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前夕

前夕

這一番折騰,天已經亮了許多。

說完話,兩人就都沉默了下來,李惟沒再跟他廢話,起身就離開了。

回到王府,曼娘已經收拾好行頭,李挽在門口等了半天,見李惟翻身下馬,眼底烏青異常明顯,問道:“又一夜沒睡?”

“臨時遇到一點事,”李惟走到李挽身邊,順手把馬鞭扔給曹緒,“都收拾好了嗎?”

李挽點了點頭,猶豫片刻,開口道:“陛下那邊,你......”

“還好,沒事,”李惟輕輕咬了一下舌尖,神色如常,“曹緒,你跟着去趟江南。”

兩人從未商量過此事,曹緒一臉懵然,上前一步:“大人......”

還沒來得及說什麽,李惟給他了一個眼神,已然是軍令如山的意思。

李挽心懷愧疚,柔柔地望着她,默然片刻,嘆了口氣:“十五,寧王殿下也會跟着我們一起走,曹參将還是留在你身邊吧,至少身邊也得留個能照顧的人。”

曹緒道:“大人,屬下多派幾個人跟着郡主。”

李惟情緒一直很低落,只是靜靜地站在原地好似在思考。

李挽有所察覺,上前抱住李惟,輕一下壓,在她耳畔低聲道:“長姐等你回來。”

半個時辰後,馬車漸行漸遠,李惟嘆了口氣,臉色異常的難看,一陣咳嗽聲後,血跡順着指縫流出。

“姑娘!”曹緒心裏一時湧上百般滋味,趕忙遞過去一條帕子。

一切都重歸平靜,李惟閉了閉眼,随後仔細擦了擦手指上的血跡,忍痛低笑了一聲,“該做一個了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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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不合适的人再怎麽勉強也不可能走到一切,世間萬事,皆有落下的一天,就如漲落的潮汐,今日漲,明日退,明明誰都沒有錯,但就是走到了今天的結局。

或許從一開始就錯了,他們根本不該相識,也不該相愛,否則,也不會發生這種事。

喬彥火急火燎的趕到客棧,看見那人慢條斯理地品茶,心中萬分困惑,一臉懷疑人生道:“陛下怎麽沒和李大人一起回去,她找到屈偉光了。”

預料到此番結果,赫連熙攥緊的手一點點松開,擡頭看了他一眼。

李惟将他扔在這裏是什麽意思?

是失望了?還是放棄了?

像李惟這種內斂的人,偶爾情不自禁流露出的濃烈情緒,能随時把他淹沒。赫連熙說出那些話的時候,李惟眼裏的痛苦和絕望讓他瞬間就後悔了,可覆水難收,這件事定然會長存于心,畢竟李家滿門忠烈,李惟從小受到的熏陶,懷揣的就是一顆忠君報國的赤子之心,而他能棄國家于不顧,是一個截然不同的人。

李惟嫌棄他了?

赫連熙感覺李惟再次站到了對立面,臉色陰霾,幾乎要把自己的骨頭生生捏碎。

為了顧全大局,李惟根本沒得選,但他就是個卑劣的人,他想占有,摧毀,拉着李惟共沉淪,邁向黑不見底的深淵。

喬彥悚然一驚,手心裏都在發汗,弱弱出聲:“陛下?”

赫連熙緩緩站起身,冷然笑起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四海之內莫非王臣,李惟永遠逃脫不了他的掌控,他之前就是這麽想的,可人算不如天算,人在生死面前什麽都做不了。

回到府衙,赫連熙見了屈偉光一面,在能夠駕馭或者利用的前提下自然是來者不拒,随後着手安排招安的事。

面對赫連熙,屈偉光徹底打消了那些雜念,交出軍械馬匹以及各營名冊,商定完事宜,大家各自散去。

趕了夜路,李惟身體有點吃不消,覺得氣都有點喘上不來了,乍一看有幾分病态。

赫連熙看見她,眼底閃過一分陰霾,吩咐身邊人都下去,走到她身前,指尖在臉頰上擦過去,低聲道:“這麽着急走,就不想陪我待一會兒?”

似真在詢問她的意見,可但人已然擋在李惟的身前不讓她離開。

李惟起身看着他,垂下長長的眼睫,欲言又止,赫連熙拿了袍子過來給她裹上,吩咐門外的丁少勤傳膳。

過了一會兒,丁少勤帶着幾個丫鬟端着小食案進屋,很快擺好了飯菜。

無聲的靜谧中,赫連熙給她挑了魚刺放在手邊的盤裏,但李惟沒什麽胃口,喝了一碗粥便撂下了筷子,刻意躲着他的眼神。赫連熙愣了愣,“這就吃飽了?”

李惟點了一下頭,整個人看起來心不在焉的,所以顯得很敷衍。

赫連熙深深地看着,笑得溫和至極,眼底只有她能看懂的陰狠暴戾,“你躲我?”

“沒有。”李惟眉心微微蹙了起來,避開他的視線。

赫連熙擡手撫着她的後背,溫雅如玉的臉上出現一絲裂痕,“沒有嗎?我以為你想把我扔在這裏不管呢。”

話說到了點上,李惟心髒還是重重跳了一下,默不作聲。

“既沒有加官進爵,又沒有名分,”赫連熙湊近她,親了親李惟的唇角,“你會不會恨我,覺得我毀了你?”

李惟道:“不會。”

“是嗎?”赫連熙喉結微動,緩緩鎖住她的腰身,“看來你鐵定了心要離開?”

