍惚地緩緩轉頭看向李有紗,李有紗愣愣的,像一只被驚吓到的小熊,安茹夢的眼中幾乎是瞬間,就變得波光粼粼。她撲上去猛地抱住李有紗,她沒穿衣服,李有紗怕她冷到,趕忙将她身後的被子拉起來裹住她。安茹夢在她懷裏又哭又笑,就像一個迷路吃了好多苦的孩子回到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