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她頂多是個野種

第17章 第 17 章 她頂多是個野種

葉蜚聲是六歲時被帶回葉家的。

因為她的母親秦曼秋, 外公秦定知都已去世。在這個世界上,只剩下一個葉仕國和她有血緣關系,而這個唯一有血緣關系的人,應當負起撫養她的責任。

葉仕國是在秦定知住院的時候出現的。

秦定知躺在病床上, 臉龐堅毅, 但聲音虛弱,他的病情來勢洶洶, 不到三個月, 人就完全消瘦下來, 只剩下了一把骨頭。

藍色病號服空空蕩蕩。

“我本來是不想聯系你的。”秦定知說話的節奏很慢,每一個字都像是從他喉口裏用力擠壓出來。

“可曼秋沒了, 我死了, 就沒人照顧聲聲了。”

葉仕國對那個和他一夜春宵的女人印象全無,他也把那個晚上當成是早已遺忘的過去。

意外偶有發生,但過去了的就全是過去。

可是現在, 那個女人留下的孩子卻活生生将那段過去延續到現在。

他看着葉蜚聲,眼神有幾許專注, 盯着面前這張稚氣瘦弱的臉龐。仿佛看着看着,就能想起那個女人的面容。

但很可惜,他失敗了。

“我不求你一定認回她。”秦定知從枕頭底下拿出一張存折和一張房産證,“就當是我委托你, 幫我照顧她, 這些是你撫養她的報酬。”

葉仕國從下午接到電話開始, 唯一的想法就是用錢來解決。但面對眼前這個老人、病人, 他沒法張口。

他低頭沉思,秦定知舉在空中的存折和房産證顫顫巍巍,在他的力氣終于用盡, 即将收回手裏的東西時,忽然被葉仕國按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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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撫養她,但不用這些。”葉仕國說,“這件事我也有責任。”

秦定知看着他。

他一向從心底裏瞧不起這個男人,就算知道女兒肚子裏孩子的父親是誰,也從來沒有想過要去找他讨一個說法。

秦曼秋的孩子,就是他秦定知的外孫女。

他只要确信這一點就夠了,至于聲聲的父親,他無所謂,也不在乎。

但現在,他對面前這個男人由衷道謝:“謝謝。”

存折和房産證再度遞給他,老人不舍的看向葉蜚聲,“請你幫聲聲保存,雖然不貴重,但這是我能留給她的唯一的遺産。”

三天後,秦定知在醫院去世。

葉仕國幫忙處理完後事,然後帶走了葉蜚聲。

汽車從殡儀館開到葉家別墅,葉仕國對她說:“以後你就住在這裏了,要乖一點,不要吵,不要鬧,更不準随便發脾氣。”

葉蜚聲背着書包,看着眼前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男人,眼神惶惑,他們相識不過三天。

她乖乖點了點頭,“我知道了,爸爸。”

從大門走進去,一直走到客廳。

葉蜚聲看見沙發上坐着一個年輕的女人,穿着一件紅色印花長裙,踩着一雙銀色的高跟拖鞋。

走到年輕的女人跟前,葉仕國把葉蜚聲往前推了推,提醒她:“叫人。”

葉蜚聲心裏莫名緊張。

在過來的車上,葉仕國已經跟她說過,他們要去的家裏除了他們兩個人,還有一個阿姨,一個哥哥,一個姐姐。

葉蜚聲看着眼前這個長相漂亮的女人,鼓起勇氣開口,卻在撞上對方冷冰冰的眼神後,忽然卡了殼。

見她一直愣着不說話,葉仕國有些急,推了推她的胳膊,“喊人啊!”

一被提醒,葉蜚聲心裏比他還急,她記着葉仕國在門口叮囑她的話,也記得外公跟她說的話。

秦定知對她說:“聲聲,跟爸爸回去後,要懂禮貌,要乖一點,不要惹別人生氣。”

“阿……”葉蜚聲嘗試開口。

但盧美君已經沒有了聽下去的耐心,厲聲問:“你今年幾歲?”

葉蜚聲被她嚴厲的語氣吓了一跳,急忙回答:“……六、六歲。”

“生日是什麽時候?”盧美君再問。

“九月二十四。”葉蜚聲細聲回答。

“六歲”,“九月二十四”。

盧美君把這兩個答案在唇間咀嚼了半天,忽然冷笑道:“葉仕國,你真是好大的本事!”

