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抓馬甲
第31章 抓馬甲
院外的侍從,悄悄将視線落在了慕厭舟的身上。他手握玉杖,坐在轎辇之上,唇角已經随着宋明稚地這番話,揚起了一個淺淺的弧度。
看上去心情大好。
叫了他十多年“公子”的阿琅,不禁愣在原地:“王,王妃?”
短短幾日不見,公子怎麽就……!
那晚王府的事早已鬧得盡人皆知。
阿琅雖然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但是聽到宋明稚開口,他的頭腦仍是一空。阿琅張了張嘴,正想說點什麽,可是他還來沒得及發出任何聲音,慕厭舟的聲音已自酌花院外傳了過來:“賞。”
他回頭朝元九擺了擺手。
心情頗為愉悅道:“去,拿個金锞子給他。”
慕厭舟出手一向很闊綽,但是像今天這樣,随随便便就賞一金的情況,還是很少有的。
賞賜并沒有堵住阿琅的嘴,見慕厭舟正朝酌花院中來。他不由睜大眼,下意識開口道:“殿下這個點來酌花院裏做什麽?”話音落下的一瞬間,他便意識到,自己的問題并不妥當。
阿琅的臉色瞬間一變,他正欲賠禮,慕厭舟已經緩步走進了屋內。
齊王殿下自然聽到了這番話。
但是今日,他并沒有同阿琅去計較的意思。
慕厭舟笑了一下,他看着宋明稚挑了挑眉,并理所應當道:“本王自然是來這和王妃睡覺的。”
阿琅:“咳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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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早已經有了準備,但他還是猛地回過頭去,看向了宋明稚。
與他的震驚不同——
宋明稚一瞬間便反應了過來,做戲就要做全套,兩人如今正如膠似漆,自然不能分開……!
宋明稚立刻轉身對阿琅道:“好了,先退下吧。”
他并沒有否認慕厭舟的話。
阿琅吸了吸鼻子:“是,公子……王妃。”
說完,終于一臉哀涼地離開了屋內。
同時艱難地阖上了屋門——
公子又要和齊王睡覺了!
-
一盞孤燈照亮了半間小室。
如今,慕厭舟已經不再需要背着宋明稚幹正事。
下人們退下之後,他便自袖中取出信報,正大光明地在燈下手翻閱了起來。同時,對宋明稚道:“愛妃不必再理會我,時間已經不早,你先休息去吧。”
宋明稚也沒有打擾慕厭舟的意思:“是。”
他放輕腳步走到了房間的另一頭。
接着打開衣櫃,就像上一次那樣,從中取出了一套嶄新的被褥。宋明稚正打算将這些東西鋪在地上,可是還沒來得及動手,慕厭舟的筆尖,便是一頓。
片刻後,方道:“不必麻煩。”
宋明稚的眼底閃過一絲疑惑:“殿下?”
“斂雲宮內那幾日,都是同床而眠,”慕厭舟朝宋明稚眨了眨眼,繼而随口道,“怎麽?愛妃還沒有習慣嗎。”
宋明稚:“……”
他的确沒有習慣。
齊王乃天潢貴胄,見他都沒有在此事上窮講究,宋明稚當然不會承認自己的心思:“怎麽會?”
