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chapter你們決定要這個孩……
chapter50 你們決定要這個孩……
宋湜也将車停在車庫裏, 神情有些恍惚,頭也有點暈。
她強撐着身子從駕駛座裏出來,玄關處有一雙男鞋, 她半晌愣神,走到客廳裏。
祝京南來了。
她記得昨天他們打電話的時候他還在利得雅出差。
宋湜也深吸了一口氣, 快步走到他面前, 踢了拖鞋爬到他腿上,雙手緊緊勾住他的脖子, 腦袋蹭在他的肩膀上, 卻一句話也不說。
祝京南把她的雙臂從脖子上拿下來,視線撞進她通紅的眼眶裏。
四目相對,他的眼神冰冷質詢。
宋湜也沒在他眼中看到過這樣的神情, 身子向後靠, 被他一只大手撈住腰, 逼着兩人對視, 她沉默,他也沉默。
她的身體僵着:“你什麽時候來的?”
祝京南仍然鉗制着她的雙手手腕,兩人之間不過隔了半尺的距離, 只要腦袋向前湊,就能貼上雙唇, 可是此時此刻, 他們之間隔了一條溝壑。
“一個小時前。”
她和祝聽白剛見面的時候。
“那你吃過午飯了嗎?”
“飛機上吃過了,你呢?”
“在外面吃的。”宋湜也抽動雙臂, 祝京南松了力道,她從他腿上下來,不自在地理了理衣服,“我不知道你今天要來, 約了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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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低垂視線,到書房裏翻出醫療卡。
出來的時候,祝京南仍然坐在沙發上,不知道在想什麽。
他的餘光瞥見她出來,抓起沙發上的外套站起來,走到她身邊:“身體不舒服?”
“嗯,最近胃有點難受。”她的神情看上去格外疲憊,“你飛了這麽長時間,睡一會兒吧,等我回來......”
她的指尖刺進手心:“等我回來,有話想聽你親口說。”
最後一個字音落下,他們之間仿佛回到一年之前相顧無言的狀态。
宋湜也頭暈,險些沒站穩,祝京南扶住她的腰,對她的話置若罔聞:“我陪你去。”
她并沒有反對。
她說不清這種疲憊到底是來自身體上還是心裏。
這種疲憊所帶來的恍惚一直到醫院中,她也不知道怎麽就從內科轉到婦科,孕四周。
帶着細框眼鏡的中年白人女醫生說出恭喜的時候,這對年輕的夫婦沒有一個人對這個新生命的降臨表示高興。
醫生見過太多意外懷孕的年輕夫婦,她嘆了一口氣,詢問坐着的宋湜也:“你們決定要這個孩子嗎?如果不要,我盡早給你們安排手術。不過,無痛人流對女性的身體傷害也是很大的,你們要慎重考慮。”
她不僅僅在問宋湜也,還看了一眼祝京南。
祝京南只是看着宋湜也,等她做決定。
她總算回過神,忙應了一聲:“要的!”
祝京南屏着的呼吸總算松了一口。
醫生這才又露出笑容,解釋道:“看你們兩個的樣子,還以為你們不要。”
祝京南陪着宋湜也走出診室,她的掌心緊緊貼着他的,讓他的悵然若失終于有了回響。
人生的起落變化得令人驚覺滑稽,一個小時之前他是如何看見宋湜也和祝聽白的擁抱,那樣難舍難分,然而一個小時之後,他們有孩子了。
祝京南不知道自己現在應不應該高興。
只能說,在得到宋湜也确切回答的那一瞬間,他可以松一口氣。
就連三年前被推進手術室,進行一場生死不定的手術之前,他都沒有這種恐慌。祝聽白是死是活,是失蹤還是出現,他完全可以不在乎。
這場感情的決定因素,完全在于宋湜也的選擇。
他僥幸地想,在她決定要這個孩子的時候,起碼是短暫地選擇了他一次。
回家之後,宋湜也依舊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思緒将她的喜悅盡數掩蓋,她才恍然發現,最開始計劃要孩子的時候,他們都做足了準備,但是真當這個孩子來臨的時候,好像誰也沒有表現出應該有的驚喜。
她不想這樣,她的孩子應該出生在愛裏,而不是猜忌質疑。
宋湜也坐在沙發上,看着祝京南在整理從醫院拿回來的各種營養品。
午後難得的陽光照在他的背影上,他轉過身,走到她邊上,捧着她的臉頰吻了吻額頭,他說辛苦了。
宋湜也眼睛一酸,她揪着祝京南的衣袖,問他:“祝京南,你當初為什麽跟我結婚?”
為什麽?為這七年來的朝思暮想。
她不等他回答,又說:“我今天跟聽白哥見了一面。”
祝京南松開拉着她的手。
“我知道。”
宋湜也猛地擡頭,看見他溫和而冷漠的表情,他的唇角有笑,眼尾卻沒有,細細地盯着她,不知在探尋什麽。
“我來的時候,剛好經過那家餐廳。”
“阿也,挺巧的,每次在那家餐廳,都能撞見那你跟別的男人吃飯。”
他輕笑着,笑裏有諷意:“還有擁抱。”
祝京南說的都是事實,她無從反駁,視線落回到地上,她盯着某一處,眼神放空,顯得聲音虛無缥缈:“我有些話想問你。”
他坐到她身邊,與她之間隔着一人的距離。
“你早就知道祝聽白在倫敦,但是一直僞造他在北京的消息,就是不想讓我知道,對嗎?”
