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那溶溶說,你現在喜歡……
第 59 章 “那溶溶說,你現在喜歡……
因了兄長的這一通開解, 令漪心情好轉不少,爾後,嬴澈又與她說了些京中近來發生的趣事, 漸漸的, 她面上也有了笑容,不再如往常那般總想着那日的事了。
但她仍是對那位先太子有些好奇, 夜間就寝時, 她倚在他懷中,猶豫着重提了此事:“王兄……同先太子幼時很要好麽?”
“是啊。”嬴澈側卧着攬住她,一只手搭在她腰間,眉眼微微黯然,“少時随嬴灼一道陪太子讀書習武,算是一起長大的情分。”
“嬴濯?”她詫異地偏了下頭,望向他俊朗眉目,“是二公子麽?”
連枝燈上的明亮燭光被青帷篩得恰到好處的明瑩玉潤, 落在女郎面上, 照得一張清冷芙蓉面也如玉色柔和。嬴澈低下臉來,吻了吻她臉頰:“不是。”
“是‘火’‘勺’的‘灼’, 如今遠在西北的涼王。”
涼王……令漪在心中默念這個名字。
這是他第一次同她說起他的過往,對于王兄,她一直是知之甚少的。只知他自被立為世子後便深得先帝欣賞,入宮為先太子的侍讀, 随他遍習經史諸子, 後又學習兵法武事, 刀劍騎射,完全是按照未來宗室領袖的标準來培養。
據聞,那位先太子“幼而敏慧, 長而通明”,又容止端重,溫文爾雅,仁慈寬厚,深得臣民擁戴、君父信重。
但七年前,建昭二十五年,先太子被後來貶為庶人的皇長子告發,接連牽連進幾個要案。先帝龍顏大怒,将其囚于上陽宮,僅僅一年之後,他便抑郁而死了。
再一年,世宗幽禁皇長子,因其餘兒子不堪重用,将皇長子之子皇長孫立為繼承人,即如今的天子。
此後,先帝、先王接連去世,王兄襲王爵,坐上輔政之位後,所有人都以為他會對皇長子一黨的虞氏及小皇帝開展報複,但此後四年,他先後出手料理了兩位親叔父,借宋郎之事逼退祖父,卻始終不曾對虞氏及小皇帝下手……
也難怪會聽聞涼王與他不睦了。
令漪這時已聽聞夏芷柔被遣返回涼州托那位涼王照顧的事,又想起堂姐的丈夫扶風侯世子段青璘亦在涼王軍中供職,便問:“那,你同那位涼王如今關系還好麽?”
他搖搖頭,黑眸中燭光熠耀,一片幽幽不定:“太子去後,他認為我不動陛下與虞氏是背叛了太子,便一同記恨上我了,與我割袍斷義。”
“這些年,他在涼州肆意妄為,培植黨羽,大權獨攬,隐有不臣之心。我看,早晚是要帶兵殺入京中的。”
聽來像是圖謀不軌的亂臣賊子,令漪卻“唔”了一聲,小小聲道:“那,那位涼王倒還挺有情有義的……”
太子是很好的人,她們家的事他也求過情,因而被先帝責備。令漪自然偏向他。
至于涼王與王兄的事——而今四年過去了,王兄對自己的兩位親叔父都能下手,唯獨與仇人之子君臣融洽,換作是她,也會以為他已叛變。
她人在自己懷裏,卻還給他的宿敵說話,嬴澈輕飄飄睇她一眼:“溶溶懂什麽。”
“朝政不是非黑即白的事,我今日不動虞氏,是時機還未成熟,不代表我就忘了同他們的深仇大恨。”
“總有一天,我會讓他們悉數去給阿湜陪葬。”
阿湜?是那位太子的名諱麽?令漪想。
又想,若是虞氏倒臺,華纓應該就能掙脫那個牢籠了吧……
見她怔然,嬴澈擔心她因聽聞虞氏又陷入她父親的事去了,點了點她俏麗的鼻頭,故意打趣:“對了,溶溶今日怎麽突然誇贊起嬴灼那家夥了,莫不是,聽聞他生得俊美,便芳心暗許了吧?”
還是,在惦念那如今就在涼州出公差的宋祈舟呢?
“王兄胡說什麽呢?”令漪果然惱了,羞怒地別過身去,“我見都沒見過他,怎麽就喜歡了?”
他追過去,摟了人在懷中,下巴擱在她肩上,眼眸彎若新月:“那溶溶的意思是,見過了就會喜歡他了?”
見過了怎麽就會喜歡了?這是什麽歪理?
令漪惱他胡說八道,偏又被摟着不放,只得賭氣不言。
“那溶溶說,你現在喜歡誰。”
她現在喜歡誰,他不知道麽?令漪心中羞惱,一張臉卻紅至粉頸。
她掙紮起來:“我不說!”
嬴澈抱着她不放,雙手攥着她雙肩把她人轉過來和自己對視,笑晏晏問:“還是宋祈舟?”
令漪一陣無言。
她和他都有孩子了,這輩子,算是栽在他身上了,不喜歡他還能怎麽樣啊?他倒是放她回去和宋郎團聚啊?
就非得問她這麽無趣的問題麽?
