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致歉 他不是他
第36章 致歉 他不是他。
暗室之中并未點燈, 漆黑一片。
“噓。”
“方才不是瞧見了人影嗎？”
外面傳來女子的聲音，幾個熟悉的聲音讨論起來。
“你也看見了？”
“我也看見了，明姑娘一定在這裏, 方才五皇子也過來了。”
不知什麽東西被摔在地上, 蕭以琮憤怒地大喊：“找！”
淩亂的腳步聲順着牆面傳來, 明姝靠在牆上，脆弱的神經繃成一線。
如果被找到，她的名聲恐怕就保不住了。想到這裏, 她呼吸更重，一種緊張感油然而生。
靜默間, 她能感覺到頸側的皮膚上還有另一道呼吸。眼前一片漆黑，她不知道站在旁邊的是小言還是蕭以鳴。
熱浪一樣的呼吸撲過來，明姝終于支撐不住，順着牆壁坐下。膝蓋磕在地面, 發出不大不小的聲音。
“有動靜！”
“從裏面傳來的！”
“他們不會在……”
沉默的腳步聲咚咚靠近，明姝垂下頭, 強忍身體的異樣。那道呼吸同樣追随而來，明姝側頭望去, 只看見一個發白的輪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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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單手撐在門上, 側着頭似乎在聽外面的動靜。
砰砰！
有人猛然敲了一下衣櫃, 突如其來的巨大的聲響吓得明姝渾身一顫，肩膀忽然搭來一只手掌, 将她按住。
這只手掌寬大，掌心溫熱, 顯然是男人的手。明姝莫名生出親近的欲望，是鴛鴦醉起效了。
嘎吱一聲，外面的櫃門忽然被人打開, 明姝的思緒瞬時停滞。身體不受控地輕微顫抖，好在肩膀上的手掌及時将他按住。
“你翻這裏做什麽？他們總不可能躲進衣櫃裏。”
外面的對話傳來，緊接着是木櫃門關閉的聲音，明姝能感覺到肩膀上的手掌略微放松了一些。
她有些詫異地望向少年蕭以鳴。
沒想到他看着不聲不響，其實內心也很緊張。
待外面的腳步聲與交談聲漸漸遠去，黑暗中，小言小聲道：“他們好像走了。”
明姝肩膀上的手掌立即收回，她整個人也因為失去支撐而栽倒。只聽“咚”的一聲，小言不明所以，但直覺不妙：“四小姐！”
屋子裏一時鴉雀無聲，只剩下女子一深一淺的喘息。
忽然牆上開了一道小口子，透出明亮的光線，是蕭以鳴将櫃門再次打開。
明姝靠在牆上，連擡頭的力氣也沒有，光線照得頭暈目眩，她只能閉上眼睛。
少女鬓邊垂落些許發絲，靠在牆壁上，整個人看起來柔弱無骨。鴉色眼睫顫動，朱紅唇瓣翕張，面如皎月，腮若豔桃，不媚而妖。
“四小姐您怎麽了？您別吓奴婢！”
女婢的聲音打斷少年思緒，他刻意移開目光，上前将她的手腕翻過來。
奇怪的是，明明她臉頰上早已生出細汗，她的手臂卻莫名寒涼。脈搏跳動，恍若有一股熱流在推着他的指尖。
蕭以鳴詫異地擡起眸子。
明姝還在控制着呼吸，見他遲遲不說話，默默地收回手。
“酒宴上怎會有——”
她身邊只有一個蕭以琮，只有可能是蕭以琮下的手。
單蕭以琮那個腦子，能下得了手嗎？
少年止聲，望着一旁擰眉的婢女，并未把後話說出來。
“你……看出來了。”明姝一說話，就要歇幾息，“京中一定能買到解藥……”
“小姐中毒了嗎？”
“我替你去找。”
小言和蕭以鳴的聲音同時出現，明姝頭腦發熱，不由得搖晃一下，讓自己清醒一點。
“多謝殿下。”明姝繼續道，“小言，替我找件衣裳回來……我在這裏等你們。”
少年點點頭，毫不猶豫地從櫃門鑽出。小言則望着明姝不知所措，明姝只得咬牙再催促道：“快去。”
兩個人先後出了櫃門，明姝松了口氣，整個人終于支撐不住，栽倒在地上，卻強行将自己的呼吸壓下。
櫃門被關上。
最後一縷光線被鎖在外，明姝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整個人又哭又笑，像個瘋子。
哭的是沒想到太後竟然會這樣算計她，哭的是她這時候忽然想起了上輩子的那個蕭以鳴。
她看不見黑暗中有什麽，只能看見男人那道沉沉的目光。
先前她不喜歡的那種禁锢和掠奪感，在鴛鴦醉的催促下再次想起，厭惡變成了渴望。
身後本應該有一個熾熱的懷抱，但是她翻了個身，只碰到了冰冷的牆面。
明姝嗤笑，這時候想起他做什麽？
是懷念那幾年低眉順眼的日子，還是回想那幾年守閨空待的時光？
可笑。
那一年，淮城迎春遍野。
十四歲少女提着裙擺踏上船只，姿态高傲，猶如一只花孔雀。
身後是少年不舍的目光，明姝只是微微側首：“孟時為，我不一定會回來，你別等我。”
少年孟時為昂起下巴，收斂目光，依舊是打趣：“嫁不了別人，就回來嫁我呗！”
