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男女授受不親,你怎可……

第21章 第 21 章 “男女授受不親,你怎可……

謝景淵去世後,院子一直由蕭天權親手打理,滿院子的繁花碧草,仿佛故人猶在,不免觸景傷情,生出幾分傷感。

蕭天權眼眶微紅。

沈搖光在蕭天權背上趴了會兒,感覺好多了,便讓蕭天權放她下來。

院子裏用鵝卵石鋪出幹淨的小石徑,花花草草都是蕭天權在侍弄,修剪得錯落有致,沒有能供人藏身的地方。

能藏身的,只有謝景淵舊時住的屋子。

萬籁俱寂中似有微小的動靜傳來。

蕭天權與沈搖光對視一眼,默契地踏上石階。

出來得倉促,蕭天權沒有帶星辰劍,沈搖光拿出自己的短劍,放入他手中,自己往後退了兩步,雙唇翕動,無聲地說了句:“師兄小心。”

她堵在門口,防止屋裏那人跑出來。

蕭天權一掌震開門板,擎着的劍光刺了出去。

那人就坐在窗畔,一抹剪影瘦削寥落。

劍刃反射着銀光,刺到那人眼前,他不避不躲,盯着手裏破舊的布老虎,滿目的失魂落魄。

窗戶開了半扇,銀霜似的月色一瀉千裏,照出他的半張面容。

蕭天權及時撤回劍光,驚愕出聲:“司危,怎麽是你?”

謝司危目光幽涼如水,辨不出悲喜:“這是他給你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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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的是那只被他握在手裏捏得近乎變形的布老虎。

那布老虎做得栩栩如生,不知是哪一年的舊物,被洗得發白,縫制雙目的彩線脫落下來,缺了一顆眼珠子,模樣卻依舊憨厚得緊。

除了謝司危手中的布老虎,桌上還零零散散堆着各色精巧的小玩意,有撥浪鼓、小木馬、面人、七巧板,也有毛筆、字帖、算盤、木劍,甚至還有孩童時期穿過的小衣裳。

斑駁歲月倏忽已逝,在這些陳年舊物上镌刻下清晰的痕跡。

謝司危也不點燈,就這麽孤零零地坐在月光裏,捏着布老虎的那只手青筋凸起,指甲泛白,在他面前,還有一本被翻開的字帖。

字帖上的字從初時的鬥大,到後來的俊逸潇灑,見證了一個少年從稚嫩到成熟。

這少年不是旁人,是蕭天權。

蕭天權自幼失怙,是謝景淵撫養他長大的。

他的父親與謝景淵是舊識,不是兄弟,勝過兄弟,謝景淵的心中早已将他當做自己的親兒子。

他到星辰山那年剛滿七歲,這個年紀已經知事明理,謝景淵偏當他是幼童,怕他住不慣這裏,給他做了各種孩子的小玩意哄他高興。

到了稍長的年紀,謝景淵教他讀書寫字,打拳練劍,及至他獨當一面,小時候的東西再用不上,謝景淵也一一保存好,珍而重之地鎖在一口箱子裏留作紀念。

謝司危不曾在謝景淵這裏得到的父愛,都毫無保留地被傾注在了蕭天權的身上,作為那個被抛棄的孩子,看到這些舊物,該有多失落和不甘。

蕭天權的雙眼像是被沙粒狠狠磨了下。

“一只布老虎而已,難道謝老爺沒有給師弟你買過?”蕭天權大為觸動時,沈搖光的聲音在他的身後響起。

幽幽燭火自她的指尖亮起,照出一張粉裏透紅的圓臉蛋。

沈搖光在門口等了許久,沒有等到動靜,索性自己進屋一探究竟。

沒有想象中的針鋒相對,只有一個戲精,和一個被戲精耍得團團轉的大傻子。

謝司危朝她望來,一襲黑色錦衣随風浮動,濃墨般流淌。

她算是明白為什麽謝司危要穿黑衣了,大半夜的,燭火幽微,衣服上有血也看不分明。

“謝家夫婦不能生育,獨師弟一個養子,又身體孱弱,必是捧在手上怕摔着,含在嘴裏怕化了,舍不得師弟受一絲委屈,師弟這番表現,怎的像是謝家虧待了你?”沈搖光的腔調不免陰陽怪氣。

“小師姐說得對,謝家不曾虧待我,養父養母待我如親生的一般,只是我幼時不知好歹,過着錦衣玉食的日子,卻始終記着自己并非他們的孩子,怕他們有朝一日再收養其他身體康健的孩子,不再像從前那般待我,因此總是患得患失,夜不能寐,恨不得重活一世,光明正大從養母的肚子裏出來,做他們真正的孩子。”

跟過來的大白道:“這是我沒有想到的賣慘方向。”

蕭天權道:“你有自己的父母,何須去做旁人的孩子,師父他雖不在人世了,還有你的母親,待諸事安排妥當,我帶你去尋她。”

“師兄有我母親的線索?”

蕭天權尴尬一瞬:“暫時沒有,但從你的年歲推斷,找出當年與師父有過交集的女子并不難。”

沈搖光見他們二人的話題要往小蝌蚪找媽媽的方向上拐,忙打斷蕭天權,轉頭問謝司危:“今夜有人擅闖禁地,我與師兄追着那賊人一路到了這裏,線索就斷了,敢問一句,深更半夜師弟不在自己的屋中,跑到這裏做什麽?還是說,師弟就是那擅闖禁地的賊人?”

