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突襲

突襲

晨曦微露,廣闊的原野上硝煙滾滾,上空蒙着一片陰霾,李惟還在城牆跟着修建防禦工事。

夜間巴雅爾一直派人侵擾,接連放了好幾次亂箭,直到淩晨才堪堪停下,這樣的車輪戰會讓疲憊麻木,等到了一定程度,敵軍大局進攻,他們根本守不住。

此時城牆上的氛圍沉重而悲壯,熬了一整晚小卒,血腥味沖得嗆咳了幾聲,結果長槍沒拿穩掉在地上,響聲分外刺耳。

李惟聞聲回頭看他,小卒趕緊拾起長槍,低下頭,閉上眼睛。李惟走到他面前,“怎麽回事?”

小卒明顯緊張起來,瘋狂地搖了兩回頭,“回大人,我......我害怕。”

聽聲音嗓子已經喊啞了。

人群中一陣騷動,李惟從懷裏摸出一塊牛肉幹扔給他,平靜道:“我也害怕,兵兇戰危,戰場上的事沒有人能說得準?但此時也不是山窮水盡的時候,眼下糧草具備,內外同心,我們不是冢中枯骨。”

聽得這番話,城牆上的士兵都暗自咬了咬牙,站在他們面前的不過是位身形單薄的女子,她都不怕,他們這些頂天立地的漢子怕什麽,若是不能再戰場上多殺幾個敵人,那與廢物何異?

黑壓壓的隊列中,不知是誰起了個頭,城牆上唱起了戰歌,士氣高漲。

現在是春末,但雲陽城這地方氣候苦寒,一陣風吹來,李惟皮膚上泛起一陣涼意,愣愣地仰望天空,在心中默算幾遍糧草的用度。

曹緒快步走到她面前,低聲道:“姑娘,将軍叫你過去一趟。”

李惟淡淡的嗯了一聲。

邊疆條件艱苦,李惟除了那日在河裏泡了半晌就沒再洗過澡,好在這個季節不算炎熱,不然血和汗水混在一起人早就馊了,李惟打了一桶井水,回屋裏沖個涼水澡就去了議事廳。

蘇爾勒休息了一晚,整個人精神多了,起來之後就開始研究輿圖。

議事廳的小旮旯擺了一張小飯桌,李惟朝着蘇爾勒打了聲招呼,随手拿起了板凳坐下,用勺子舀了點小米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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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爾勒在心裏嘆一口氣,話音十分沉重,“禦駕親征的事你聽說了嗎?”

故将者,人之司命,三軍與之俱治,與之則亂。平襄王死後北方就沒有合适的主帥,可主帥一職關乎戰局,必須謹慎。再加上,朝廷近些年出了不少亂子,平襄王統領的十萬鐵騎自從交到赫連旭的手上幾乎成了擺設,所以此次出征,兵力當不下二十萬,已然是掏出了老本。

李惟道:“聽說了,算算日子,明天就該到了。”

巴雅爾手底下有三十萬大軍,敵我力量對比懸殊,這次禦駕親征顯然是背水一戰。

然而赫連熙的抉擇雖然有風險,但對敵人的威懾也是不可估量的。至少這是眼前最好的辦法,畢竟等北狄人攻入東都,再禦駕親征那可就晚了。

“二十萬人,朝廷用銀的地方太多,度支一下子又緊張起來,”蘇爾勒與她對視一眼,“塞外不比中原,糧草全需從後方轉運,一石糧送過來,中途還得損耗得四五石。按這樣推算,一百萬石糧差不多也就能供應十五萬大軍五個月!這場戰役不能打得太久,宣州、永昌等地的存糧不過一百萬石之數,消耗不起。”

“确實如此。除了這二十萬大軍,還得算上護糧兵士和民夫,隆冬之前必須南歸。”李惟掰了一口幹糧,咀嚼了好半天。

蘇爾勒倒了一壺奶茶遞過去,“有什麽想法?”

不管事從前還是現在,李惟過得都是刀口舔血的日子,她本就是把腦袋拴在褲腰上,越是危機的時刻,她就越平靜。

她道:“本來打算用接親的名義潛入麓水城,現在巴啓一死,和親的事肯定吹了。”

蘇爾勒一怔,随即反應過來,“你想出城探探對方的虛實?”

“只要過了呼潞河,後面的草場就是他們的游牧之所,”李惟捏着木棍在沙盤上畫了幾個位置,“這些地方最有可能是他們的聚集之所。”

“李大人,你不會是想......”喬彥站在一旁許久插不上話,這會兒話出半截,又咽了回去,臉上露出一絲難色。

沉默在三人之間蔓延,李惟露出一個不明意義的笑容,“猜對了。”

“陛下肯定不會......”喬彥摸了摸鼻子,心中莫名有點發毛,“李大人,這樣會不會太危險了?”

