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chapter“阿也,你身邊有別……
chapter2 “阿也,你身邊有別……
宋湜也趕最早五點的班機,到香港已是深夜。
司機在機場等她,她除了一個手包,什麽都沒帶,一心想往家趕,甚至沒有好奇為什麽這個司機她沒見過。
她因為家裏的事情緊急回國,沒有第一時間告知祝聽白,祝聽白是第二天早上起來才知道這個消息,給她打了許多電話,她在飛機上沒有接到。
曾管家年輕時便在宋家做事,向來是個穩重的人,就連通知她緊急消息都不忙亂,但宋湜也輕而易舉聽出當中事态嚴重。
祝聽白的電話再度打來,宋湜也盡量控制住自己因為慌亂而緊張的肢體,接通電話。
他的聲音一如既往沉穩,給宋湜也打了一劑強心劑:“阿也,我明日一早到香港,別怕。”
她現在心裏很亂,分明前兩天她問曾管家父親身體究竟如何,曾管家還說,只是心血管的老毛病,情況很穩定。
怎麽短短兩天,連病危通知書都下了?
司機一直沉默不語地開車,從國際機場到淺水灣,宅邸隐匿在郁郁蔥蔥山林之中,海面倒映着虛幻的燈光。
她從小在這裏長大,竟也有許多年沒回來了。
只是宋湜也沒有時間去分辨這輪月亮與小時候幾分相似,車子剛停進院中,她叩開車門,踉跄地朝宅邸跑去。
曾管家立即迎出來,将她扶穩,她盡量鎮定,問道:“爹地怎麽樣了?”
曾管家這些年似乎也老了許多,面孔爬上滄桑痕跡,挽在後腦的發髻中也隐隐能看見銀絲,她皺眉抿唇,不給宋湜也一句準話,讓她心裏更沒底。
宋湜也艱難發出聲音:“我要去看看他。”
曾管家是帶着宋湜也長大的,看着她落眼淚,心裏也跟着難受,但是董事長在醫院,夫人下了命令,不允許任何人探望,她只能把宋湜也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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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也,先去睡一覺。”聽見曾管家這麽說,宋湜也心裏不好的預感愈發攀升,她試圖掙開曾管家拉住她的手,但怎麽用力都無濟于事。
她不是那麽容易放棄的人,此刻除了糾纏,卻想不到任何辦法。
“我就去醫院看一眼,看到了我就走好不好。”
“不行,夫人有吩咐。阿也,你長途飛行勞累,要好好休息。”
“我不要!”宋湜也咬着下唇,不肯妥協,也不願意走進去。
她想不明白,她是爸爸唯一的女兒,緊急回國就是為了确認他的安康,為什麽現在讓她見一面都不行。
這晚夜靜,她望着宅邸背後黑黢黢的山,能夠聽見樹葉搖動和海浪拍打沙灘的聲音。
僵持不下之際,一道男聲倏然傳進她耳中。
“曾管家,你先下去吧。”
宋湜也有兩年沒有聽見過這個聲音了,寥寥幾個字,輕易地把埋在土壤深處的一段記憶挖出來,海水拍打在岸邊的波濤聲更加喧嚣,風吹動樹葉摩肩接踵地摩擦,都只為這個聲音作配。
曾管家接到命令,嘆息一聲,小心翼翼地松開宋湜也的手,朝屋裏走。
宋湜也沒有轉身,只能聽見腳步聲在朝她靠近,她微微仰起頭,将鼻腔中的酸澀一并咽下,亦往屋裏走,身影漸漸融進暖黃色的琉璃燈光中。
“阿也。”
那個聲音在喚她,跟許多年前一樣,聽不出差別。
她仍然沒有回頭的打算,反而加快了腳步。
“宋湜也。”
宋湜也攀着樓梯扶手,尚未踏上第一級臺階,終于頓住腳步,指甲卻恨不能嵌進堅硬冰冷的扶手中。
祝京南快步向前,宋湜也聽着趨近的腳步聲,低頭,他的影子在樓梯上拉長折疊,将她的身形完全覆蓋。
“伯父在宋氏醫院,你要去看他嗎?”
這是一個極有誘惑力的問句,宋湜也終于轉身,她的視線最先落在那盞從高處懸挂而下的巨大水晶吊燈上,光線晃神,目光回落之際,眼前竟是一片漆黑。
然而記憶自覺蘇醒,将祝京南的輪廓眉目一筆一劃描齊,一如她熟悉的模樣。
他的皮膚依然透着病态的白,眉眼是這幅叫人癡醉多年的水墨畫中最為深刻的一筆,甚至在這樣的時候,還能露幾分氣定神閑。
上一次見面是在兩年前的夏天,她聽說他來倫敦,特地去找他,兩人堪堪見了一面,宋湜也決定再也不見他。
可是命運捉弄人,她臨時回國,與他再度相逢。
宋湜也別過頭,聲音已經平靜下來,毫不客氣開口:“帶我去見我爸爸。”
他站在原地,面對宋湜也的無禮,語氣淡漠:“誰帶你去?”
她的眼淚已經幹了,此刻煩躁地擰起眉,依然不看他:“你。我現在不想同你開玩笑,如果你不帶我去,我也會自己想辦法,總之我今天一定要見到他。”
祝京南側身為她讓出一條通往門口的路。
她自然走上那條路,跟着他往外面走。
祝京南親自開車,她坐在後座,看着窗外的風景,下唇內部的軟肉被她咬出一個鮮紅的牙印,驟然重逢的意外很快被她的焦慮覆蓋。
為什麽遠在北京的祝京南此時會出現在她家,他又是剛從哪裏回來。
這些問題她此刻都無心探究。
從淺水灣到養和醫院距離并不遠,他開車飛快經過醫院門口,宋湜也眼尖地發現門口圍着烏泱泱的一大群媒體記者,他們被宋家的安保攔着。
祝京南看上去比她更了解情況,宋湜也顧不得那麽多,主動跟他說了一句話:“我爸爸怎麽樣了?”
