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他也這樣對過你嗎?”……

第 28 章 “他也這樣對過你嗎?”……

右校王這個名字, 嬴澈并不陌生。

當年駱超兵敗投降柔然投降柔然之後,他被柔然封為右校王,獲封蘇木山以南、貝洱海以北的土地, 尚公主, 可謂高官厚祿。

反觀魏朝這邊,駱超投降之初, 本是心向魏朝的。先帝卻聽信虞伯山的一面之辭認定其早已心生叛意, 後又聽聞其為柔然練兵,龍顏大怒,下令夷其三族,戮其老母,妻女皆沒入教坊。駱超由此徹底留在了柔然。

可後來才得知,所謂他為柔然練兵,不過是邊境上人雲亦雲、三人成虎的假消息罷了。

這些年,出于對付虞家的目的, 他曾寫信給駱超, 拉攏其回朝。但駱超轉頭就把信件呈給柔然王庭,回信稱“大丈夫不能一再受辱”, 拒絕了他。

眼下,會主動寫信給他,還真是稀奇。

簡明扼要地浏覽過事情經過,目及信箋上的使者名字, 嬴澈目光重重一頓。

是宋祈舟。

事情麽也很簡單, 當日兩國在邊境上談判, 他因起夜迷路,不慎誤入柔然使者的營地,聽見他們密謀打算在交接城池時發動突襲, 重創前來接收城池的魏朝精銳幽州軍,并非真心獻城。

離去時,他不慎驚動柔然人,見事情敗露,柔然一方索性先下手為強,殺死營地內所有的大魏使者,買通帶隊官員,對外宣稱是柔然內部叛亂導致。

又因宋祈舟僥幸逃出,人數對不上,便火燒營地毀屍滅跡,另尋了一具屍體湊數。這才有了二月初的無法交還遺體之說。

竟是這樣。

嬴澈劍眉微蹙,一縷寒光自鳳眸間一閃而沒。

那宋祈舟也是命大,他一路向西,竟逃過柔然人的追捕,進入駱超的領地。被駱超的部下發現時,已因饑困交加昏迷過去。駱超救下了他,又派人将他送往幽州,眼下,已在歸國途中。

“朝廷知道這件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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捏着信箋一角的手不自覺漸漸收緊,嬴澈收起書信,淡淡地問。

“這封信是專程寄給殿下的,未得殿下允許,我等并未上報。”

他點點頭:“那就不要上報了,茲事體大,恐走漏了消息,讓柔然陰謀得逞。”

駱超之所以會在這個節骨眼上給他來信,說明仍心系魏朝,但又不相信朝廷,恐被出賣。他自然得對得起這份信任。

至若不相信誰呢?自然是當年曾為他副将、如今貴為國丈的虞伯山了。

不過柔然可以算計他,他一樣可以将計就計。嬴澈吩咐道;“你速去修書一封,将此事告知叱雲修。要他受城時務必小心,不要落入敵人圈套。”

柔然此次割讓的兩座城池臨近幽州,負責接收城池的重擔便落在了幽州刺史叱雲修的身上。叱雲修是他的人,為免打草驚蛇,他不打算将此事上報朝廷。将來,還能替叱雲修記上一功。

“還有,”他又補充,“讓阿瑤送宋祈舟進京,途中越慢越好,不必緊趕着回來。”

阿瑤即幽州刺史之女叱雲瑤。幽州到洛陽不過一千四百餘裏,就按每日一百裏的速度,也不過半個月。

他不能讓宋祈舟這麽早回來,否則,溶溶那裏,還能有他什麽事?

“殿下,還有、還有一封。”官員又呈上一封信來。

是随信附送過來的宋祈舟的私人信件,不是寄給別人,卻是寄給他的妻子裴令漪。信中另附了一張箋紙,央求晉王這個妻兄将此信轉給妻子,報一聲平安。

嬴澈薄唇緊抿,徑直拆了書信細看。皆思念之辭,酸言酸語,簡直令人作嘔。

唯在結尾,引用了那出使匈奴卻被扣押十九年之久的漢使蘇武寫給其妻的詩:

努力愛春華,莫忘歡樂時。生當複來歸,死當長相思。

生當複來歸,死當長相思。

他難道不知,那蘇武被扣押在匈奴不久,他的妻子便改嫁了麽?

