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五皇子

第29章 五皇子

慕厭舟這句話委實有些驚悚。

跟在他背後的幾名太監,當即忍不住咳了兩下。

只有宋明稚抱着五皇子,一本正經地糾正他道:“這是五皇子殿下。”

慕厭舟刻意拉長了語調:“哦——”

他用手撐着玉杖,緩步走到了此處。

低頭朝着宋明稚懷裏的五皇子看去,調笑着道:“就說嘛,阿稚應該不會……”

知道他說不出什麽正經話的宋明稚,打斷他道:“殿下。”

慕厭舟立刻閉上了嘴巴。

接着,他終于将注意力,落在了宋明稚懷中的五皇子身上。想了想,并道:“五皇子?本王之前好像還沒有見過你呢。”說話間,還擡起手,捏了捏五皇子頭頂的那兩只發髻。

——方才就在哭的五皇子瞬間哭得更厲害了。

慕厭舟被他吓了一跳,終于将手給收了回來。同時輕咳道:“不好意思啊。”

宋明稚默默退後半步:“……”

太監手中的宮燈,照亮了斂雲宮小小的角落。宋明稚借着燈火,看清了懷中的五皇子的樣貌:歷史上的文帝,駕崩得非常突然。他既無後嗣又未立太子,因此在他駕崩之後,崇京城內便接連發生了數次宮廷政變。皇位幾經變更,終于落在了他一位叔父之子的身上。

楚朝的末代小天子,雖不算慕厭舟的後人,但二人畢竟來自同一家族,有些血緣關系。宋明稚之前便覺得二人有些相像,但今日同時看到這兩張臉後,方才意識到這種相像,不止“一點”。

跟在慕厭舟背後的小太監,都是自宮中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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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他這麽說,立刻有人道:“回殿下的話,小皇子出生時,殿下您已經出宮立府了!因而,這些年來,一直都沒有機會見一面。”

鳳儀宮雖然好,但是慕厭舟顯然要更愛自由。

他出宮立府後,不但裝病,不願意入朝為官,甚至僅逢年過節,或是父皇有事傳召的時候,才會進宮一趟。并且每次進宮,能不多待就不多待。

五皇子身邊的太監沒見過什麽世面。

此時二人皆已呆愣在原地。

一邊是當下最受皇帝寵愛的齊王和王妃,另一邊則是從出生起,就久居冷宮,甚至沒有什麽機會出來的五皇子,孰輕孰重自然不必多說。見宋明稚懷裏的小孩一直哭個不停,跟在慕厭舟身邊的太監立刻上前,朝宋明稚懷裏的小孩道:“五殿下您要去哪裏?奴才帶您回去吧。”

五皇子說話雖然不怎麽流暢,但是太監說的話,他都能夠聽懂。

他輕輕地搖了搖頭。

沒有說話,而是湊近了宋明稚的懷抱中,半晌後方道:“餓……”

——或許是自出生以來便被宮中的太監、宮女們克扣,五皇子似乎有些害怕他們,以及看上去略有些不正經的慕厭舟,反倒對宋明稚格外親近。

五皇子說話的聲音雖然有些小,但一個“餓”字卻再清楚不過。然而,慕厭舟似乎沒有聽清般,朝宋明稚問:“阿稚,他說什麽呢?”

他似乎是有意為之。

宋明稚自然沒有錯過這個機會。

“五皇子似乎是餓了,”宋明稚蹙眉,将視線落在了不遠處那兩名小太監的身上,“似乎是飯食,被人給克扣了。”這樣的事情宋明稚早已見過無數次,但他的語氣,還是在瞬間變得格外冰冷。

那兩名太監還想狡辯:“啓禀王妃,奴才沒……”

宋明稚直接打斷他道:“有沒有,去看看便知。”

那兩名太監一直在冷宮伺候,平日裏欺負欺負話都說不清楚的五皇子也就罷了,遇到真正的“大人物”卻是連半句瞎話也不敢多說的。聽了宋明稚的話,二人立刻抖如篩糠,連連磕頭,半天也說不出一個整句。

五皇子再不讨皇帝喜歡也是皇子。

太監知道,此事一旦傳出這裏,自己便只有一個下場。

“王妃饒命!”

