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批評

第5章 批評

下班後，沈君來到醫院附近的宿舍樓。

醫院以外不遠處有一棟他買的小房子，可這麽多年以來，由于忙碌的工作，加之他是普外科組長負責帶教學生，為了方便他一直都住在醫院安排的宿舍裏，這種不規律且随時随地待命的生活他早已習慣，直到前一陣子他開始拒絕做手術。

宿舍門的鎖“喀嚓”一聲被打開，沈君不假思索的走了進去，卻不料屋子裏發生一聲驚叫，“你是什麽人？”

沈君擡頭看去，張大遠光着膀子，只穿着一條咖啡色大褲衩子盤腿坐在沙發上，一邊啃着西瓜一邊打着游戲。

這宿舍是三室一廳，兩個人住綽綽有餘，除沈君之外住着和他同科室的小大夫張大遠，張大遠剛來醫院半年，和沈君一組，還是個新人菜鳥，平時跟着許倩倩，他折服于沈君的業務能力，非常崇拜沈君，整日屁颠兒屁颠的圍着沈君轉，硬是要申請和他住一個宿舍。

沈君停住腳步，這才反應過來，想了一下說道：“不好意思打擾了，我是本院中醫科的江天佑，是沈君托我來拿點東西。”

沈君作出了解釋，調整了一下背包的肩帶，規規矩矩的站在門口。

張大遠聞言放下了戒備，他用嘴嘬了一口西瓜，兩只手繼續忙個不停的按着手機，手機發出噼裏啪啦的聲音，他趁空隙擡起頭再次打量了一下沈君，像是抽取了一絲分神含糊的說道：“哦，我說嘛，剛剛你可吓我一跳！”他頓了頓，頭一瞥道：“君哥的房間在那邊，你要拿什麽随便拿吧，我就不招呼你了哈！”

沈君發出一個幽怨的眼神，心說張大遠這小子，戒備心這麽低，分分鐘就能把自己賣了。只不過張大遠忙着他的手游，沒看到這個眼神。

等沈君再次從房間裏出來，手中多了一個小號行李箱。

行李箱拖拽的聲音驚動了分身乏術的張大遠，他呆呆的看着眼前這個高大硬挺的男子，驚掉了半個下巴，“哥，你這是拿的君哥的行李？他是不打算在這兒住了？”

沈君把拉杆一提，點頭道：“他暫時搬出去一段時間。”

張大遠驚訝的瞬間扔掉了手機，連忙從沙發上站起來，“啊為什麽不住了？不是，君哥是怎麽回事啊？從上個月開始他不上臺做手術我就覺得不對勁，他發生了什麽？家裏是不是出了什麽事啊？”張大遠立馬跑到沈君身邊。

他身子急切的往前一湊，脖頸上的汗水連成一片，差一點就貼到沈君身上，沈君快速的一閃躲，沉聲道：“沒什麽，你別多想，過一段時間他就搬回來。”

沈君握緊了行李的拉杆，注視着張大遠認真叮囑道：“還有，沒事少玩游戲，多看專業書多精進業務，沈君不是給過你手術視頻嗎，有不懂的可以問許倩倩或者科室裏的其他人，知道嗎？”他語氣中肯，眉眼之中多了幾分關切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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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那麽一瞬間，張大遠以為眼前的人是沈君附體。

沈君說完推開門，頭也不回的往外走，留下一臉懵逼的張大遠，他呆若木雞的看着沈君漸漸遠去的背影，喃喃自語道：“這人連君哥給我手術視頻的事兒都知道，難道是君哥的朋友嗎？居然好到這種程度！怎麽說話口氣和他一模一樣？！連動作都有幾分相似！”

沈君踟躇着走下樓，他朝着江天佑家的方向走去，搬到江天佑家這個決定實屬不得已，他倏地想起了今天中午和對方的談話。

時間退回到早上七點五十，普外科交班結束，此時正是早上最忙碌的時間段。

辦公室被各種聲音交織在一起、護士的喊叫聲、上下級醫師之間的讨論聲、計算機敲打鍵盤的聲音，這些聲音之下大家各自忙碌着手頭的工作。

江天佑四處打量了一下辦公室，他懷着忐忑的心情回到沈君的座位上，沒有看到呂主任，也沒人管他甚至注意到他，大家都在幹着自己的手頭工作，反正沈君本來就到了小組長的位置，除了主任和護士長，還有誰能管他，這樣想着，他臉上浮出一個得意的笑容。

剛剛在交班的時候，他全程盯着呂主任，那個姓呂的老頭，人長得略微有點胖，肚子挺大頭發是明顯的地中海發型。

呂老頭全程沒朝他的方向看，看着應該算是勉強過關，他翹起一只二郎腿，兩只胳膊順着靠背往後仰，又連着打了幾個哈欠，昨晚上因為被逼着寫抄寫導致睡得太晚，今天起來沒什麽精神。