嬴澈譏嘲一哂,面無表情地将信箋收入懷中:“孤還有事,要入宮一趟,你先代孤接待高昌使者吧。”

*

內城,洛陽皇城,紫微城。

嬴澈入徽猷殿的時候,虞琛同弟弟虞恒正向小皇帝報告近來京中發生的諸事。

升明帝今年十四歲,正是活潑好動的年紀,加之政務一向是叔父在管,虞琛此時所報也是些老生常談的事,此時聽得昏昏欲睡,只不斷颔首以示回應。

這時小黃門進殿通報晉王求見,小皇帝眼睛一亮:“快,快請皇叔進來,朕有好幾日沒見着他了,有好多話想同他說呢!”

不久,嬴澈入殿,小皇帝從龍椅上一躍而下,朝嬴澈奔去:“皇叔!”

虞恒虞琛兄弟互視一眼,虞恒面露尴尬,虞琛的臉色黑如鍋底。

天子登基那年才只有五歲,皇祖父留下的輔政大臣不是大了他兩輩的叔祖父,就是宋瑀這等德高望重的老頭子,不能親近。唯有時為晉王世子的嬴澈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常常進宮陪伴,小皇帝因此一向親近他。

即使後來小妹入宮、他虞家為他鞍前馬後,出于好意提醒他要提防嬴澈,他也從未改變過對這位堂叔父的信任,甚至還因此同小妹紅過臉。

“皇叔今日可總算有空來見朕了。”小皇帝絮絮叨叨地說,從小被教導要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君,此刻活像只話多的麻雀,“那日中藥的事還未好麽?朕說派幾個太醫過去瞧瞧你也不要,當真不要緊麽?”

原來那日聞說他中藥,天子年歲尚幼,一心以為他中的是什麽毒藥,擔心地拉着他問了許久。即使得到晉王“無礙”的答複,也放心不下,幹脆要他在家養“病”。

其他人雖知曉內裏,卻不便向皇帝解釋,只在背後偷偷嘲笑晉王治家不嚴,竟被繼母塞人塞到這種地步雲雲。

“承蒙陛下關懷,臣沒什麽大礙。”嬴澈恭敬行禮,視線一掃,虞氏兄弟正一左一右立在書案兩側,他唇角扯出個如冰花冷淡的笑,“子琛和子恒也在。”

虞琛拱手行禮,淡淡笑道:“殿下來得正好。”

“臣方同陛下說呢,近來城中頗不太平,想要增加白鷺府和北衙禁軍的編制,加大城中巡防力度。”

北衙禁軍乃天子私兵,屯駐在北面宮城,分為左右羽林、左右龍武、左右神武六軍,現由濟陽侯虞伯山以觀軍容宣慰處置使一職統管,連次子虞恒也被安插在北衙禁軍之中。

那白鷺府也是虞家為了分權而恢複的建制,眼下虞琛說想要增加這兩府的人員編制,明顯是為自己打算。

“哦?”嬴澈劍眉微挑,“怎麽個不太平,說來聽聽?”

“您還不知道吧,三月十一,禮部有官員被人當街擄走,被人發現時赤身露體躺在北邙郊外,連那物都被野狗咬去了。”

“是麽?”知曉對方說的是齊之禮的事,嬴澈笑晏晏地接道,“孤也聽說了。聽聞那人生性好色,猶愛幼女,竟欲強逼花月樓中還未梳攏的小丫頭,如此禽獸行徑,有人看不下去替天行道也是情理之中。但既是個人尋仇,哪裏用得着禁軍和白鷺府增員?去年才同柔然打了仗,國庫存銀不多,眼下諸事,還是以節省為主吧。”

“殿下所言極是。”虞琛道,“不過官妓麽自然是給人睡的,何來強逼呢?聽聞那妓|女身份敏感,乃是昔年叛逃柔然的罪臣駱超的幼女,眼下仍不知所蹤。屬下也只是擔心,是有人對朝廷心懷不軌,伺機作亂報複朝廷。”

“沒有确鑿的證據,這些捕風捉影的事你白鷺府可以說,孤的刑部可不能随便定案。”嬴澈微微笑道。

虞琛吃了個啞巴虧,噤聲不語。二人目光交彙,如夏雨傾盆前紫電在濃黑雲叢間相觸,無聲處硝煙遍布。

“陛下,”嬴澈朝天子鄭重行禮,“既說至那駱超之女,臣倒覺得,昔年對駱家女眷的懲處實在過重。一來我朝并沒有将罪臣家眷沒入教坊的先例,二來皇後千秋也快到了。不如依祖制,借曲赦女犯之機,對當年這一批罪臣家眷進行赦免,也可彰顯皇後的賢德。”

虞琛插言道:“可這是先帝昔年的命令,殿下既要推翻,難免會被說成是對先帝不滿。”

“這有什麽?”嬴澈反唇相譏,“孤不過依《魏律》行事,《魏律》乃昔年太|祖、太|宗修訂,依子琛這話,難道也是對太|祖、太|宗不滿麽?”

