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妖精

第34章 妖精

寧嫔說完這話,周遭突然異常地安靜。

她察覺到旁邊席位的人都意味深長地看着她,但她不明白究竟哪裏有不對。

寧嫔側回頭看向惠帝,卻被惠帝冰冷又危險的眼神震在當場。

自己,是說錯什麽了嗎?

“呵呵呵,陛下,臣妾是開玩笑的。”寧嫔舉起一只柔荑,輕掩紅唇,嬌聲笑道。

寧嫔欲将她一個人唱獨角戲的言語囫囵圓過去,但也消弭不了惠帝眼底的冷意。

寧嫔雙手攀上惠帝的左臂,撒嬌似的搖了搖,拖着嗓子嬌聲道:“陛下,您知道臣妾是有口無心的,陛下,陛下……”

惠帝看着身側女子的笑晏,有些恍惚,但又很快恢複了清明。他警告地看了寧嫔一眼,将視線轉回了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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馴馬是件極其危險的事情,此烈馬如此暴烈,連北衙禁軍統領謝長淵都馴不下來,更何況昭仁郡主一個女子。

寧嫔是從豫州選入宮中,才入宮月餘,不知京中水深。

自她突然得寵,她一直就像是處在雲端的不真實感,漸漸迷了心竅。她覺得以自己榮寵,便是可以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了。

秦煙也就一郡主,寧嫔覺着自己作為寵妃,拿秦煙說句玩笑話逗樂,或是真讓秦煙下場馴馬給她看着玩兒,也無可厚非。

但她怎會知道,秦煙能以一個相府千金,一躍而上,成為封號、品級和食邑能同公主相當的郡主,又怎麽會只是個尋常郡主。

那是源于秦煙同時有着右相秦府,和手握重兵的鎮國公府兩家的血脈;源于秦煙手中握着西北關外重鎮固城的情報網,源于秦煙無償将自己經營的牧蘭馬場上交皇家,也源于聖上對秦煙母親沈時英的情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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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妃雖不喜秦煙,但寧嫔的大言不慚,觸犯了龍顏,這也極大地取悅了淑妃。

寧嫔仗着陛下的榮寵,屢次不把淑妃放在眼裏,淑妃動她不得,今日倒是因為秦煙……

呵,因着秦煙,就連位列四妃之一的自己都被關了禁閉。

更何況寧嫔一個低階妃嫔,她也不稱稱自己的斤兩。

淑妃像是出了一口惡氣般,舒心地端起面前的酒杯,仰頭飲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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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上并未對寧嫔的提議作回應,衆人也就歇了看熱鬧的心思,皆望回了場上。

場上的謝長淵身着一襲緋色繡虎豹紋騎裝,同那匹烈馬正在焦灼地拉鋸,雖行動艱難,也不顯狼狽,端是龍章鳳姿,儀表不凡。

秦煙眉峰微蹙,仔細觀察着場上那匹紅馬,面前的酒水許久未動。

沈瑩明白,這匹烈馬祭了牧蘭馬場的名頭,若是發起瘋沖撞了今日的哪位皇族或是權貴,定會牽連昭仁郡主府。

沈瑩向秦煙道:“主子,讓我去。”

此時,謝長淵身下的馬突然前蹄上揚,謝長淵一個措手不及,上身後仰,謝長淵此時也有些力竭,便順勢後空翻下了馬身。

那匹馬似乎察覺到了身上的人離開,甩了甩頭,更是狂躁地在場上跳躍。

“主子,今日不能讓那匹馬傷人,我去會會它。”沈瑩再度向秦煙開口。

秦煙颔首。

沈瑩疾步下了看臺。

謝長淵平複着劇烈的心跳,他有些遺憾自己最終還是沒能制服這匹倔馬。

一個黑影從謝長淵身側急速奔過去,是身着勁裝的沈瑩。

沈瑩急奔至馬旁側,躍上馬背,緊揪住那匹馬飛揚的鬃毛。

馬兒感覺到又有人上來,前蹄揚起,狂躁地跳躍嘶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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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瑩的體重較謝長淵更輕,在馬背上幾次被抛上去,看起來比方才的謝長淵更為驚險。

看臺上的衆人看着一個女子馴馬,場面又如此激烈,都看得精彩大呼過瘾。

而馬上的沈瑩,幾次險些被摔甩下來,這樣耗下去不是辦法。

沈瑩在西北的那些年,不論是西域的良馬,還是草場上的野馬,她馴馬是常事,但都不像今日這般毫無進展,且那馬有越發狂躁的趨勢。

這馬,似乎焦躁得不正常。

況且,牧蘭馬場送進京的馬,都是馬場的馬倌馴過的,不應該有如此狂躁的表現。

這馬,該是被動了手腳。

秦煙心中已有定論,馬背上的沈瑩也同時是這個想法。

若這馬被動手腳,要不是就是沖着主子來的,就算不是,也會牽連到主子。

沈瑩是個執拗不服輸的性子,她不斷告訴自己不能放棄,必須制住這匹瘋馬。

沈瑩吃力地抓住馬鬃,場上的情況一度驚險。

沈瑩的體力在逐漸流失,這樣下去……

江沐起身道:“我去。”