說着他便将被褥重新放回榻上。
像在行宮時那樣,将它們擺在了床榻的正中央,輕手輕腳地躺在了靠牆那一面。
慕厭舟笑了一下,沒再說什麽。
宮燈搖曳着,照亮了半間屋室,宋明稚睡下之後,連半點的聲音都不再發出。片刻過後,屋內就只剩下了慕厭舟時不時翻動信報,産生的沙沙聲響。
聽到這樣的聲音。
宋明稚格外的安心……
自上一世起,宋明稚便有晝夜颠倒的習慣。重生一世,他的作息雖一日一日改變了不少,但是也鮮少能在這個時間點便沉沉睡去。然而今日,伴随着耳邊沙沙的聲響,宋明稚竟難得早早就進入了夢鄉。
慕厭舟行事一向小心。
齊王府內的耳目,雖然已經被宋明稚安排在了府院的外圍,酌花院更是向來沒有人守夜。但是以防萬一,慕厭舟仍然只點了一根蠟燭。眼看燭火逐漸變暗,慕厭舟随手拿起燭剪,正欲剪掉多餘的燭芯。
垂眸卻看見……
春末的夜晚還有一些寒冷。
宋明稚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将他自己緊緊地裹在了被子裏,此時只露出一雙眼睛,與鼻子在外,睡得似乎格外香甜。
勤于政務抓緊一切時間處理公事的慕厭舟。
竟然被他帶出了幾分倦意。
……
向來淺眠的宋明稚。
是被一陣腳步聲驚醒的。
銀白的月光,穿透薄薄的絹紗落進了屋內。
宋明稚迷迷糊糊睜開眼睛就看到——
慕厭舟正收起信報,朝床榻而來。宋明稚剛才睡得實在太熟,他一時間竟沒能回過神來,直接憑着本能問了一句:“現在是什麽時辰了?”
慕厭舟蹙了蹙眉。
他似乎并沒有料到,宋明稚竟會被自己吵醒。
火燭此時還未燃盡,慕厭舟借着燭光走到了榻邊,懶聲答道:“子時了。”
宋明稚喃喃道:“子時……”
史書中記載慕厭舟夙夜在公,他經常夜以繼日地處理着公事。見他這麽早睡覺,宋明稚不由好奇道:“殿下不再看一會信報麽,為何這麽早便睡下?”
他的語氣格外認真。
“早?”
慕厭舟的腳步一頓。
他終是沒能夠忍住,不可置信道:“愛妃也太無情了吧?”
随後擡手,用內力熄滅了燭火。
躺上床便道:“不幹了。”
“睡覺。”
※
宋明稚幾乎沒有費力打聽,便從府裏的下人口中得知——慕厭舟每一年,都會在每年四月初時,去柳家的祖墳掃墓。眼下,距離他今年掃墓的日子只剩下不到七天的時間,自己必須早早,将這件事告訴給他。
如今,齊王雖然正與王妃“蜜裏調油”。
但是作為崇京城內知名的“朽木”,他也不能在短時間內改變太多,以防引起旁人的懷疑。因此,拒絕了幾次邀約之後,慕厭舟終于在今日,受那群纨绔好友的邀請,離開王府外出赴宴。
慕厭舟的腿上還有外傷未愈。
那群纨绔在這方面格外貼心——他們提前将酒宴的地點,定在了齊王府所在的“瑤光坊”附近,一家名字叫“醉月樓”的酒樓內。
當日,周太醫故意将慕厭舟腿上的傷,形容得非常嚴重。實際上受傷并沒有那麽嚴重的慕厭舟,經過了幾日的靜養之後,已經恢複了七八成。此時他完全可以不用玉杖便自由活動,只有疾行、快跑的時候,才會受到些許影響。
此時太陽已經半掩于西山背後,但是街道上還沒有來得及亮燈。齊王府周圍,并沒有什麽民宅,路邊只有一道并不算高的坊牆。馬車駛出王府之後,便一路沿着坊牆,慢慢地朝着路的西邊而去。
就是這個時候——
宋明稚頭戴帷帽,悄悄自馬車後跟了上來。
大皇子“刺殺”一事,就在近日。
宋明稚沒有時間去布局,或是思考如何向慕厭舟通風報信。他決定,用最直接的方式,将這個消息傳給慕厭舟本人——
不必想也知道,齊王應該早已經從杜大人的口中,知道了他這個人的存在。
原主自幼随父親學習武功。
他的內力雖然還算不錯,可是卻欠缺實踐,總的來說,差了宋明稚不少。更何況,身為西域人士,他并不了解京城府宅分布,很難刺探到這些消息。
或許是因為心中有鬼,擔心被人發現這個殼子裏面換了一個人的宋明稚。暫時還沒有打算,暴露自己的身份。
“嘚嘚,嘚嘚。”
長街畔只剩下馬蹄聲在回蕩。
慕厭舟做事一向警惕、小心。
宋明稚相信:自己不需要多解釋,只要将消息傳到他的耳邊,他就一定能夠提前做好準備,防止意外出現!