“行善積德的事,孤想不通子琛何以不願?”

說至末句,他話音陡然轉冷。虞琛忙道:“臣不敢!”

“陛下,”嬴澈不再理他,轉向天子,“那駱超久在柔然,必然知曉柔然內部許多機密,若能為我們所用,邊塞可數年無虞。”

“臣聽聞,他仍存故國之念,不若先釋放他兩個女兒,以顯我朝誠意,或許來日,有拉攏的機會。”

釋放其女是第一步,若真能與駱超談妥,下一步,即是平反當年冤案,自然可以順理成章地将裴慎之從北園裏遷出來,為其平反。

她的願望,自然也就一并實現了。

“這……”一向聽話的小皇帝卻面露猶豫,“這是皇爺爺昔年定下的,朕,朕不能輕易更改。”

“皇叔,其他的事都好說,可這一件,朕不能……”

虞琛也趁機道:“是啊,事關重大,陛下宜與家父、諸位大臣多多商議才是。駱超之罪,上通于天,若這樣輕輕揭過,豈不是鼓勵天下人叛國作亂麽?”

嬴澈也知欲速則不達,淡淡微笑道:“臣不過一個提議而已,自然是要陛下與群臣商議的。子琛說得不錯,朝會時再談吧。”

他當然知道事情不會這麽簡單,可宋祈舟回來之事既成定局,他也少不得要用此事吊一吊溶溶了。否則,她只怕能立刻跑回宋家去。

朝會……虞琛心底不忿。後日就是大朝會了,這頭黑鹿對駱家姊妹這般上心,到底想做什麽?!

虞琛出言反對的時候,虞恒就立在一旁怔怔看着他,一句話未說。

救華绾和華纓出火坑,原是皆大歡喜的事情。他不懂阿兄為何如此反對,他對華纓,竟還不如晉王殿下一個陌生人熱心。

眼下,華绾失蹤已經十餘天了,華纓還不知有多傷心呢!

*

回到雲開月明居後,天色已晚。嬴澈在書案前坐下,徑直将那封宋祈舟的私人信件掃進了廢紙堆。

書案上的紫檀木小匣中還存放着那條梨花項墜及一塊有所殘缺的白玉比目魚玉佩,他将玉佩取出,置于手中細細地看。

“得成比目何辭死,願作鴛鴦不羨仙?”

他冷笑。

你才死了一個月,她便能與孤颠鸾倒鳳,看來也沒多愛你呢。

應是“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限來時各自飛”才對啊。

雖是如此想,可那封信仍是叫他如鲠在喉,莫名地心煩意亂。不知怎的,又想起那日寧瓒給他找的那挪書來,有一本上面寫什麽“三從四德”,說丈夫要具備高尚的品德,不能嫉妒……

什麽亂七八糟的!

他在心底暗罵了一句,手卻不受控制,自一堆公文裏翻出了那被壓在最底下的“野史禁書”——《求妻秘錄》。

“三從四德”那頁自是被他撕去,暫時找不到了。後面又是一些沒什麽大用的廢話,譬如“攻城為下,攻心為上”“夫妻宜開誠布公、不能隐瞞”“需以真心求娶,不得巧取豪奪”雲雲,嬴澈愈看火愈大,翻了幾頁便失了耐性,徑直将書翻到了最後。

這一翻,冰玉似的臉卻紅透了——原來這書最後寫的是,如何在房|事上讨得妻子歡心。

有塞珠串的,有以粗俗言語調情的,最令他震愕的則是“品玉”,書中言,此事能使女子“色變聲顫,臀搖似振”。可那個地方,怎麽能……

“殿下要用晚膳麽?”