祝京南利落回答:“對。”
宋湜也閉上雙眼,眉頭緊緊皺着,複又松開。
她睜開雙眼,急促呼吸着,聲音有自己察覺不到的顫抖:“六年前......我離開北京之後,你跟祝聽白有個賭約,對嗎?”
祝京南擰起眉,他沒想到祝聽白會跟她說這些,那樣一個對彼此來說都不夠光彩的賭約,但似乎站在祝聽白的立場上,他更能做一個正人君子。
“他跟你說什麽了?”
“你先別管,你回答我是或不是。”
“是。”
一根繃在宋湜也心中的弦,突然就斷了,兩行眼淚從她的眼角滑落下來,她的心裏感到一陣幹澀的疼。
她推開祝京南要給她擦眼淚的手,手背胡亂地抹了抹,被一聲抽泣嗆到,猛烈地咳了兩聲才緩過來。
宋湜也什麽也沒說,一個人回了房間,将房門鎖上。
祝京南看着那扇關上的門,大概再也不會為他打開。
一個生死一線的賭約,無論他是輸是贏,好像都會敗給時間。
祝京南的心衰症不是天生的,十四歲那年跟祝廷大吵一架後,被他扔到南邊的一個特種兵式冬令營,對于普通人來說,這種高強度的訓練本身就可能要命,幸好祝京南小時候被爺爺扔進軍營裏訓過一陣子,還算能承受。
冬令營中途有假期,祝聽白受秦憶雪囑托,帶了一兩個朋友來看他。
他們兄弟兩人的關系本就一般,只是遠不及現在水火不容之勢。
祝京南休假一天,幾個年輕人一拍桌子,提議去看太子尖的日出和雲海,于是淩晨三點驅車出發。
臨安太子尖,最高處海拔一千五百米,日出時分站在觀景臺向東邊往,雲層堆積在山峰之下,一輪紅日奔波而出,山尖染紅。
十一月底的山上已經下過初雪,山路結冰,夜路難行。
那一年顧知微剛好從愛爾蘭回來,也跟他們一起來了臨安,快要爬到山頂的時候,徒步的游客多了起來,人群擁擠推搡,顧知微第一個被擠了下去。
她對這裏完全不熟,晨時氣溫驟降,如果在山裏迷路,完全可能因為失溫而喪命。
祝京南在這裏待了将近一個月,是最熟悉附近環境的,囑咐随行的人報警之後,咬着手電,順着結冰的野路就滑了下去。
顧知微在下滑過程中努力用登山杖減速,才不至于受太重的傷,祝京南順着痕跡很快找到她,見她冷得哆嗦,把沖鋒衣外套脫下來給她披上。
那一天的救援隊來得很遲,他們在山腰處瑟瑟發抖了四個多小時,從黑夜等到天光大亮,手電筒已經完全沒電了,救援隊才終于找到他們。
祝京南的心衰症狀就是那一年開始出現的,顧家對此萬分愧疚,祝京南養病的時候,請了國內外心腦血管科最權威的專家。
專家很早給出的意見,心衰症狀不嚴重,保守治療不會影響到日常生活,一直到他十八歲的時候,已經可以進行短時間劇烈運動了。
他本來覺得,一切都可以了,坐不了長途飛機,他就在國內上學,反正都能考上。
宋湜也就是在那一年出現的。
他突然想,人生好像是差那麽一個瞬間。
她還沒有成年,就已經成了他哥哥名義上的未婚妻,或者換句話說,君望繼承人的未婚妻,她那位遠在香港的父親打得一手好算盤,把女兒當作籌碼似的交換出去,換來長久穩定的合作。
跟宋湜也認識三個月之後他才知道,她這次來北京是因為要出國了,回來看望姥姥。
他也說不清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舍不得的。
這樣的不舍,到後來逼着他做了個冒險的決定。
姥姥姥爺一直不支持他做心髒手術,保守治療下他的身體漸好,沒有必要做成功率極低的手術。
祝京南本來也是這樣想的,後來他發現,他想見她。
即便相隔八千公裏,他依然想見她。
聽說他要做手術,祝聽白特地從倫敦趕回來,在他進手術室之前跟他打了一個賭。
祝聽白問他:“你做手術是為了阿也嗎?”
他說不是:“我的身體好或不好,阿也能從中獲利什麽?”
祝聽白眯起眸,輕笑了一聲:“從前不見得你對君望有什麽想法。”
“你也說是從前。”
如果他能活下來,祝聽白主動放棄在君望的位置,他放棄阿也。
祝京南像是聽見了什麽笑話:“阿也本來也不是我的所有物,談什麽放不放棄。”
他那時候是輕易将死亡放在嘴上的人:“況且就算我死了,你又怎麽知道,阿也會愛上你?聽白,哥?”
他刻意咬重了那個“哥”字,這麽多年他很少喊他哥,這番稱呼不過是為了提醒他,宋湜也只是把他當哥哥而已。
祝聽白的神色微變,然而很快轉換成一副穩操勝算的神情:“賭注是君望,你賭或不賭?”
他躺在病床上,雙眼閉着,有一種下一刻即将面臨死亡的安寧,連語氣也玩笑:“賭啊,為什麽不賭?”
他從來就不是以宋湜也為賭注,祝聽白既然要冠冕堂皇地批判他不遵守規則,他大可以接受這個小人的名聲,反正自從祝聽白來了祝家之後,他稱一句聲名狼藉并不為過。
只是到今天,他驚覺自己輸掉的賭約是時間。
于是在他和祝聽白之間,宋湜也會毫不猶豫地選擇祝聽白,即便是祝聽白自己故意制造的失蹤,她也會無條件相信,他辯駁與否,根本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