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舒服嗎?
殺青 舒服嗎?
每周三和每周六, 明黛都會給談青打電話。
兩人聊的事情,多是生活瑣事,或者Fenrir出鏡, 讓明黛在忙碌中感到一絲惬意與悠閑。
至于在談家時,兄弟二人發生的沖突, 談青未曾提起過。
不過明黛眼尖, 在某一日,瞥見視頻對面那張俊俏的臉上, 有一絲刮痕。
細長的淡粉色, 在冷白的皮膚上,若有若無。
她心底倏忽一緊,開口問道, “你這兒……”她纖長的指戳了戳自己的臉, “是怎麽回是?”
談青垂睫思索, 用拇指擦了擦自己的下颌, “沒事。”
緊接着他道,“可能在哪兒刮了一下,我也記不清楚了。”
明黛沒想太多, 畢竟是很小一道傷口,她拿起手機, 給他展示了一下化妝間的全貌。
比起直怼着屏幕, 放在某個環境中,她的美貌讓人更有實感。
談青盯着手機, 挪不開眼。
片刻後問,“怎麽了?”
“沒什麽,就是讓你看看。”她又拿起旁邊寥寥幾頁的劇本,數了數, “還有不到十場戲,我就要殺青了。”
說着,她的語氣也低落起來。
手機對面,比化妝間裏還要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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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黛知道他在想什麽,“拍完之後,還要補配音,配合宣發……”
她又不會憑空消失。
“殺青之後,可以多休息一會兒。”談青目光溫和,眼底的柔情傾瀉而出,“最近是不是又瘦了?”
“角色需要。”項藍走投無路後,自然擔驚受怕,身形消瘦。
明黛本來就清瘦,還在十天內瘦了五斤。
談青肉眼可見的心疼。
“我讓周姨研究了一份食譜,到時候給你好好補補。”
明黛看着手機屏幕好一會兒。
到時候,是什麽時候?
其實他們二人,誰都不敢說出準确答案。
“工作人員來敲門了。”她擡頭看了門口一眼,“我要去工作了。”
談青深吸口氣,“去吧。”
她放下手機,對着鏡子調整了一下自己的狀态,出門後将手機交給趙嘉思代為保管,全身心投入拍攝。
……
項藍的最後一場戲,是她在警局自首,主要由兩個鏡頭組成。
在菜市場裏,她隔着人群,遙遙看了喬玉誠一眼。
那時的她,幾日沒有入眠,身上的衣服也布滿灰塵,她備受着巨大的煎熬,面色憔悴得不行。
她是不願意在這樣的情形下見喬玉誠的。
這是她此生,唯一一個男人,唯一一個可以釋放性魅力的人。
可真正同他對視上時,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釋然。
其實她根本沒有多喜歡喬與誠不是嗎?
她愛的,從來只是自己。
渴望自己有那麽一絲存在感。
可憐的她,到現在才想明白這個道理,可說她後悔,也并不,至少,喬玉誠的存在,讓她有明白這個道理的機會。
逐漸,喬玉誠消失在人群中。
也不知道,剛才是不是她的幻覺。
項藍逐漸收回目光,在黃昏刺眼的陽光裏轉身。
在她轉身的那一刻,面前的場景俨然變成警局,而她面對的人,是一臉茫然的警察。
她主動交代了自己的行徑。
坦率而從容。
她在內心為自己祈禱,她可以活下去,以一種狼狽,卻屬于她自己的姿态活下去。
向前走吧,項藍。
最後的最後,明黛平靜卻又哀傷的面容上浮現出一絲苦澀笑,笑着笑着,她的眼眶紅潤了起來,仿佛有紅墨水滴落在眼睛裏。
她主動伸出雙手,等待着人給她戴上手铐。
姜妤喊完“卡”,片場頓時爆發出巨大的歡呼聲。
明黛一邊擦幹淨眼淚,一邊看着周圍熟悉的一切。
熟悉的攝像機,熟悉的同事,還有站在鏡頭外拿着衣服等待她的趙嘉思。
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
姜妤直接上前給了她一個擁抱,“你先去換身衣服,等我們準備好了你再來。”
明黛吸了下鼻子,“嗯”了一聲。
她離開鏡頭後,趙嘉思連忙上前給她披上衣服。
到化妝間的那條路上,燈火稀疏。
明黛走着走着,發現自己早就步入昏暗之中,除了腳下的路,再也辨析不出任何事物,連趙嘉思,她也只能瞥見她白色的袖子。
不會再有聚光燈照射在她身上,也沒有攝像機會對她聚焦。
或許當她多年後想起,這一切都只會變成一場夢。
年少時,一場荒誕而鮮活的夢。
她忍不住在黑暗中啜泣。
趙嘉思過來抱住她,“沒事啊,姐,殺青之後可以好好休息,吃很多美食,不好嗎?”