葉仕國早在跟盧美君坦白這個孩子的存在時,盧美君便發了好大一通火,兩人冷戰數天。

但因為葉仕國極力渲染秦定知的悲慘,外加秦曼秋也已去世,他又誠心道歉認錯,盧美君才終于同意了他的決定。

他以為盧美君同意,便是代表原諒,代表既往不咎,誰知道她現在突然發這麽大的火。

“你都同意讓我把孩子帶進家了,怎麽又忽然說這種話。”葉仕國臉色也有點難看,他為了說服盧美君,已經低三下四好幾回了。

“是你自己同意的,我又沒逼你。”葉仕國心氣不順。

“我沒說不同意!”盧美君竭力遏制着怒氣,“她和曲棠生日就差四個月!你在我十月懷胎的時候出軌,還是不是人!”

“我都說了那是意外!”葉仕國比她還要大聲,頭疼道,“我已經跟你說了很多次,那晚是應酬,我不小心喝多了,誰知道會冒出個孩子。她媽媽去世,外公也去世,現在沒人養她,我不能見死不救,我有責任撫養她!”

最後一句話,他說得擲地有聲。

盧美君從沙發上起身,諷刺道:“那是不是還要我給你頒發一個樂于助人好爸爸牌榮譽獎杯?”

葉仕國臉色冷了下來,他最讨厭盧美君擺出這副态度。

尖酸刻薄,得理不饒人。

抓住別人的一根小辮子,就自以為永遠站在了道德制高點。她把自己比作上帝,可以随意評判別人的過錯,不給別人一點改過自新的機會。

像他這種犯了錯的人,在她面前,只剩下死罪。

而且還是那種永世不得超生的死罪。

葉蜚聲看着争吵的兩人,緊張的心理變得更加害怕。

這裏太陌生了,這裏不是她的家,這裏也沒有外公,

她想要回自己的家。

她不想待在這裏。

“我要回家,我要外公。”葉蜚聲抓着葉仕國的衣擺,聲音已帶哭腔。

葉仕國本就被盧美君氣得心煩,此時又聽葉蜚聲說要離開,當即吼道:“回什麽回,你外公早死了!”

葉蜚聲被他的吼聲吓了一跳,當即閉緊嘴巴,不敢作聲,但鼻子莫名酸澀,眨了眨眼,眼淚就這樣流了下來。

只來了不到十分鐘,她就已經知道了寄人籬下的滋味。

她不敢哭出聲,只能默默流淚。

盧美君看了眼葉蜚聲,又看向氣急敗壞的葉仕國,當即冷笑三聲。

她沒有說話,但眼神裏的輕蔑已經不屑于隐藏。

葉仕國看着她的眼神,全身上下像是忽然被千萬根尖刺蟄到,渾身都不舒坦。

葉曲淮和葉曲棠就是在這個時候進門的。

葉曲淮穿着一身黑白相間的運動服,葉曲棠則是一身藍色的公主裙,他們剛從游樂園回來,還沒進門,就先喊了一聲,“爸爸,媽媽,我們回來了!”

但沒有人應答。

兩個小孩有些疑惑,開了門,走進客廳,看到父母和一個背着黃色書包的小女孩站在一起。

葉曲淮看不懂大人臉色,朝兩人中間眼巴巴一站,又湊過去,仔細看了眼葉蜚聲。

“媽,她是誰啊?哪裏來的小孩?”

盧美君冷聲說:“問你爸。”

葉曲淮看向葉仕國,一臉好奇。

葉仕國暗自深呼吸了口氣,克制着要發作的脾氣,指着葉蜚聲對兩人說:“曲淮,曲棠,這是蜚聲,你們的妹妹。”

接着又讓葉蜚聲叫兩人,“這是你曲淮哥哥,這是曲棠姐姐。”

葉蜚聲抹了抹眼淚,小聲喊道:“曲淮哥哥好,曲棠姐姐好。”

葉曲淮這時上五年級,性格本就調皮愛玩,再加上這個年紀的男孩個個都像是未開化的野猴,只喜歡踢球打游戲,壓根不愛和小女孩玩。

而葉曲淮因為葉曲棠的緣故,這種特質尤甚,更是對小女孩沒什麽興趣,覺得她們全都又吵又鬧,所以只是朝葉蜚聲扮了個鬼臉,就又跑出去了。

“我去踢球了!”

可葉曲棠小小年紀,好奇心不是一般得強,看着眼前這個叫她姐姐的同齡女孩,問題一個接着一個冒出來。

“媽媽,她是哪家的妹妹,叔叔家,還是舅舅家的?”

“她幾歲了,來咱們家幹什麽?”

“她爸爸媽媽呢,怎麽沒跟她一塊來?”