李惟道:“知彼知己者百戰不殆。”

到了晚上,月白風清,衆人圍着火堆烤馬肉,李惟靠在柴火堆旁,心裏謀劃着事,不經意間,臉上多了幾分平日不常見的冷冽與殺意。

喬彥沒她淡定,上蹿下跳的,已經徹底坐不住了,畢竟李惟攔不住,陛下惹不起,他夾在中間實在難做。

曹緒用匕首将馬肉分割成合适的大小,盛滿了一小盤分給李惟。

李惟吃了幾塊,伸出手烤火,朝着蘇爾勒小聲問道:“還有牛肉幹嗎?”

蘇爾勒也知道她能吃,但沒想到吃得這麽快,望着她眼角彎彎,“有,我那裏還有一份。”

牛肉幹在軍營相當稀罕,只有将領有那麽幾斤,蘇爾勒說得那份顯然是他自己的。

不過,蘇爾勒最疼惜就是她,要星星不給月亮。

李惟心情好轉了些,笑道:“那我就卻之不恭了。”

蘇爾勒哼笑一聲,扔個她一個饅頭,“要還的,上次你說請我吃滿漢全席,再食言可就不像話了。”

事情太久遠,李惟都快忘了,“.......回去一定。”

晚飯過後,李惟帶着五百騎兵出了雲陽城。

巴雅爾一直派人監視着雲陽城的動向,所以李惟沒敢走城門,她是從百米高的城牆上順着繩子爬下來的。

在潛入樹林的時候,果不其然發現有敵軍靠近。

李惟活動了下肩骨,将身子壓得更低,暗中盯着他們的一舉一動。

那些人一字排開,蹲下身檢查手中的弓弩和手邊的箭矢。

很快,一陣箭雨從城下鋪天蓋地而來,擂鼓聲齊鳴,大概過了半個時辰,他們停下來休息一輪,稍事休整,但沒過多久又換上了另一批人。

她與這群人只剩下兩三丈遠,李惟不敢掉以輕心,伏在泥水裏沒動,一直等到晨光升起,北狄人撤兵,李惟才開口道:“跟上他們。”

她要順藤摸瓜,燒了北狄人的後備攻城器械。

這一日下午,赫連熙到了雲陽城,卸下身上的黑甲,換上一身常服,城牆上風大,喬彥拿了件繡着金絲的黑色披風跟了上去。

将士們披堅執銳站在兩側,蘇爾勒神色頗為疲憊,但眼中仍是精光閃閃,上前行禮:“陛下。”

赫連熙沒有看到想看到的人,臉色不怎麽好看,“李惟呢?”

蘇爾勒一愣,正欲開口,一名親兵從馬上跳了下來跑到城樓,激動道:“将軍,急報!”

衆人聞言扭頭,禁不住朝這邊看了幾眼,喬彥将人攔下,蘇爾勒臉上嚴肅起來,沉聲道:“陛下在此,不得無禮。”

親兵聞言臉色大變登時跪下來,伏地叩首不止。

赫連熙冷冷道:“說。”

親兵不敢擡頭,道:“回禀陛下,李大人跟着昨夜那批夜襲的人找到了武器庫,一把火都燒了。”

在場的将士們猶如吃了一顆強心丸,險些歡呼出聲,然而赫連熙臉上卻不見喜色,目光沉下去,“她人呢?”

親兵如實道:“李大人沒回來,只說接下來白鷹聯系。”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赫連熙難道會不明白?李惟藝高人膽大,沒人管着怕是什麽都做得出來。

只是赫連熙最不願意看到李惟上戰場,可偏偏這個人,在戰場上所向披靡。

幾天之後,雲陽城之戰正式開始。

那日馬蹄如雷,黃沙漫天,硝煙滾滾,一場慘烈的搏殺頃刻間展開。

赫連熙在城牆露面,巴雅爾派出的探子看到大周的皇帝在雲陽城,便誤以為主力部隊都在這裏,于是派大部隊猛攻,結果一步步進入赫連熙布設好的包圍圈,被三面合圍。

在三面夾擊中,巴雅爾潰不成軍,損失慘重,只能拼死突圍。

首戰告捷,衆将士心中積蓄的晦氣也就一掃而空,齊聲喊道:“天佑大周,旗開得勝!”

天啓元年,六月初,雲陽城一戰,中軍斬首數萬,相繼平定麗縣、宜縣、頻陽等地。

六月末,大軍休整完畢,勢如破竹, 赫連熙繼續有條不紊地調兵遣将,渡過呼潞河,與季雲琨帶領的後軍會師于岚州,俘虜劉平仙。

七月中,在大周淩厲不絕的攻勢之下,隴州谷興純見巴雅爾大勢已去決定反水投靠大周。

子夜的月亮又大又圓。

帳外遙遙傳來探馬臨帳時的喊聲,“報!”

赫連熙正在收拾敗軍殘部,謀劃下一步行動。

斥候掀帳而入,從袖中掏出一絹帛書雙手遞上,躬身回禀道:“陛下,白鷹回來了,李大人沒有回信。”

赫連熙接過帛書愣了一下,這絹帛是他綁在白鷹腿上的,十天內沒有收到任何消息,定然是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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