“竟有這麽回事麽?”謝司危臉不紅心不跳,從容開口,“祭拜過謝前輩後,我對謝前輩生出些許好奇,便同老張問了謝前輩的舊居所在,特地來此瞻仰一番,見到這些舊物,一時感懷,忘了時辰。我知小師姐一直放不下對我的成見,出了事總要第一個懷疑我,這件事老張可以作證,小師姐不信,可以去問老張。”

他不肯喚謝景淵父親,當着蕭天權的面,一直喚的是“謝前輩”。

謝前輩這三個字,像是一根刺,時不時就紮蕭天權一下。

言語中還點明沈是搖光對他有偏見,故意帶着蕭天權過來,将髒水往他身上潑。

沈搖光快氣笑了。

“嘴巴可以騙人,傷口做不了假,那人被七星劍陣反噬,身上必然留下了劍傷。師弟想要自證清白,不用麻煩老張,不妨讓我看上一眼。”

沈搖光将燈燭往蕭天權手裏一塞,伸出兩只手,揪住謝司危的衣襟。

經過方才的休息,她手腳發軟的後遺症已經好了許多,力氣雖然比不上之前,卻是行動自如,身手矯健,反觀謝司危,被他們師兄妹二人堵住,身處一方狹窄空間,幾無可避。

“小師姐?”謝司危挑了下眉頭,卻做出驚慌失措的樣子,引得咳嗽連連,臉都白了幾分。

“小七。”蕭天權駭然,“男女授受不親,你怎可扒司危的衣裳!”

“事關重大,何必拘泥小節,師兄怕影響我名節,不如由師兄親自來查看。”沈搖光攤開雙手。

她說得沒錯,七星劍陣留下的傷口短時間很難痊愈。蕭天權想到禁地裏的那只妖,神色凝重:“抱歉,司危,師父臨終所托,責任重大,不敢懈怠,我只看一眼。”

謝司危垂下眼睫:“師兄說得對,只我一人是新來的,又恰好出現在這裏,自是嫌疑最大。”

見沈搖光一眨不眨盯着謝司危,蕭天權嚴肅道:“小七,你先出去。”

沈搖光不情不願往外走。

大白留在屋子裏,用心音與她交流:“照理說,七星劍陣造成的傷口不可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痊愈,謝司危如此淡定,難道還有什麽後招?”

沈搖光道:“你幫我盯着,防止他作弊。”

過了會兒,大白急促的聲音在沈搖光的腦海中響起:“你快進來,出事了。”

沈搖光推開屋門闖進去,只見謝司危衣衫完整地倒在蕭天權懷裏,面容慘白,呼吸微弱,渾身披着一層雪色,比死人還要像死人。

“怎麽回事?”沈搖光問大白。

“蕭天權剛要檢查他的傷口,他就昏倒了。”

“司危。”蕭天權驚覺謝司危體溫低得驚人,觸手一碰,指尖竟凝結出霜氣,“這是?”

大白:“哦豁。”

蕭天權問:“小七,今天是什麽日子?”

沈搖光望了眼窗外的一抹淡淡月痕:“好像是初一。”

初一?

距離謝司危上次劍傷發作,已有一個多月的時間,星辰山海拔高,寒氣重,是他疏忽了。

蕭天權将謝司危抱到床上,盤腿坐到他身後,用自己修的純陽心法為他療傷。

不多時,謝司危頭頂冒出一縷縷白色的霧氣,約莫是體內的寒氣蒸發出來,蕭天權掌間亦凝結出片片霜花。那霜寒的氣息順着他的手掌蔓延至周身,很快連他的眉眼都結出了一層晶瑩的寒霜。

“師兄。”沈搖光感到大事不妙,持着燈燭,摸出帕子,為他擦掉臉上的霜氣。

根本無濟于事。

蕭天權身上的霜花越來越多,面頰逐漸灰白,沈搖光急得團團轉時,他終于縮回手,又坐着自己調息。

伴随着體溫回升,眉睫上凝出的霜花融化成水珠,順着臉頰滴落下來。

沈搖光松一口氣,問:“還好嗎?”

蕭天權眉間堆着幾分倦意,搖搖頭,将謝司危平放在床上,用被子将他裹住了。

“當年司危被星辰劍所傷,不知所蹤,我始終堅信他還活着,專門修煉了這門純陽功法,為的就是有朝一日将他找回來能派上用場。枉我生為純陽體,練了這麽多年的內功,卻無法為司危徹底驅除體內寒毒。”

謝司危身上的劍傷,是蕭天權的心魔,從七歲到如今,整整十九年,蕭天權一直活在負罪中。

“當年師兄同為受害者,這一切并不是師兄的錯,師弟深明大義,不會怪師兄的。”沈搖光并不情願去說謝司危的好話,但只有這樣說,才能讓蕭天權釋懷一點。

“他是師父留在這世上唯一的血脈,無論如何我都會治好他的。”蕭天權理了理衣襟,回頭見沈搖光趴在床前,試圖掀開謝司危身上的被子,“小七,別動他,他現在受不得一絲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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