可她還是不願讓他在言語上占一絲絲便宜,揚了小下巴,賭氣道:“我喜歡我自己,行了吧。”
嬴澈原本滿含期待,聞此,倒頗有些洩氣。他沒好氣地瞪她一眼,丢下她,下榻去熄室中青銅連枝燈上的燭火:“瞧溶溶小氣那樣。”
“都要成婚了,對為兄說句好聽的話是會死麽?真是矯情。”
不過,見她終于不再念着她父親的事,嬴澈心下微松。
先前那幾日,他是真的有些擔心她會走不出來,抑郁成疾。
畢竟,那幾日的她,就像是廟裏泥胎木塑的觀音,又似在綻放之初就被人摘下的昙花,美則美矣,實在了無生氣。
“……嗯啊,會死。”令漪輕輕嘟哝了聲,看着他高大挺拔的背影,面上又紅了。
這一聲嬴澈卻沒能聽見,他提起燈蓋将青銅連枝燈上擺放的數十只蠟燭一一熄滅,獨留了床腳的兩盞銅雁魚燈,重回帳間。
光暈微青,照在帳子上有如月光晃漾。令漪往裏面挪了挪,他傾身覆下,卻被她以手臂阻擋,攔住了。
“王兄不要再針對宋郎了。”她柔聲道,是因方才他提起宋祈舟之故,“傳出去,多惹人說事啊……”
帳間還未凝起的旖旎氣氛頓時煙消雲散,嬴澈上身微僵,聞言,森森冷笑。
閉眸低下眼,他吻住那張還要說更多煞風景之語的紅唇,将她接下來的話悉數堵了回去。
只細細品味着那朵瑩潤帶露的芍藥花,迫她啓唇齒,勾出那截香香軟軟的丁香小舌來細細品咂、吸吮着,發出輕微的水聲。
暗夜靜谧,銅漏清響,室間清晰可聞。
好半晌,他們才分開。
上身仍壓着她,他把下颌抵在她胸口上,看着她笑:“我怎麽針對他了?怎麽,我和他的事溶溶你很了解?”
令漪被他吻得滿面通紅、嬌喘籲籲,大腦一片空白,好半晌神智才恢複清明。
長發柔緞般披散在枕上、身下,被他以長指繞住一縷,在指間把玩,好整以暇地等着她的回答。令漪悶悶地道:“人家才剛回來就被你派去武威,兩千五百裏路呢,還不算針對啊?”
“我以後跟着王兄就是了,可王兄,不要再為難他了。”
這一聲很是柔和,她言辭懇切,神色真摯,很有幾分央求的意味。嬴澈失笑:“那溶溶可真是冤枉我了。”
伸手捏捏她臉頰,他道:“這次是在涼州召集諸蕃部落大會,商讨對付柔然的事。這樣大的事,他是鴻胪寺的副職,他不去誰去?”
真的?
令漪狐疑地看着他。
他亦真誠回望着她,眸子裏光芒璀璨,像碧天裏的星星,看不出一點兒作假。
被他這般看着,她很快雙頰升溫,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好吧,那是我錯怪王兄了。”
“睡了吧,王兄明日還要上朝呢。”說完這句,她便逃避地移開了視線。
嬴澈眉眼一彎,大手安撫地揉了揉她額發,卻是道:“溶溶以小女子之心度君子之腹,一句錯怪就想把我打發了?再怎麽,也該用一個吻來交換吧?”
“沒記錯的話,從來都是為兄主動,溶溶可還從沒有主動親過為兄。”
聽至此處,令漪忍俊不禁,伸手在他腰間掐了一把:“王兄好幼稚啊!”
他親她,和她親他,有什麽分別?她又不是沒有給他親!
她似是生氣,可眼瞳中嬌波流轉,若說那埋怨之情只有三分,剩下的七分,則兼有喜悅與嬌羞兩種情态,秋波盈盈,似嗔似喜,燈燭光輝下實在嬌豔無匹。
嬴澈忍不住輕聲笑起來,低沉的一串笑,如沾染雨水的鐵馬叮叮當當在耳邊回蕩着。令漪的心都被這聲音攪得亂了一片,兼又被他壓了這一陣,胸口也窒悶悶的疼。
她忍不住上手推他:“你起來啊……”
“你重死了……把寶寶壓壞了怎麽辦?”
實則方才嬴澈只有上半身壓在她上半身上,哪有壓到肚子。他知道她沒有生氣,忍着笑起身摟她入懷,重提了成婚的事:“不要再想着他了,和我成婚好不好?嫁給我,做我的王妃。”
“你父親的事,現在沒有線索,不代表以後也沒有,我們先成婚,之後再慢慢解決這些事。以後,以後,我們年年歲歲都在一起……”
胸腔裏的心仍在砰砰亂跳着,令漪蓮臉暈紅,羞赧地垂着眸,許久也沒有回答。
“你說話啊。”嬴澈柔聲催促,“好還是不好。”
這一回,不同于下午的避而不答,她糾結了一會兒,終擡眸嫣然一笑:“好。”
心間長久積壓的那塊巨石終于落地,嬴澈心下長松,如奉玉旨綸音一般,笑着将她擁入懷中。
令漪心間實則也有些甜蜜。她把臉埋在他頸下,任他抱着,嗅着他身上那股熟悉的幽靜的香氣,心中的那些惴惴不安,就此漸漸平複。
說實話,她也不知道她的選擇是不是對的。繼兄妹之名,曾與宋氏的婚約,還有罪臣之女的身份……橫在他們面前的障礙實在太多太多。而這些大山翻過去後,誰又能篤定前面不是深淵萬丈,而是一帆風順呢?
但,人心都是肉長的,王兄對她這樣好,她心裏也忽然生出些蚍蜉撼樹的勇氣,想要為他試一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