此時沈瑩被馬一個急轉,甩出馬身,僅右腳勾住馬镫,半身後仰,幾乎貼近地面。馬匹急速狂奔,場面甚是驚心動魄。

看臺上的衆人都驚吓出聲,今日這場馴馬精彩刺激又驚險萬分,但若真是鬧出人命……

場邊的謝長淵想要前去幫沈瑩,但那馬太過狂躁,他沒機會近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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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煙鳳眸微眯,倏地起身,自看臺一躍而下。

衆人都焦灼地看着場中,而場邊卻突然有一道白色的身影飛身騎上看臺下的一匹黑駿馬,疾馳而去。

秦煙縱馬直沖至烈馬方向,接近狂躁的馬身時,秦煙朝勉強懸挂在馬身側的人道:“沈瑩。”

沈瑩正費力又勉強地将自己卡在馬背上,不讓自己被甩出去。

見自家主子過來,沈瑩明白自己是時候撤了,留在這裏幫不上什麽忙,只會給主子添亂。

沈瑩松手,腳蹬馬身,将自己彈了出去,幾個翻身之後平穩落地。

待沈瑩安全離開,秦煙當即飛身躍起,上了那匹烈馬。

她并沒有試圖控制這匹馬,而是上身俯在馬背上,白皙的側臉貼上馬的後脖皮膚,任馬匹粗糙的鬃毛紮着自己白嫩的皮膚,微微刺痛。

一匹火紅的瘋馬,帶着白衣黑發的秦煙在場上狂奔。

挽住秦煙一頭青絲的白玉簪子在颠簸中滑落,青絲如瀑随風散開,在空中狂舞。

看臺上的衆人将這驚險又絕美的一幕看呆了,是昭仁郡主秦煙下場了。

秦煙在馬上沒有任何花裏胡哨的動作,但她于兩馬奔馳中飛身上馬,穩坐在時而奔馳,時而狂躁彈跳的馬背上,不見一絲慌亂,端是身手極佳,騎術精湛。

場邊的謝長淵見秦煙躍上了那匹瘋馬身上,心中捏了一把汗。他死死盯着場上,一旦秦煙有危險,他要第一時間沖上去助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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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真心為秦煙擔心的幾人外,看臺上更多的是瞧熱鬧的看客。

也更有等着看秦煙笑話的,比如淑妃,比如秦念,又比如阿嫣。

她們的心思出奇的一致,若是秦煙意外喪命于馬蹄之下,那就可笑了。一個女子,同這烈性的畜生相搏,逞強給誰看。

但不及她們有再多的臆想,場上的纏鬥宣告結束。

秦煙上了那匹烈馬後不久,俯在馬脖旁呢喃了一句:“你被人動了手腳,活不長了。”

這馬像是被喂了烈藥,越發狂躁之後,還會拒絕飲水進食,最終暴血而亡。

秦煙微微阖眼,輕嘆一聲。左臂從馬脖子下方抄到了馬臉右側,右手順着鬃毛撫上了馬的頭部,移向馬臉左側,自丹田處運氣,随即雙手合力一擰。

秦煙飛身離開原本疾馳的馬身,那匹馬向前跌出幾丈的距離後,重重砸向地面,癱倒後便不再動彈。

場上衆人……發生了什麽?

似乎,那匹馬,方才被秦煙,擰斷了脖子?當場身亡?

……

騰空而起的秦煙緩緩落地,風乍起,秦煙一頭青絲披散,在風中亂舞,她的身後躺着方才還暴躁地狂跑亂跳的高頭大馬。

……

看臺上衆人震驚,他們沒看錯?秦煙徒手擰死了那匹烈馬?