“王妃,奴才,奴才知道錯了——”

慕厭舟臉上的笑容一點點散去,“原來如此,”他轉身看向自己背後的幾名太監,“一會壽宴結束,去将此事說給陶公公聽,順便問問他,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慕厭舟的語氣,不帶半點情緒。

然而聽到了他的話之後,地上那兩名小太監,臉上當即就沒有了顏色:“齊,齊王殿下……”

兩人打算再說一點什麽,但是話還沒有開口,人已經被拉了下去。慕厭舟則轉身,再次将視線落在了還在小聲啜泣的五皇子身上,并趁其不備,擡手捏着他的發髻道:“走,三哥帶你去吃好的。”

五皇子扁了扁嘴正欲哭,聽到慕厭舟後面的話,終于打了個哭嗝,将眼淚全收了回去。同時,擡頭朝慕厭舟道:“真的?”

一脈相承的收放自如。

-

慕厭舟不是第一次在宴席上遲到早退。

皇帝今日本就心事重重,根本無暇關注他的動向,其他人就算親眼看見他是如何溜走,也不敢多說半句。因此,慕厭舟沒有再回席上,直接與宋明稚一道朝着朝露殿而去。

有了吃食的五皇子終于打開了話匣子,一行人還沒有走到朝露殿前,宋明稚便知道了,五皇子的大名叫作“慕關書”。

……

一炷香時間過後。

斂雲宮,朝露殿。

慕關書雖然很餓,但是今年只有兩歲的他,就算敞開了吃,也吃不了多少東西。到了朝露殿以後,慕關書吃了幾塊糕點,便不再像剛剛一樣只知道哭着喊“餓”了。

此時壽宴已經匆匆結束。

聽到消息的陶公公,第一時間便趕到了朝露殿來。

——吃過糕點以後,慕關書雖然搭理起了慕厭舟,但始終黏在宋明稚的身邊。

慕厭舟似乎對這個同父異母的五皇子沒什麽興趣。

他回到朝露殿之後,只随便喂了慕關書幾口糕點,直到遠遠聽到腳步聲,方才重新将注意力,落在這個“五弟”的身上:

陶公公帶着人來了。

朝露殿內。

宋明稚将一塊糕點,送到了慕關書的手中:“殿下還想嘗嘗這個嗎?”

慕關書猶豫着接了過來:“嘗。”

他嘴上雖然這樣說,但拿到糕點以後,終于不是方才那般,只顧着往嘴裏塞。

見此情形,慕厭舟也湊上前來。

他看了一眼慕關書,随口補充了一句:“他吃飽了。”

“好了——”

慕厭舟叫來一名宮女,“帶他回去吧,”說完便轉身看向攥着糕點的慕關書,“我說,吃也吃過了,五弟你也該回自己的住處去睡覺了吧?”

怎料,剛才還一臉平靜的慕關書,聽到慕厭舟的話後,竟直往宋明稚背後躲:“不,不回……”

慕關書的表情格外抗拒。

這一幕正好落在了陶公公的眼底。

遠遠看到陶公公之後,宋明稚也忽然明白了慕厭舟的意思:作為一名“不愛多管閑事”的閑散親王,慕厭舟若是對慕關書的事情太過關心,實在是有一些不符合他平常的形象。

若要改變慕關書的日子。

還得他自己向他的父皇“告狀”。

想到這裏,宋明稚立刻接過話茬,配合道:“殿下為何不願意回去?”

慕關書緊攥着那塊沒吃完的糕點,結結巴巴道:“因為,為冷。”

慕厭舟像沒有注意到來人般,只顧着同慕關書道:“如今都幾月了,還怕冷?”