“你想得美！”
來京城之前的幻想都在一步步落空，自答應太後開始，每一步都在背離她的意願。
可笑她一直以來，都将太後的盤算視作對她的照顧。實際上，只要她對太後稍有違背，太後對她就不會心慈手軟。
可笑她期待落空了那些年，還盼着蕭以鳴能夠再出現。
咚咚。
外面忽然響起敲擊門板的聲音，明姝渾身一震，咬着牙坐起來，側過頭去聽。
“明姑娘，藥已經帶來了。”
少年聲音急促，似乎經歷了一場劇烈的奔跑。他的聲線中帶有獨特的磁性和溫柔，讓人忍不住想親近。然而明姝垂下眼睛，一想到是蕭以鳴，又忍不住呵斥：“滾！”
木櫃外，蕭以鳴猛然聽見一聲斥責，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好半晌都沒說話。
突如其來的态度變化讓他摸不着頭腦，但很快，他回想起明姑娘之前的那番話，猜測她将他錯認成其他人。
蕭以鳴将手中的白玉瓶轉了一圈，耳根微動，便聽見裏面微微的啜泣聲，他不知道裏面發生了什麽，但總覺得事不宜遲，因而再次開口。
“明姑娘，藥。”
“明姑娘不願見我，那我将這藥瓶放置在門外，先走一步。”
蕭以鳴望着木櫃上的朱漆，微微一頓，接着下定決心，将白玉瓶放在地上。
“幫我……”
沙啞細微的聲音從裏面傳來，讓人心頭莫名一跳。
蕭以鳴僵直身軀，問：“什麽？”
“幫我……把門打開。”
細微的、猶如撒着嬌的聲音再次傳來，蕭以鳴頭皮有些發麻，他深吸了一口氣，再次叩響櫃門。
“打開。”
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後，蕭以鳴沒再猶豫，很快拆掉衣櫃之中的木板。
裏面的空間顯現出來，蕭以鳴将白玉瓶放在門口，迅速轉過身去。
身後布料摩擦的窸窣動靜，對于一個少年來說總是帶着引誘和好奇，蕭以鳴回想起先前無意聽到的那些字句，不由得将手背攥緊。
“吃過藥，就會好一些。”
蕭以鳴刻意忽視身後的動靜，兀自開口：“不過藥效可能沒有這麽快，你等婢女回來換過衣裳再出來吧。”
身後沒有回應，少年覺得有些尴尬，只好繼續進行着他一個人的對話：“我與你那朋友還是不一樣吧？好歹也是……怎能與他人相提并論。”
蕭以鳴垂下眼睛，莫名覺得有點不高興。
對她數次出手相助，不僅落不到一點好處，還回回都受她的冷眼。換作是誰，心中都會不平衡，更不用說是處處算計回報的蕭以鳴。
屋子裏沒有人回應他的話，蕭以鳴自覺無趣，準備轉身離開，哪知道他的步子剛邁出去，回應就從身後傳來。
“五殿下——”她的聲音依舊帶着沙啞，“多謝。”
蕭以鳴深吸一口氣，這平淡無奇的一句謝居然澆滅了他心中那點不平之意。
但他并不想表現得多高興，平淡道：“不客氣，我走了。”
他自己都沒注意到他的态度變化很大，明姝卻敏銳察覺，彌補道：“殿下獨一無二。”
蕭以鳴暗自對這話嗤了一聲，自認為以他們二人的關系，絕對稱不上“獨一無二”。
不過是她在借機讨好。
蕭以鳴語氣略微上揚：“不必客氣。”
他還留意身後的動靜，卻忽然聽見門外的腳步聲，頓然警覺。
好在步伐輕盈，聽深淺應該是女子。果不其然，下一刻，她的婢女轉過插屏走進來。
“四小姐，衣裳帶來了。”
蕭以鳴自覺走出去，又念着沒得到她的回應，總覺得有些不高興。
他走出去，見門扉大開，心中暗道這婢女也太不仔細，萬一有人進來看到，明姑娘豈不是名譽掃地？
蕭以鳴走上前，将門扇關緊。又突然發現，他自己還沒出去。
他只好再打開，目光往外，忽然發現外面有不小的動靜，蕭以琮還在帶着人到處找。
蕭以鳴再次将門合上。
方才他吩咐過掌櫃，所以蕭以琮帶着酒樓的人挨間去找的時候，在這裏不會搜得特別仔細。
只是如果他現在離開，她們不知狀況，一旦出去與蕭以琮碰個正着，那場面可能不會太好看。
蕭以鳴決心留下來等她。
等藥起效，換完衣衫，明姝估計已經過去了半個時辰，一出來，見門口在站着一位少年，不禁吓了一跳。
“……殿下在這裏。”
“六弟帶着人在外面找你。”蕭以鳴長話短說，“六弟已經找了你好幾個時辰，你想好了怎麽解釋嗎？”
蕭以琮身邊多的是煽風點火的人，這場怒火，她未必能擺平。
明姝想了想：“我在酒樓裏睡着了。”
蕭以鳴搖搖頭：“他們帶着酒樓的人一起找，若是你說自己在酒樓裏，他們會覺得酒樓裏的人沒有盡心去找。”
明姝沉思片刻：“好。”
蕭以鳴點頭，朝外張望了一會兒，才讓開一條道：“附近無人，六弟在一樓。”
明姝快步走到門口，忽然停下腳步：“多謝殿下。”
“先前将殿下認作他人，抱歉。”
她說完便快步離去，再沒回頭。
少年眸中微動，目送她向蕭以琮的方向走去，忽然感覺心口一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