“……”

孩子氣的問話,兩個大人誰都沒有回答。

見父母都沉默,葉曲棠忽然想到看過的動畫片,笑嘻嘻問道:“媽媽,她不會是你們生的吧,這是我的親妹妹,對吧?她在外流落了好多年,現在才找到咱們家!”

聽到這話,盧美君再也忍不住,語氣怪異,“我可給你生不出來妹妹,你要是想要妹妹,讓你爸跟其他女人生去。”

葉曲棠從沒有見過盧美君這般尖酸刻薄的模樣,臉上的笑意僵住,愣在了原地。

她不知道自己哪句話說錯了。

葉仕國實在是受不了妻子這般态度,臉色沉了沉,聲音也跟着壓低,“你有完沒完,說這些話有意思嗎?你要是不願意,我現在就帶她走。何必說這些自降身份的話,當孩子們都聽不懂啊!跟菜市場裏的潑婦一樣。”

葉曲棠從沒有見過爸爸在家裏這麽說話,眼裏閃過無措。伸手想要拽住葉仕國的袖子,讓他別生氣。

但沒等她抓住衣袖,盧美君就吼道:“我還比不上菜市場裏的潑婦,她們個個都比我有用,至少老公不會突然領個孩子回來。你還知道顧着曲棠和曲淮啊,你要是真的這麽在乎兩個孩子,在乎這個家,又怎麽會在外面搞出另外一個啊?”

“我都說了那是意外!”葉仕國揚聲道,“我管那麽大個公司,要談合作就要應酬,應酬就要喝酒,我喝那麽多酒還不是為了你。再說了,你和我結婚後工作過嗎?賺過一分錢嗎?你所有的錢都是從我這裏拿的,你要名牌我給你買,你要美容我就給你辦卡,你想要什麽,我哪次不是當場就給你,我有眨過一下眼嗎?”

他越說,氣焰越足,語氣也越強硬,“現在就是讓你接受一個孩子,你都接受不了。而且養她花的也是我的錢,這個房子也是我買的,她媽已經死了,又沒人跟你搶,我不知道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你的心怎麽就這麽窄,連一個小孩都容不下!”

盧美君本來就因為他的背叛,心裏攢着一肚子火,現在又聽見他說這些話,當即爆發開來。

“我有什麽不滿意?我不滿意的多了去了,最不滿意的就是你。你嫌棄我不工作,那是誰當初說讓我照顧家庭,照顧孩子,給你保衛後方。你說我花錢,我花的是我自己的錢,有什麽不可以?你數數看,公司裏哪一個賺錢的業務不是我給你出謀劃策贏來的,要是用你那個豬腦子做生意,早就賠得底褲都不剩,還住大房子。”

“哦,對,還有這房子,當初要不是我眼光好,趁着房價低讓你趕緊買,你現在還在大街上喝西北風呢!”

“可你呢?”她指着葉蜚聲,質問眼前和她結婚十二年的丈夫,“你就是這麽對我的,你趁我懷孕的時候出軌,你怎麽敢說她是曲淮和曲棠的妹妹。”

“她頂多就是個野種!”

葉仕國本來就笨口拙舌,此時更是被她罵得啞口無言。

剛剛的盛氣淩人從他身上消失,他只能重申說過無數遍的話,“我說了那晚只是一個意外。”

盧美君冷着臉,抱臂站在一旁,絲毫沒有被這個解釋打動。

或許在葉仕國一開始這麽說的時候,她有那麽一點相信。在他誠懇道歉認錯的時候,她也想就這麽原諒。

可在他說出剛剛那番話後,盧美君再聽到這個解釋,只覺得胃裏像吃進了一萬只蒼蠅,惡心想吐。

“我答應了她外公,而且她也算是我的孩子,我有責任照顧她。”葉仕國硬梆梆丢下一句,然後離開客廳。

盧美君冷目掃了眼瑟縮在角落的葉蜚聲,同樣鐵青着臉大步離開。

客廳裏只剩下了兩個女孩。

過了很久,葉曲棠才從父母吵架的恐慌裏回過神,她眨了眨眼,有淚水淌過臉頰,流到腮邊。

她從來沒有見過父母吵架,他們大聲地指責對方,臉上的表情是那麽得陌生,那麽得猙獰,那麽得憤怒。

根本不是平日裏恩愛的夫妻,反倒是一對恨不得将對方除之而後快的仇人。

她的心裏油然而生起一股恐懼。

她害怕爸爸媽媽繼續吵下去,如果他們再這樣吵下去,最後離婚了,那她和葉曲淮要怎麽辦?

她看向角落裏的葉蜚聲,腦子裏只剩下了一個念頭。

那就是這個人的出現,才導致了父母剛剛的争吵,才讓所有的人都不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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