門邊忽然傳來寧瓒的聲音,嬴澈回過神,面色因貿然被打擾而陰沉下來。

“不必。”他合上書,俊顏仍一陣陣發着燙,“孤去小桃塢用。”

一刻鐘後,晉王行至小桃塢門外。

天剛蒙蒙擦黑,籬門前檐燈新上,寧靈開了門,見是他,小丫頭木讷地行了個禮,合上門刷的又不見了人影。

卧房之中,令漪方沐浴完畢,正散着頭發同簇玉和華绾在燈下做針指。三人有說有笑,那張在他面前總是清冷如雪的臉兒被燭光照得紅彤彤的,杏眸含笑,嬌美無匹,轉盼間萬花羞落。

“殿下。”還是華绾率先看見了他,慌忙起身,有些局促。

不知為什麽,初時她覺得殿下性子溫和,并不似旁人一樣對她這樣的罪臣之女鄙夷厭惡,可後來她也能明顯感覺得到,殿下并不喜歡自己。

像是,像是不高興她占用令漪姐姐一樣……

可是,讓她來服侍令漪姐姐的不就是殿下嗎?她也沒有妨礙他什麽,為什麽要讨厭她……

小女孩子的沮喪情緒嬴澈自是不能得知,他微微颔首,視線徑直自她發頂掠過:“孤去沐浴。”

令漪只好起身,去衣櫃裏拿了他的寝衣同巾帕跟去了湢浴。簇玉也忙收拾了針線,帶着華绾出去。

“王兄怎麽這麽早就來了。”服侍他更衣之後,令漪有些奇怪地問。

不怪她驚訝,王兄一貫是臨睡時才來的,可這會兒天都沒全黑,他都不怕路上被人瞧見的麽!

他不置可否,只取出白日從四方館順出來的那串白玉璎珞,燭光下目光熾如烈火:“喜歡嗎?”

令漪微微一愕:“給我的?”

他點點頭:“你的項墜不是丢了麽?以後就戴這個。”

她那項墜明明是被他藏起來了,都被她發現了,還能說得這樣臉不紅心不跳的,真是厲害啊!

令漪暗暗腹诽,面上蘊出羞澀又歡喜的笑意:“那就多謝王兄了,溶溶很喜歡。”

背過身,她将那串璎珞挂在脖頸上,對鏡而照。

嬴澈卻緩步走了過來,自身後抱住了她。鏡中映出二人宛如纏枝花般親密相偎的影子,女郎眉黛春山,眼兒水媚,被他緊扣着纖細不可一握的腰肢,身體相纏,頸兒相貼,燭光暖豔下,竟意外有幾分新婚夫婦般的濃情蜜意。

“你洗了麽?”他看着鏡中粉面含春的女郎,忽而悠悠地問。

又來。

令漪在心間悄悄啐他一口。

他來找她就不能有點別的事麽?不做這種事是會死嗎?

于是情意綢缪,同入羅帳。他将她放在柔軟的榻上,薄唇含住她瑩潤的紅唇,粗粝舌尖抵住那小巧的唇珠或輕或重地研磨了幾下,随後一路往下。

這樣溫柔的對待,令漪也是喜歡的。不禁閉上眸享受着他殷勤而難得的服侍,只覺似被一只手拽住,一直拽着她往深淵裏墜去。

正是欲墜不墜之際,院子裏忽然傳來母親的聲音:“溶溶?溶溶睡了嗎?”

“母親來了,快來瞧瞧,為娘的可給你帶了什麽禮物。”門外,雲姬歡天喜地地道。

帳中,陷在意亂情迷中的二人瞬間清醒了!

“王,王兄……”令漪忙起身推他,滿面都是慌亂之色,“我母親來了,你快走……”

嬴澈面色一黑,麻利地自她身上爬起,将搭在衣架上的衣袍全塞進衣櫃裏,鞋靴藏進榻底,又要尋藏身之所。

“溶溶,溶溶你怎麽不回答我啊?”

雲姬的聲音越來越近,緊接着是簇玉的聲音。院子裏亂哄哄的,似有不少人,欲出卧房已是不能。

嬴澈視線在房中掃了幾掃,把心一橫,掀開羅帳重新上了榻。

“你,你怎麽又回來了啊?”令漪急得欲哭。

兩人這會兒衣裳都脫完了,若母親進來瞧見,她就全完了。

她可是在母親面前信誓旦旦說過,宋郎屍骨未寒,她絕不會做對不起他的事的!