眼看那駕馬車,即将行駛到街角。
宋明稚正欲向前,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似的垂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這是他最近一段時間養成的新習慣。
宋明稚背着人做事時,都會提前确認一下他手腕上的那個鈴铛,有沒有塞好棉花。
宋明稚晃了晃手腕。
确定它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之後,方才将內力凝在足尖,同時還從衣袖之中,取出了他早已團好的紙條。
宋明稚的輕功格外好。
他輕輕一躍,便出現在了馬車後一丈外。接着,沒做任何猶豫,便運足了內力,瞄準車窗的間隙,擡起手将他剛才取出的紙團,丢進了車內。
自始至終,都沒有驚動任何侍從。
“砰——”
紙團雖軟,但架不住宋明稚在裏面注入了內力。它好似一顆小石子,重重地擊在了車壁上,同時生出了一陣細響。
馬車內,正在閉目養神的慕厭舟,忽地一下,便睜開了眼睛。
夕陽的餘晖穿過車縫,照入了那雙冷茶色的眼眸中。
——殺意,一閃而過。
長街之上。
宋明稚輕輕壓低了帷帽。
确定紙團已經順利丢進車內之後。
宋明稚沒有多作停頓,直接轉身,朝着另一個方向而去。
宋明稚早已經做好計劃:
如今,齊王身邊的耳目已被全部調走,日常跟在他身旁的,都是那幾名心腹侍從。
齊王殿下并不用在他們面前假裝不會武功,但是,按照自己過去的經驗……他一定會在收到紙團的第一時間,仔細看紙上的內容。
萬萬沒有想到的是——
宋明稚的餘光看見,慕厭舟的反應,竟然與自己推測的,完全不同!
慕厭舟看都沒有看手中那張紙團一眼。
他直接将紙團收在了袖中,沒有任何猶豫,就撩開了馬車的車簾,從中躍了出來。
慕厭舟的動作,将趕車的侍從吓了一跳,“齊王殿下?”他猛地一下拉住了缰繩,馬車随着一聲嘶鳴,緩緩地停了下來,侍從立刻回過頭問,“殿下在看什麽?”
說着他便随慕厭舟一道戒備了起來。
然而已經離開馬車的慕厭舟,并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守在這裏。”
慕厭舟的語氣格外冰冷。
侍從愣了愣:“是,是殿下!”
話音落下的同時。
慕厭舟已經朝着街巷最東邊那片暗處看了過去。繼而,緩緩地眯了眯眼睛……
如今夕陽還沒有徹底消失。
瑤光坊兩邊并沒有什麽商戶、民居,只有坊牆。街道上的一切,都随着最後一縷陽光,清清楚楚地出現在了慕厭舟的眼前。
帷帽,素衣。
真是好久不見……
慕厭的舟目力極佳,他瞬間便看到了街那頭,還沒有來得及退下的宋明稚。接着,半刻也沒有猶豫,便用輕功追了上去。
宋明稚瞪大了眼睛:“……!”
齊王殿下怎麽不按照套路出牌?
宋明稚當了這麽多年暗衛,從來都沒有遇到過這樣的人。
沒有時間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見慕厭舟正快速朝自己而來。
宋明稚立刻提起內力,隐入了東邊黑暗的街巷之中。短短一百年的時間,很難令一座城池,生出太大的改變,宋明稚對崇京城內的建築和布局,早已經爛熟于心。
宋明稚的驚詫只持續了短短一瞬。
轉眼,他便重新鎮靜下來,按照自己的記憶,朝着附近酒肆、商鋪,最多的“德慶坊”而去——不同于提前做好了準備,戴着帷帽、身着素衣的自己,慕厭舟并沒有蒙面。
德慶坊裏面的人實在太多。
傍晚又正是酒肆、商鋪一天之中最熱鬧的時候。若要想維持他在衆人心目中的“朽木”形象,只要到了那裏,慕厭舟就絕對不會再追。
更何況……此時宋明稚已經看出:慕厭舟的輕功,似乎與自己相差不大,但是他腿上的傷,卻在無形中拖緩了他的速度。
只要能到德慶坊,自己便能甩掉齊王殿下!