秦煙睜眼,緩步走至馬前,蹲下身,伸出一只纖白的手,将還睜着的馬眼合上。

秦煙輕聲道:“不論是誰害了你,亦或是要害我,我都會讓他付出代價,你安心去吧。”

沈瑩和謝長淵奔上前去。

沈瑩急道:“主子你沒事吧。”

秦煙對沈瑩安撫地微微搖頭。

謝長淵看了看秦煙,又看了看地上死去的馬,皺眉道:

“你也不至于殺了它……”

沒待謝長淵說完,秦煙越過他,徑直走向看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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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臺上的衆人看着遠處緩步走回來的秦煙,皆不自覺地抖了抖。

秦洺看向左右,得意道:“那是我長姐,徒手擰斷那匹瘋馬脖子的那是我長姐,我秦洺的長姐。”

而他左右的那群公子小姐,也就是前些日子七夕,在千水湖秦念的游船上的那一衆官家公子小姐,他們皆面如土色,心中後怕。

他們面面相觑,半天沒有言語。

有人在安靜中出聲:

“那日在千水湖,昭仁郡主是心情極好?”

“她要是一個不高興,想要我們的命,我們一船人都不夠她擰的吧。”

“她就這麽徒手将馬弄死了?”

“只聽說她的侍女沈瑩身手很好,不料她本尊更是兇煞。”

“但她出門時常都裹着一件披風,看起來也就弱不禁風的樣子……”

這話一出口,衆人皆轉頭看向已走上看臺的秦煙的方向。

果然,沈瑩正在給秦煙重新挽了發髻,圍好披風。

好像的确是起風了,昭仁郡主是個暴力兇殘的美人,還是是個風都吹不得的病弱美人……

他們又不由自主地抖了抖。

場邊方才同江沐搏鬥過的北衙禁軍教頭林重,看見秦煙徒手鬥馬的場景後,掩面長嘆。

虧得自己自诩力大無窮,卻還不如一個女子,昭仁郡主實是女中豪傑,自己更當再下苦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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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長淵派人處理了死去的馬的屍體,便回了看臺之上。

阿嫣緊緊拉着謝長淵道:“長淵哥哥,你沒事吧?”

謝長淵安撫地搖頭。

謝長淵擡頭看向秦煙方向,秦煙正走向禦座,她要做什麽,她殺了這匹馬,是否會被聖人問責?她是去請罪嗎?自己要不要去給她求情?

秦煙上了看臺後,沈瑩用沈淮另為秦煙準備的發簪整理了發髻。

秦煙方才在馬背上掉落了發簪,後沈瑩久尋不到,許是被馬蹄踩碎,碾入了泥土中,也未可知,便也作罷,不過一只尋常簪子。

秦煙至禦前,行禮道:“陛下,臣女失手殺了那匹馬,特向陛下請罪。”

不待惠帝開口,秦煙又道:

“牧蘭馬場運送過來的馬野性難馴,是臣女的失職,待臣女再馴過了這些馬匹,再交還西郊馬場。”

惠帝……

讓你馴?再讓你馴過,就只剩一堆馬的屍體了。

“既然野性難馴,那此次圍獵就先不讓那些馬參與,之後讓禦馬監馴馬就行,昭仁郡主不必過勞。”惠帝嘆了口氣,朝秦煙擺擺手道。

秦煙稱是,便自行回去席位。

對方是有備而來,既然一匹馬被動了手腳,難免其他的馬也會出問題。秦煙是要解決這一隐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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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帝讓場中衆人各自游玩,便帶着淑妃和寧嫔離去。

秦煙蹙眉又看了一眼寧嫔,但,她還是沒認出此人,那為何有熟悉感?

待惠帝一行人離開後,沈淮到秦煙身側,低聲道:

“聖上身側那位,笑起來同小姐神似。”

秦煙挑眉。

原來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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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回了席位入座,封玉瑤對秦煙啧啧出聲:“小煙煙,沒想到你看起來這般弱不禁風的樣子,實際上卻這麽兇殘。誰要是做你的對手,可真可憐。”

秦煙沒理會封玉瑤的揶揄,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

放下茶杯的瞬間,秦煙敏銳地察覺到一道淩厲的視線,秦煙倏地看向視線來源。

那人是在入場處,一行人之首的那位,着玄色錦袍,金冠束發的,太子封湛。

封湛神色不明地看了秦煙一眼,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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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湛是剛從宮裏處理完公務過來,不曾想,卻看到了令他都震撼又驚豔的一幕。

方才從秦煙飛身下看臺,到上馬疾馳沖出,再到從烈馬身側躍上馬身,與烈馬糾纏,後又到徒手擰斷馬脖。直至現在,封湛都看在眼裏。

秦煙此人,屢屢給他帶來驚訝與驚喜,謎團如此之多,又美得攝人心魄,真是個妖精一般的女子。

方才從秦煙飛身下看臺,到上馬疾馳沖出,再到從烈馬身側躍上馬身,與烈馬糾纏,後又到徒手擰斷馬脖。直至現在,封湛都看在眼裏。

秦煙此人,屢屢給他帶來驚訝與驚喜,謎團如此之多,又美得攝人心魄,真是個妖精一般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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