李惟手下意識抓緊了他的衣角,指尖在他掌心撓了撓,“.......回去好好當你的皇帝吧,你做得挺好的。”

赫連熙眼中是晦暗的渴欲,下一刻,低頭吻住了她,肆意舔咬,這個吻強勢又毫無章法,唇角拉出了銀白的水絲,李惟愈發經不起撩撥了,被他弄得氣喘籲籲,緊接着又被強行捏開上下颌深入。

“別......唔。” 尾音被堵在兩人唇縫間,李惟感覺腰間一松,果不其然地被抱到了榻上,赫連熙将人壓在身下,又稍稍撐起身,低下頭繼續吻她。

溫熱的軀體覆在了她身上,李惟壓抑着喘息,摟住了他的脖子,不知過去了多久,驀然間,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陛下,楊大人求見。”

剛才的深吻沒能緩解赫連熙深處的欲望,他恍若未聞,往上抵了抵。

李惟眼睫顫了又顫,頓感好笑,“......沒聽見有人叫你?”

赫連熙居高臨下的掌控了她的所有,喉結卻重重地滾動着,絲毫沒有要起身的意思。

李惟被他吮得舌根發疼,哄道:“是急事。”

丁少勤不是沒有眼力見的人,要真是小事,斷然不會這個節點敲門。

兩人喘息着平複了一陣,李惟跟他開始談條件,結果來來回回赫連熙恬不知恥提的都是床上那點事,完全沒有下限,床上床下的反差完全讓李惟無計可施,李惟覺得自己是豬油蒙了心,折騰了半天,居然答應了那些荒唐的事,赫連熙不情不願地起身,低頭蹭了蹭她的面頰。

李惟趕快起身穿好衣服,暗自松了一口氣。

赫連熙看着嘴邊的肉,臉色又冷了幾分,但也幫着她系好腰帶。

然而一陣咳嗽聲,李惟忽然感覺頭暈目眩,腳步不穩,迎面撞進了赫連熙的懷裏。

赫連熙及時托住她,一只手按住她的手腕,指尖不自覺地發抖,就像有根弦倏地繃斷了一般。

呼吸越來越急促,李惟口腔泛着血腥味,身體已經到了極限,她強忍着疼痛,鮮血自喉頭湧上來,赫連熙恍惚了一下,下一刻,直接把整個人抱起來放到床上,神情有些驚恐,“藥呢?”

白衣上鮮紅的血跡殷然,李惟艱難的說道:“帕子。”

脈搏極其衰弱,赫連熙把人強硬地鎖在臂彎之中,不讓她亂動。

李惟不吭聲,靠在他的懷裏,從他的袖子裏摸出一條帕子擦拭血跡,良久,見他遲遲沒說話,李惟寬慰道:“還沒死呢,等事情結束,就聽你的,去哪都行......”

赫連熙的拳頭慢慢握緊,渾身肌肉緊繃得堅硬如鐵,臉上的神情看上去十分駭人,“不是月中才服藥?”

“我又不懂藥理,你問我,我也不知道啊。”李惟擡起手試圖擁抱他,然而自己半分力氣都沒有,只能嘆了口氣,“休息一下就好,你先出去。”

這絕不是她的真心話,赫連熙才回過神來,盡量讓自己的語和緩,“不要再瞞着我了好不好?”

李惟擡頭神色複雜地望着他,眼中有些淚光,摟着他的脖子親了一口,之後就昏了過去,臉色蒼白如紙,赫連熙連着抽了好幾口氣,立即派人叫來周芳,狠狠給李惟灌了好幾碗湯藥才讓人回了魂。

翌日清晨,曹緒站在岔路口比照羊皮地圖,聽見遠處傳來的蕭蕭馬嘶聲,步伐快了兩步,躲進樹林。

前方出現一個晃動的黑點,越來越近,曹緒一眼就認出了那人手裏的彎刀,心裏登時布滿了不祥的疑雲。

士兵為何手持彎刀出現在這裏?

馬背上的人渾身是血,奄奄一息,曹緒見身後無人跟随,上前把人從馬鞍拖下來扔在地上,讓親兵灌了幾口烈酒。

那人劇烈地咳嗽了幾聲,用盡最後一絲氣力,只艱難地吐出了幾個字: “雲陽城......與東都的聯系......被人截斷了。”便停止了呼吸。

曹緒面色大變,蹲下身探了一下鼻息,人已經沒氣了。

赫連熙放心不下李惟,整整在床邊照顧了一晚上,凡事都是親力親為,不肯離開半步。

窗外的天光越來越亮,冷雨淅淅瀝瀝,好似每一滴雨水都像是落在心頭,滲透心扉,李惟醒來的時候,看到赫連熙眼球上的紅血絲吓了一跳,“陛下?”

赫連熙只覺得心裏有一把火在燒,避開她的目光,掖了掖被子,“好好休息,一會兒把藥喝了。”

低沉磁性的聲音有些發抖,李惟深吸口氣,啞聲道:“我想喝水。”

赫連熙起身到茶幾倒水,端過來,将茶杯抵在嘴邊。

李惟擡眸注視着他的眼睛,看了這麽一會兒,心髒緊縮了一下,“......陛下,你不累嗎?”

赫連熙閉上眼,過了許久,複又睜開,“不累,把水喝了。”

李惟握住他的手,緊接着露出一個無奈地笑,眼睛裏盡是溫和柔軟,“我們是南轅北撤的兩個人,殊途不同歸,走不到最後的。”

說到最後,聲音越來越小,幾乎聽不見。

赫連熙心頭咯噔一下忽然覺得不對,正欲反駁,下一刻,挨了一手刀,瞬間沒了意識。

茶杯掉落在地,李惟跪在床沿及時接住人,随後輕輕地放在床上。

事不過三,但這已經是第三次了,李惟捏了捏他的手,眼裏潤了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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