不過短短幾息時間。
宋明稚便在心中,做好了計劃。
崇京城內漸漸地亮起了燈火,黑、青兩道身影,已化作兩道虛影,在頃刻間躍出了瑤光坊,一前一後朝着不遠處燈火通明的德慶坊而去。
此時,宋明稚已遠遠聽到了酒肆內傳來的嘈雜聲。他迅速提起內力,正欲趁着這個機會,甩掉緊跟在自己背後的慕厭舟。
哪知他足尖剛點上坊牆,背後便突然傳來了一聲:“——誰!”
宋明稚:“!”
是齊王殿下的聲音。
宋明稚下意識停下腳步,向着身後看去……搖光坊內的确沒有住太多百姓,但這也并不是什麽“禁地”,街道兩邊,随時都有可能出現行人。
方才有人看到殿下了嗎?
宋明稚的掌心,瞬間便浮出了一層冷汗。
長街另一端……
慕厭舟随着那一聲的落下,而停了下來。
他不再是方才那樣,集中注意力,緊追前面那道黑色的身影。而是毫無預兆地轉身,朝着街角走去。他緊抿着唇,神情也在一瞬之間變得格外嚴肅。
完了。
該不會真的被人發現了吧?
宋明稚的心中,瞬間生出無數個念頭。等他反應過來之時,自己已憑本能轉過身,同樣放輕腳步,朝着慕厭舟所在的方向走了過去。
宋明稚的動作,格外小心。
他始終與慕厭舟保持着一小段距離,确定對方已經消失在街轉角後,方才加快腳步,朝着前方而去。
沒想到就在這時——
那道熟悉的淺青色身影,竟然又一次,毫無預兆地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被他騙了!
這裏壓根就沒有所謂的行人。
此時,慕厭舟正斜倚在轉角,一邊輕笑着,一邊懶聲道:“不知閣下,找本王有何要事?”
宋明稚下意識摸了摸手腕。
确定鈴铛還好好藏在袖下,方才長舒了一口氣。
齊王殿下不同于杜山晖。
宋明稚雖然會改變聲線,但是二人整日低頭不見擡頭見,實在太過熟悉……一時間,宋明稚也不能确定,他究竟能不能聽出自己的聲音。
宋明稚保持警惕,沒有說話。
他輕輕地朝慕厭舟搖了搖頭。
同時擡手壓低了頭頂的帷帽,以最快的速度轉身,按照方才的計劃,朝着燈火通明的德慶坊而去,生怕被慕厭舟抓住。
與方才不同的是。
這一回,慕厭舟并沒有追上來。
宋明稚的耳邊,只餘一聲輕笑。
似乎有哪裏不太對勁……
聽到他的笑聲,宋明稚的腳步不由一頓。眼看即将躍入德慶坊,他終于忍不住轉身,朝着方才那個轉角看去:
慕厭舟遠遠朝自己笑了一下。
借着月光取出了紙團。
德慶坊內的燈火,驅走了夜色。
宋明稚沒敢多看,迅速低下頭,融入了人群之中。他的心中,也在此時生出了一個猜測:齊王方才突然停下,一開始就不是為了抓住自己。
而是為了……
試探自己的身份!
……
瑤光坊內。
慕厭舟一點一點展開了手中的字團。
他并不着急看。
而是輕輕地閉上了雙眼,于心中将方才那人的身影,仔細勾描了一遍。
帷帽、素衣、武功高強。
并且……似乎對自己非常關心。
崇京城內有這樣一個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