明黛轉過身,在熟悉的人懷中小聲地哭。
趙嘉思沒再說話,而是輕輕拍打着身前人的脊背。
等人緩過來,她松開懷抱,摸到一手濕潤,原來明黛不想弄濕她的衣服,就用手背抵着眼睛。
“言言姐。”
明黛一擡頭,就被趙嘉思炙熱的目光注視着,“你是我這輩子遇到的,最好的人。”
……
在化妝間換完衣服,明黛也整理好了情緒。
出門後,她緩聲同趙嘉思說話。
“思思,你性格好,能力也強,不應該局限在生活助理這個職位,你有沒有想過……換份工作?”
趙嘉思搖了搖頭,“可能只是在這個崗位上夠用而已,我學歷低,沒有拿得出手的手藝,除了照顧人,別的也不會。”
“那你什麽時候有想法了,再聯系我。”明黛讓她打開通訊錄,在上面輸入了自己最私人的一個電話號碼,“随時都可以。”
“我可以在劇組離職後一直照顧你嗎?”趙嘉思高興地把電話存下來。
“恐怕不能。”明黛垂下長睫。
趙嘉思察覺到一絲異樣,沉默地看着她。
“抱歉,到現在才告訴你。”明黛擡起頭,直面她的目光,“去年的時候,我就已經決定好了,拍攝完《暗流》就退圈。”
“我需要回家,承擔起我的責任。”
趙嘉思只愣了一瞬便反應過來,“沒事的,你開心就好。”
開心嗎?
好像并沒有。
明黛很難描述自己現在的心情,好像喝了一杯烈酒,嗓子眼裏苦澀辛辣,在痛苦裏沉醉。
“姜導催我們過去了。”
得知明黛退圈的消息,趙嘉思的心裏也不好受起來,說話時候帶有哽咽。
從昏暗的走廊再一次走入片場,眼前乍然明亮起來,讓明黛有些不能适應。
沒來得及用手遮蓋眼睛,身邊便圍了一圈人,在她耳邊叽叽喳喳。
姜妤親手将鮮花送到她面前,在她面前打了個響指後,笑着道,“拍完啦,開不開心?”
