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短暫十九
第3章 第 3 章 短暫十九
和黑澤陣所想的一樣,琴酒此時正死死地盯着監控屏幕。看着鏡頭那邊,那個和自己有着九分相似的青年對鏡頭笑了一下,用着他再熟悉不過的姿勢扣下那邊伯萊/塔的扳機。
鏡頭毫無意外地在下一秒變得漆黑一片,平板屏幕上倒影出琴酒莫測的神情,他坐在黑色的保時捷後座,黑夜的陰影把他不斷變換的臉色籠罩在內。
平板的畫面足夠大,監控也足夠清晰,更何況那人是有意表現給自己看,所以每一個微表情或者動作,琴酒都看得一清二楚。
因此他也無比清楚,那張紙條或許不是在開玩笑。那就是另一個自己,另一個……琴酒。
平板裏的畫面只剩下一片漆黑,但琴酒的腦海裏依舊在回放着剛才那幾分鐘簡短的窺視。除了年齡以外,思維方式、習慣、行為,完完全全都是琴酒本人。
另一個我。琴酒終于開始正式這一個問題。
駕駛座上原本專心致志開車的伏特加憑借在琴酒身邊多年的經驗,依稀感覺到了不對的氣氛。他哆嗦了一下,感覺車裏的溫度都跟着琴酒的心情一起下降了。
伏特加在心裏揣測,難道是組織的人來質問這次的任務了?不應該吧,雖然大哥不知道為什麽忽然中斷任務選擇回家,但又不代表任務就這麽結束了。就算是朗姆想要趁機抓住大哥的把柄,也不至于這麽沖動,在任務還沒徹底結束前就發消息來質問吧。
他飛快地瞥了一眼後視鏡,看見琴酒手裏拿的是平板而不是手機。
那應該就不是組織的事情,伏特加判斷。他又趕緊看了一眼琴酒的神情,驚訝地發現琴酒此時心情卻像是好起來了一般,嘴角輕揚,大力握住平板一側的手也放松了下來,他收起平板,像是察覺到伏特加的目光一般,頭也不擡地道:“伏特加,好好開車。”
“是、是,大哥。”伏特加趕緊收回視線,也沒敢問為什麽琴酒的心情變化得會這麽快。
在琴酒身邊待了那麽多年,伏特加深知,大哥的心思他揣測不來,最好也別揣測!
很快,保時捷就在琴酒最近暫住的別墅前停下了。
“你在這裏等着。”琴酒命令。
琴酒在打開屋子大門前,已經想到了會要面對什麽。
面對一個潛在的偷襲者,他能夠列出二十七種應對方式,而面對一個青年時期的自己,只需要準備一種……兩種方案。
沒有誰會比琴酒本人更加熟悉琴酒。
那是另一個自己,一個二十歲左右的琴酒,在組織的時間相較于他來說略短。那一個自己大概擁有更強的近身作戰的能力,但同時也會缺少一點狠毒和經驗。
制服一個過去的自己并不難。只是琴酒沒有忘記,他和另一個自己之間,似乎被綁定了奇怪的共感。
琴酒眯了眯眼,還是把手裏的槍從口袋裏拿了出來——不過肯定是用不上的。
他推開門,月光順着門流淌進入門廳,如狼一般兇狠的綠眸從黑暗中躍出,右手呈拳狀沖着琴酒的臉毫不猶豫地揮來,帶起一道拳風。
琴酒迅速側身避開,反手關上房門把光擋在了外面。
他擡起槍,對方也沒有再用赤手空拳,黑暗中兩人就像是商量好一般,默契地左手舉起槍,槍口直直地捅出,用力地抵住了對方的心口。