他将車子停在隐蔽的棕榈林中,顧左右而言他:“戴好口罩,從後面進去,看一眼就出來。”
附近停了不少車子,宋湜也一眼便看出來,都是宋氏宗族長輩的座駕,事态遠比她想象得要嚴重許多。
亞熱帶的潮氣令她熟悉又陌生,祝京南帶着她穿過棕榈林,進入醫院內部,坐電梯一直到頂層。
剛出電梯,兩位保镖伸手擋在前面,祝京南使了個眼色,他們才放人。
宋湜也本來以為能在這裏看見幾位叔伯,但一直走到病房門口,整條走廊空無一人。
她面對那扇潔白的門,手按在門把上,卻遲遲沒有決心按下。
祝京南在她身側,平和出聲:“如果不敢看,現在打道回府還來得及。”
宋湜也推門進去了。
病房裏除了一位護工,只剩下躺在病床上的宋定安,她母親并不在。
隔着那麽遠的距離,宋湜也還是一眼就看出了父親的虛弱,他帶着氧氣面罩,身上插滿了管子,只有窗邊的機器時刻記錄着他并不平穩的心率,方能證明他還有生命體征。
宋湜也僅僅是看這樣一眼,豆大的淚珠滾出眼眶,喉嚨中苦澀翻湧。
她想往前走一步,祝京南卻抓住她的手腕,言出必行地将她攔住。
她回頭,淚眼憋紅了眼眶,怒目圓瞪:“憑什麽不讓我見爸爸!”
他帶着口罩,只有一雙疏離的眼睛露在外面:“你答應過,看一眼就走。”
“我沒答應!”
祝京南并不意外她這樣講,仍舊牢牢攥着她,壓低了聲音:“這裏四處都是攝像頭,跟我離開,我跟你解釋。”
宋湜也頓時愣住,減小了掙脫的力道。
一直到跟着祝京南回到車裏,宋湜也的腦袋裏仍然嗡嗡作響,她還記得幾天前她同母父打視頻,錢詩和宋定安的高爾夫球場,父親在鏡頭裏打出一杆進洞,朝着她比了個大大的耶。
她母父老來得女,只她一個女兒,自然千寵萬愛,同齡人已經開始接觸家族産業的時候,他們還覺得她年紀尚小,總有能力繼續為她鋪路,縱她在海外逍遙。
宋湜也從沒有想過,她父親有一天會這樣躺在病床上。
她努力控制住眼淚,接過祝京南遞來的紙巾,默默聽他說話:“昨天伯父去新界參加會議遭遇車禍,傷勢嚴重,醫生下了病危通知書,現在情況已經穩定了,你不要擔心。”
她的心随着祝京南的話語被揪緊,聽到後面,才惴惴不安地落了地:“那為什麽不讓我陪他?”
“肇事者已經被捕,車禍背後的原因還在調查。”
話音剛落,不遠處一輛黑色的加長林肯亮起尾燈,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由保镖撐着傘護送到車邊,車子發動,駛離這片棕榈林。
宋湜也眯了眯眼睛,依稀可以認出這個人,她父親的兄長,宋氏集團的董事之一。
仿似午夜鐘聲敲響,警示回蕩在她耳側,她淚眼已然幹涸,聲線中有些恐慌:“你什麽意思?”
她不知道自己這麽猜想對不對,但從她有記憶開始,她的這位伯父就對宋氏董事的位置虎視眈眈,而且宋家三兄弟,她的伯父跟另外兩人不是同一個母親生的。
她是不甚關心集團內部的情況,但事發突然,不得不往壞處想。
宋氏成立以來,高層宗親盤踞,但因為老太太在世時家風嚴明,從未出現過內鬥或任何醜聞,只有這位不合群的伯父,是宋湜也唯一的懷疑對象。
但何以至于呢?為了這樣一個位置,竟然到了手足相殘的地步嗎?她所見到的世界、接受的教育,從沒告訴過她這樣的謬論。
祝京南望向她,眼眶不可避免地泛着紅,她眼中一瞬間劃過許多情緒。
他回過眸,不多做解釋,發動車子,亦緩緩駛離。
回淺水灣的途中,宋湜也接到了一個來自祝聽白的電話,她從恍惚中回神,聽見祝聽白略帶抱歉地告訴她,臨時來不了,他會盡快處理好倫敦的事情回國。
宋湜也抓着手機,神情呆滞地望着窗外,聲音也機械:“沒事的聽白哥,爸爸情況已經穩定了,我一個人可以。”
“阿也,你是不是吓着了?”
聽筒傳出的聲音在狹小的車內被無限放大,祝京南掃了一眼後視鏡,宋湜也顫抖地點着頭,眼淚從鼻尖滑落:“是。我,我......事情太突然了,我沒辦法冷靜。”
祝聽白的柔聲安慰散在晚風裏:“我能理解,你現在在家裏嗎?早些休息,倘若不敢睡,就同我通着電話。”
宋湜也咽下淚水,盡量表現得堅強一些:“多謝你,聽白哥,我自己可以。”
祝京南将車子停下,為她打開車門,聲音自然傳進聽筒中,滑到大洋彼岸:“不哭了,保姆給你放了洗澡水,等會兒好好休息。”
宋湜也擡眸,第一瞬間望見的不知是月亮還是他的眼睛。
祝聽白聽見了,問道:“阿也,你身邊有別人嗎?”
祝京南瞥了一眼亮着的屏幕,替她按下挂斷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