“那不然我要藏哪兒?又藏浴池裏?你想淹死我?”嬴澈厲聲反問。

不然呢?令漪羞憤地想,誰讓他那麽急色,今晚來這麽早做什麽?!

還有,他聲音那麽大做什麽?!真是會給她找事!

卻也沒什麽法子,她急急拉下羅帳,将整張榻都遮蔽起來:“那你藏好,不許亂動!”

“溶溶,你這孩子怎麽不回答娘啊!”院子裏,雲姬已然等得焦灼。

若論這段時間晉王府最得意的人是誰,就屬雲姬了。

忽然間太妃就進清水寺“清修”了,忽然間治家的重擔就落在她頭上了,被太妃磋磨克扣了這許多年,這尚是她第一次翻身做主,拿到賬本與庫房鑰匙去庫房清點的時候,看着堆滿一整座院子十幾間屋的各色金光燦燦的金銀器,雲姬眼都直了。

這不?往自己院子裏挑了些好的後,她又給女兒來送“好東西”了!

卧房的門并沒上鎖,那雲姬帶着烏泱泱一大幫子仆婦入得院子,簇玉要阻攔的時候已經來不及,只好以言語拖延:“夫、夫人,娘子今日不舒服,已經睡下了。就先不要打擾她了吧。”

“啊?溶溶病了?”雲姬臉上笑意稍減,但不過轉瞬,她又繼續指揮仆婦們,“那把這些東西先搬到廂房去,明兒,記得叫溶溶看。”

一套孔雀花卉紋壓花金盒,一套刻花折枝牡丹紋金盞,四面海獸葡萄穿衣鏡,四對影青劃花瓷梅瓶,兩尊鎏金蟠龍紋熏爐,兩張雲母榻……玉佩珠纓金步搖,新裁白苎與紅绡,從各式器皿到布匹首飾,樣樣俱全,面面俱到。看得簇玉瞠目結舌,她這是,這是搬了多少來??

“溶溶病了嗎,那我瞧瞧去。”雲姬搖着玉色缂絲團扇,笑盈盈地往卧室去。

卧房裏,令漪已經将自己同兄長俱以被子裹好,羅帳也掩得嚴嚴實實的,只露了一張緋紅的小臉。

她磕磕絆絆地應:“是,是母親來了嗎?溶溶身子不舒服,已經睡下了,還請母親恕溶溶不能起身相見。”

“沒事,我就來和你說幾句話就走。”雲姬含笑說着,輕輕一掌,推開了卧房的門。

“母親今夜過來就是給你送些東西,你都不知道啊,你王兄庫房裏可堆了好多好東西呢!崔氏那個老虔婆以前不給我們用,她們自己用,咱們娘倆卻連見也沒見過。”

“現在娘全給你弄來了,都是頂頂好的東西啊,你喜歡讀書,文房四寶我都給你弄了四套來。還有那浮光錦,聽說是高昌的貢品呢,回來你拿來做抹布啊,還有個什麽蟬翼紗,可以用來糊窗子。反正你自己看着用,不能便宜了她們……”她絮絮叨叨地說着,離寝間越來越近。

母親竟然私自動了庫房的東西!

令漪心間一陣氣窒。

王兄讓她管家,她便如碩鼠自盜麽?這跟小偷有什麽分別?

她忍不住道:“你,你怎麽能動那些,那不是我們的東西,是王兄的啊。”

“那又怎樣。”雲姬卻滿不在乎,已然走近屏風,“東西不拿來用丢那兒積灰麽?咱們是拿來用,又不是拿去賣。你王兄那樣疼你,他不會介意的。以前崔氏當家的時候,可沒少往她娘家搬呢!”

那也不能這樣吧?令漪羞得臉上都燒起來。

王兄還在這裏呢,叫他聽見她母親竟是這樣一個粗鄙市儈的婦人,身為人女,她只覺羞恥。

身下傳來一聲極輕極輕的冷笑,知是王兄,令漪愈發羞愧。

剛要開口叫母親把東西還回去,有什麽柔軟的東西疾掃而過,令漪将要出口的字句都褪作一聲尖促的輕吟。

“溶溶?你怎麽了?”雲姬忙緊張地問。

然她已經聽不見了。

“他也這樣對過你嗎?”

大腦短暫的空白裏,她聽見他這樣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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