“又困又累，要是有誰能給我沖杯咖啡，哪怕是速溶的也行！”江天佑閉上眼睛自言自語道，誰知這時候手中真的多了個東西，似乎是有人遞給了他一個杯子，随後那人道：“速溶咖啡是沒有，嘗嘗我泡的枸杞泡菊花可好？”那聲音低沉蒼老，江天佑驟然間睜開眼睛歪過頭。

只見呂主任就站在他身邊，厚重的鏡片之下看不清楚眼神，辦公室內瞬間鴉雀無聲，所有人仿佛被定了格，這氛圍就能吓的人驚心膽戰。

江天佑吓的一哆嗦，差點沒人一仰從椅子後面跌下去，他放下手中的保溫杯，驟然間站起來，咽了口口水尴尬道：“主任好！”

“來吧，想喝什麽到我辦公室去喝。”呂主任不緩不慢的說，旁邊的人聽得一陣肝顫，有幾個不知死活的小大夫偷偷瞄了一眼，立刻感覺一陣寒意從脊背升起，随後又低下頭繼續默默幹着手頭的工作。

江天佑只得悻悻的跟在呂主任身後，他在辦公室門口停頓了一下，回頭朝許倩倩的方向看了一眼，對方沖他做了一個搖頭的表情，後者飛快的沖她眨了下眼。

呂主任的辦公室就在休息室隔壁，裏面陳設十分簡單，一張書桌外加一張簡易衣櫃和單人床，他把保溫杯放在桌上，随意的拿起圓凳放在桌子的一側，按下電熱水壺開始燒水。

“小沈啊，坐。”呂主任邊說邊找着什麽，随後他從抽屜裏翻出一個紙杯，電水壺發出嗡嗡的聲音，江天佑想了想，屁股小心翼翼的坐到椅子上，只坐了一小半。

幾分鐘合後，水壺發出“叮”的一聲，呂主任拿起水壺往紙杯裏倒了點水，江天佑的內心一陣忐忑，兩手一個勁的搓着褲子，他的目光悄悄盯着呂主任，心說看老頭目前面色平和，不像是要準備發火，到底是什麽情況。

“我這兒沒有咖啡，你嘗嘗我的枸杞菊花水吧。”呂主任坐到江天佑身邊，把紙杯放到江天佑面前，用手推了推。

“謝謝主任，我.....”江天佑臉上透出一陣尴尬，他握住紙杯露着臉開始傻笑，下一刻又忽然覺得，這種笑容沈君是不會有的，于是立刻把臉一變，收了笑容。

“小沈啊，”呂主任扭開自己的保溫杯，語重心長的說：“你這孩子是個好苗子，從畢業來到我們醫院又到了咱們科，一路走來有今天這個成績不容易，”呂主任的聲音沉穩平和，臉上又透着關愛與慈祥。

江天佑的眼珠子轉個不停，他心說這不是在誇沈君嘛！不過下一句但是可能就要發作吧！

然而江天佑又想錯了，呂主任拿起杯子喝了口水，杯子裏的熱水散發出一陣霧氣，把他的眼鏡弄的渾濁不清，“最近這個月發生了一些事情，我也聽到關于你的一些風評，”呂主任摘下眼鏡，用白大衣擦了擦，“我相信你是有苦衷的，是不是家裏出了什麽問題？如果有，一定要告訴我啊！”

江天佑驚呆的一脖子一縮，他臉上盡量保持的平靜，避免過多的面部表情，這才像沈君的那張撲克臉，他在心裏連連吐槽，我靠，這特麽什麽情況！明顯的偏心！不是都說普外科的呂主任是個閻羅剎，這不看着很和藹可親嘛！

要是同樣的情況換在他身上，估計老李頭能劈了他，或者一轉頭就向他外公去告狀！

“主任，我沒有、我其實是.....”江天佑咬了咬嘴唇，一只手往白大衣裏面伸，他想拿出沈君昨晚寫的情況說明，想翻出來看一眼，然後再編出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解釋他拒絕做手術的原因，誰知道翻了半天，就是找不到那張紙。

呂主任沒理會他的話，兀自接着說道：“我知道你不容易，你是你奶奶一個人帶大的，不過這不是什麽理由，鑒于最近你的所作所為，我覺得你目前還是先去門診出診一段時間比較好，”江天佑在內心歡呼，去門診出診，這下好辦了。

不過他還是第一次知道沈君的身世，他是他奶奶帶大的，那他的父母呢？

“去門診的這段時間你也好好想清楚，究竟該怎麽做一個合格的醫生！”呂主任一把戴上眼鏡，一臉嚴肅。

江天佑故作深沉的一點頭，學着沈君說道：“嗯，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