黑暗中,一模一樣的綠色眼睛對視,下一秒兩人不約而同地移開視線。琴酒适應了昏暗的環境,一眼看出黑澤陣身上穿的是他的衣服。青年擁有着和他完全一樣的容貌,幾乎一致的身形,看着他的時候簡直就像是在看過去的自己。
兩人僵持了一秒、兩秒,誰也沒有開槍,甚至連保險栓都沒有拉開,只是不動聲色地在觀察着對方。
在第三秒的時候,兩人一并往後退開,槍被塞回口袋,替代而出的是殺傷力相對沒有那麽強的近身武器。
短刀和甩棍碰撞在一起,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響。
黑澤陣輕輕往後一躍,說出了再次見面後的第一句話:“你什麽時候學的這個。”
琴酒沒有說話,他在黑澤陣說話的時候抓住了他的破綻,甩棍絲毫沒有收力氣,以十成的力氣,抽在了黑澤陣的手臂上。
他知道這是黑澤陣有意暴露的破綻,也還是這麽做了,痛感沒有半點延時地傳遞到了他的身上,就像那棍子是抽在他身上一樣。
當然是痛的,琴酒知道自己有多大力氣,但兩張相似的臉上卻一點波動都沒有。黑澤陣連一秒都沒有停頓,在挨了一棍子後短刀順勢就在琴酒身上劃了一道。
鋒利的刀鋒立刻劃破了衣服,接着劃傷了皮膚。刺痛同一時刻出現在兩人身上,黑澤陣感受到了,他皺了皺眉,意識到* 這種共感是雙向的。
誰也沒有表現出疼痛,卻又都知道對方的感受。微妙的感覺讓黑澤陣停了一下,舍棄了手上的短刀,徑直朝着琴酒沖了過去。
他會這麽做只是因為猜到了另一個自己接下來一定不會再下死手。兩個人都放棄了武器,赤手空拳地扭打了起來。
雖然兩人身上都有着共感,疼痛實時反饋着,兩人打起架來卻絲毫沒有放松,除了沒有下死手以外,都用上了不小的力氣。
實力過于相近,又對彼此過于熟悉的時候,這場打鬥其實持續不了多久。
黑澤陣試探得差不多了,感覺自己很難有贏的勝算,撇了撇嘴,不甘心地想要再給琴酒來上一拳。
可就在手剛伸出去的時候,他感到心髒劇烈抽痛了一下。
又是那種熟悉的感覺。這次又是要發生什麽?黑澤陣下意識拉開了和琴酒的距離,伸出去的手無力地垂下,像是被什麽狠狠敲在了四肢上——說實話比琴酒剛才那一棍子痛多了。
他幾乎無法站立,渾身上下的劇痛讓他甚至聽不見周圍的聲音,眼前也變得模糊一片,只能勉強看清琴酒似乎是退後了幾步。
怎麽,另一個自己這個時候又沒有共感到了嗎?他帶着一點怨氣這麽想着,又驚訝自己居然還能夠思考。
忽地眼前一亮,黑澤陣反應了幾秒,覺得應該是琴酒把燈打開了。
等意識逐漸回歸後,黑澤陣感覺自己應該是趴在地上。他眨眨眼,朝着琴酒看去。
琴酒站在燈開關旁邊,和他有些距離,神色微妙地看着他。
“喂,你就這麽……”黑澤陣猛地住嘴。等下,為什麽他的聲音會是小孩子的童音!
他急忙低下頭,然後就看見了自己被裹在過大衣服裏,看不清楚的短手短腿。
“你變小了。”琴酒說。這其實是不需要複述的事實,他會再說一遍只是想看見另一個自己臉上扭曲的神情。
黑澤陣黑着臉,費力地把衣服袖子捋起來,看見手臂上有一道很明顯的青腫。
小孩子的皮膚白皙柔嫩,任何痕跡在上面都顯得格外觸目驚心,黑澤陣擡頭瞅一眼琴酒,指責:“你做的好事。”
琴酒雙手抱胸,靠在牆上:“你确定要用這種形态和我這麽說話?”