明黛還有些怔愣。
“怎麽啦?”姜妤将一大捧花塞入她懷中,“以後沒我監督你飲食了,還不開心?還是舍不得我啊。”
站在姜妤身後的梁崎将蛋糕推上來,“殺青快樂,希望你和項藍一樣,能有新的人生。”
明黛看着姜妤笑出了聲,也看向梁崎,點頭示意。
梁崎是劇組裏第一個知道她後續打算的人,作為演員的敏銳力,知道她對遞上來的劇本一個沒回複後,便主動來詢問。
想着很快大家都會知道,明黛也沒瞞着。
“來切蛋糕吧。”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
工作這麽晚,大家也都餓了。
拍完照後,明黛麻利地将蛋糕切了,所有人排着隊過來取。
她是殺青了,姜妤和梁崎還沒有,要借着這個場地将剩下的戲份拍完。
“你別把花忘拿了啊。”知道明黛待會兒就準備離開,姜妤叮囑,畢竟這是她根據人物特質,精心向花店訂的。
“沒忘呢。”
即便接下來不會再有工作,明黛也沒有夜裏吃太多東西的習慣,将蛋糕切完後,她一個人坐在角落,最後一次,感受着片場的氛圍。
趙嘉思沒有去打擾她,而是拿出手機,聯絡那一份“驚喜”。
半小時後,明黛起身,回化妝間拿上自己的東西,直接從後門來到馬路邊。
趙嘉思聲稱自己臨時有事,就不和她一起回酒店了,明天早上再幫她一起收拾行李。
明黛只好自己聯絡司機。
約莫五分鐘後,她常用的保姆車停在了面前。
寒風瑟瑟,她連忙上車,喊了聲司機的名字。
她将花放在另一邊座位,正準備坐下時,卻摸到屁股下一疊厚重的紙,她拿起來,才想起這些是這段時間遞到她手上來的劇本。
她平常沒時間看,就利用上下班的時間,在車裏看。
其實她并沒有選擇的權利,卻還是忍不住将自己帶入劇中的人物,進行想象。
這其實很殘忍。
一個演員,碰到自己喜歡的角色,卻再也沒有機會去诠釋她。
心情低落的原因,讓明黛從上車起魂不守舍,也沒注意到坐在駕駛座上的人,自始至終沒有回應過她。
直到她看着窗外逐漸陌生的街道,恍然回過神,全身緊繃地看向前方。
她的司機,有些壯碩,可面前那副軀體,分明很瘦。
“你要帶我去哪?”
“司機”将聲音壓得很低,“你覺得呢?”
這聲音,她十分耳熟,即便已經低沉到難以辨析。
片刻後,她反應過來,決定繼續裝下去,“這條路,我不熟悉,你究竟要帶我去哪?”
“你猜一猜。”
避免她聽出來,男人都是簡短地幾個字。
明黛抿着唇,将笑意壓下去後才道,“談師傅不會要将我拉到荒郊野外,然後把我囚禁起來吧?”
聞言,談青輕笑了一聲,“腦袋瓜裏都想的是什麽?”
“難道你不是這麽想的?”明黛湊上前,不過保姆車很大,導致她腰快要壓彎了,都看不清談青的側臉。
“知道我這麽想,怎麽不反抗?”
“那你現在停車。”明黛說完,看着他的神情,在他唇角抽動後,話鋒一轉,“因為我要親你。”
她話剛落,車身便停了下來。
慣性讓她往前一沖,卻被一雙大手接住,随之駕駛座往後挪動,将她往前一拉,半邊身體壓在男人身上。
緊接着,一個帶着些許涼意的吻落了下來。
親着親着,談青的嘴唇燙得如同炭火。
明黛捂住他的唇,用自己的手心給他降溫,順便問道,“你怎麽來了?”
談青濃密的睫毛扇動一次又一次。
明黛這才反應過來,将手松開,可他沒有聽到男人的回應,而是下巴再一次被擡起來,迎上一個激烈的吻。
在京城那段時日,一周不見他都想得緊,更別說現在快一個月。
每天只能在屏幕裏看着人的日子,談青受夠了。
親了一會兒後,明黛小喘着氣,談青則主動停了下來,将座位調整回去。
他看了眼時間,“帶你去泡私湯,放松一下。”
明黛回到原本的位置上,注意到有個黑色的布袋在一旁,“這是什麽?”
“給你買的泳衣。”
聽完談青的話,她耳後一熱,小心翼翼地将袋子拿到自己腿上。
打開一看,是件黑色的連體泳衣,袖子快要覆蓋整個大臂。
?
是不是看不起她?
明黛心底不由得失落,“你的呢?”
“什麽?”