慕關書搖了搖頭,結巴道:“正硯殿裏冷。”

“正硯殿”就是人們常說的冷宮,身為皇後之子的慕厭舟,向來不食人間煙火,他似乎并不理解慕關書話裏的意思:“正硯殿有什麽冷的?”

然而朝露殿外的陶公公,聽到這心裏已經有了數:正硯殿裏的那些太監和宮女,私下或許還克扣了五皇子不少炭火。

慕關書只知道不斷重複“冷”字。

見狀,陶公公終于帶人走了進來:“參見齊王殿下——”

慕厭舟的視線終于落在了殿外:“陶公公來了。”

同時,長舒了一口氣。

他叫來宮女,讓她将慕關書抱給了陶公公:“快,将他抱走,回去睡覺吧。”

慕關書雖然只有兩歲。

但同樣是皇子的他,若沒有什麽特殊情況,自然不能在慕厭舟的殿內休息。聞言,陶公公立刻上前,将人接了過來:“今夜實在是打擾殿下和王妃了,奴才這就将五皇子殿下送回去!”

陶公公的表情格外緊張。

斂雲宮一共就這麽大。

方才的事情,已經傳到了皇帝耳邊。

當今聖上的子嗣雖然不豐,但是常年只顧着享樂、修仙的他,若不是今天的事情,或許已經忘了自己還有這樣一個“五皇子”。

若是從前他定懶得管此事。

但是就在幾天前,大皇子剛剛因為“驚馬”而被遣回崇京城。

皇帝向來都不會虧待自己,如今“萬壽節”已算是徹底結束,喜愛奢華事物的他,也難在這裏繼續待下去了。崇京城裏的大小“雜事”又一次被推到了他的面前。

其中就包括梁王慕思安的事。

原本懶得理會這種“雞毛蒜皮小事”的皇帝,忽然重視起了“兄弟親情”。聽到慕厭舟和五皇子的事後,他不但令人徹查此事。甚至,一番對比下來,還影響到了他對梁王的處置。

陶公公自然不敢多嘴。

他抱着慕關書便要走,但是還沒跨過門檻,便聽宋明稚突然開口道,提醒他道:“陶公公,五殿下方才說正硯殿冷,您記得仔細問問為何。”

陶公公腳步一頓:“是,王妃。”

說完便再次朝兩人行禮,帶着還依依不舍的五皇子慕關書,快步離開了朝露殿。

……

宮燈越來越遠。

不多時,殿外便暗了下來。

太監關上了朝露殿的殿門,宋明稚正打算轉身,突然聽到——

慕厭舟帶着一絲笑意的聲音,出現在他耳畔:“父皇回到京城之後,看來有不少事可以做了。”

說着,他便握着玉杖,走到了宋明稚的身邊來。

此時,宋明稚已經猜到了慕厭舟是在借五皇子的事,給梁王火上澆油。

話音落下,慕厭舟又自然地将手搭在了宋明稚的肩上,并随口道:“這回,宮裏宮外都有事要忙了。”

宮裏宮外……

宋明稚頓了頓突然意識到:

皇帝自然不會在意一個已經被他遺忘了兩年的五皇子,但是他卻不可能不在意鳳儀宮,與他自己的安危。此前,皇帝早已經大膽将皇宮內外的事情交到嚴元博一黨的手中。

而今日知道五皇子在自己的眼皮底下,還能受到太監欺負後,他還能如此放心嗎?

陌生的癢意自肩頭擴了出去。

宋明稚默默将視線落在了慕厭舟的手上。

“齊王殿下……”宋明稚正欲開口,提醒慕厭舟他的手還在自己的肩上。

慕厭舟收回了視線:“怎麽了?”

他的手仍習慣性地搭在宋明稚的肩膀。

見他一臉坦蕩,宋明稚終是将後面的話咽了回去:“……沒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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