“給我搞一套衣服來。”黑澤陣心情很壞,說話絲毫不客氣——對另外一個自己客氣什麽。
已經很久沒有人敢這麽對琴酒說話了,琴酒略微感到新奇,站在那裏沒動,打量了黑澤陣一會兒。
這一次再看,不知道為什麽,明明都是小孩子的身體,他卻覺得黑澤陣現在看起來順眼了很多。甚至連任務被打擾而産生的怒意也消散了許多。或許他只是讨厭聽不懂人話的真小孩,不讨厭有腦袋的小孩。
哦,這家夥也不算小孩。
“我十九歲了。”黑澤陣看出了琴酒的想法,聳聳肩解釋,“至于為什麽會變成這個樣子——”
他本想吊一下琴酒的胃口,沒想到琴酒已經幫他說完了後半句話。
“頭部撞擊短暫失憶,你自己也不記得了。”琴酒說。
“好吧,瞞不過你。”黑澤陣并不意外,他有點費力地仰頭看着高大的琴酒,心想面前的畢竟是未來的琴酒。
一個做到組織高層的自己。
黑澤陣眼裏閃過幾分奇異的色彩,他想要問點什麽,卻被琴酒打斷了。
“我讓伏特加給你送衣服。”琴酒簡單的一句話,就讓黑澤陣把想要問的話吞了回去。看來即使是十多年後的自己,也沒有怎麽變,黑澤陣依舊能夠很輕松地通過每一個細節看出另一個自己想要表達的意思。
大概是說現在不适合說那些話題。于是黑澤陣沒準備再問,他換了一個想要知道的事情:“喂,你現在多大?”
“二十九。”琴酒在手機上敲完了信息,走到黑澤陣身邊,把那把伯萊/塔拿起放回了口袋。
黑澤陣有點不滿,但也知道以自己現在的身體,并不适合随身帶着一把槍。
“等我回來再說。”琴酒警告地看着他,“既然你的年齡是十九歲,那你就應該知道什麽能對伏特加說,什麽不能。”
黑澤陣心想這是廢話,他有些不耐,這種你我心知肚明的事情,為什麽還要再對他強調一次。他又不是伏特加。
于是他不說話,也沒問琴酒要去哪——當然他知道琴酒肯定是要去完成組織的任務。
琴酒見他不說話,又強調了一遍:“別亂來。”他的視線在黑澤陣偏大的衣服上轉了一圈,他說:“別打擾我做任務。”
黑澤陣有些驚訝。這句話的意思是……琴酒其實在看到監控之前就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是因為自己突然變回原來的樣子嗎?
也就是說,他在經歷身體變形的疼痛的事後,琴酒也是能夠感受得到的嗎?只是可能沒有那麽強烈。黑澤陣很快就想到了。
他露出了沒有掩飾的笑,卻意味不明,讓琴酒很輕地皺了下眉,發現自己居然不知道這個時候的黑澤陣在想什麽。
門外在這個時候傳來了腳步聲,很輕,但琴酒的聽力是一絕的好,他走過去,給伏特加拉開了門。
“大哥……”
“你留在這裏。”琴酒沒給伏特加廢話的時間,他側了側身,把黑澤陣暴露在伏特加的視野下,道,“看好他,不該說的話別說。”
黑澤陣看着伏特加手裏提着可笑的帶有卡通動物的塑料袋,皺了下鼻子,移開視線,對十年後的伏特加進行了一個全方位的觀察。
伏特加震驚地看着坐在琴酒客廳裏的銀發綠眼睛小孩,吃驚得長大了嘴:“你、你……大哥,這是?”
“你大哥走了。”黑澤陣指出。他走過去,把那個可笑的袋子從伏特加手裏拽了過來。
雖然不想穿這種兒童衣服,但屬于大人的衣服已經給他的行動造成了不便,還是換掉比較好。
伏特加回頭看看已經關上的大門,試圖透過厚實的門看到琴酒一米九的高大身材,又扭過頭看看黑澤陣不到一米的五短身材,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你……你和大哥是什麽關系啊?”
黑澤陣剛走到卧室門口,正準備進去換衣服,聽到這個問題停了下來。
他其實可以不回答。但出于給另一個自己添堵的心情,他不懷好意地說道:“哦,你說的是剛才那個銀色長發的男人嗎?他是我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