“泳衣。”
“在你那件的下面。”
明黛照着他說的,摸索了一番,結果摸出來一件黑色的T恤和褲子。
原來還是情侶裝。
可惜她不懂談青的良苦用心。
放下這兩件毫無興致的衣服,明黛打開了手機,登錄了一下微博。
兩天前,她編輯了一條退圈宣言,放在了草稿箱。
将這條微博定時在0點之後,她便兩眼一閉,将手機關機了。
-
私湯在酒店裏,談青訂了間套房,換好衣服後,打開陽臺門,便是冒着熱氣的水池。
夜裏,安靜到只有自然界的聲音。
以及明黛将腳尖探下去,攪動起來的水聲。
“怎麽不下去?”談青将房間裏的浴袍和毛巾拿過來,搭在一旁的架子上。
“等你。”
“等我也別冷着自己。”
剛步入春季,天氣還沒回暖,夜裏更是寒得徹骨。
明黛乖乖地先一步下水,蹲下身,只露出來腦袋。
經過一個多月晝夜颠倒的趕工,她的确需要放松一下了。
溫熱的水可以讓她的身心都得到舒緩。
她将下巴靠在池子邊沿,然後閉上眼睛,讓身體漂浮在水下,頗像一只海豹。
不知何時,談青來到她身側,學着她的姿勢,讓自己漂浮起來。
可惜他的身體太長,腿還沒伸直就碰到了池子另一側,只好将上半身往上挪一寸,手臂也搭在了上方。
總之,他要和明黛保持一個姿勢。
明黛睜開眼,就是看到這麽滑稽的一幕。
如果她是一只海豹,那談青就是一頭海象。
龐大而僵硬。
她轉頭的同時,談青也側眸注視着她。
“舒服嗎?”他問。
往日他問出這樣的問題,都是在那樣的場景下,不怪明黛下意識想歪,紅着耳朵回答,“舒服。”
“我也是。”
能和她在一起,做同樣一件事情,似乎就足以讓人滿足。
明黛的耳朵更紅了,不過在水池裏,她有充分的理由掩飾。
難怪談青挑了這樣兩件衣服,在這樣的氛圍下,太容易擦槍走火。
可謂是有先見之明,防患于未然。
泡了一會兒,有些膩了,談青直起身子,看着在水裏憋氣玩的她,“過來給我抱會兒。”
明黛從水裏出來,晃了晃腦袋,把水甩出去。
可她的睫毛上,還是挂着細小的、晶瑩的水珠,像一顆顆珍珠,鑲嵌在她這張絕豔的臉上。談青将她壓在懷裏後,就看得更清楚了,用手指刮着她的睫毛玩。
“明天,跟我一起回京城,好嗎?”
他需要占據她全部的時間,讓她時時刻刻在自己的視線內。
明黛眨動的睫毛,暴露她同樣的不安。
“好。”
她答應下來,但未來誰都不清楚。
葛滢的百日宴過後,她同明硯生打過一次電話,也說了自己的想法。
明硯生的意思是,等她殺青後,休息一段時間,再将全家人聚在一起,吃一頓飯。
至于接下來怎麽辦,恐怕還要觀望一下她二伯的态度。
從去年開始,明懷鶴的身體便一直不好,醫生說要早做打算。全家人沒擺在明面上說,卻也清楚遺産劃分是個大問題。
明蔚、許綏二人,這些年從來都是不争不搶,專心研究科研,可畢竟是明家人,終究有屬于他們的那一部分財産。
即便要退讓,讓給小叔還是讓給二伯,都是個問題,稍不留神,便會成為家産争奪的犧牲品。
明黛放心不下,這才一定要回家。
可未來如何,她沒有任何把握,就像站在獨木橋上,不知道底下湍急的河水何時會拍打上來,也不知道,何時能走到盡頭,甚至能讓她依靠和停歇的地方,也沒有。
她将手臂勾在談青的脖子上,腦袋深深埋在他懷中,以獲得慰藉。
“去我家,住一段時間。”
“好。”
忽然間,手機響了一聲。
明黛很清楚那不是自己的手機,可察覺到身前男人忽然加速的心跳,她驀然意識到什麽。
經過一次吃醋後,談青便将她的微博設為特別關注,她的每一條動态,都會有提示音。
現在。
應該是她設置在0點的那條微博發出去了。
她忽然很想哭,在談青懷裏尤其想哭。
突如其來的嗚咽聲讓談青有些手足無措,他不停地吻着她的發間,來安撫她的情緒,可他知道,哭出來好,難過的話,就哭出來吧。
明黛第一次,在一個人面前哭得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