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漫漫長夜裏（三）

第8章 漫漫長夜裏（三）

冰雪天地離他們所在的位置很遠，盛雪問林旭東，打算怎麽過去，轉乘嗎？接下來應該坐哪條線？

林旭東看着她，說，你跟着我就好。

盛雪跟林旭東又換乘了兩條線。

最後一次轉地鐵，兩人上的是最後一節車廂。

人群依然擁擠，但盛雪似乎并沒有被其他人推搡到。

林旭東右手往前伸，左手半舉着，正好隔開人群，給盛雪圈出一塊小小的空間。

找好位置站定，沒多久，到下一站又有人進出。

有人從盛雪身邊擦過，她低着頭往旁邊挪了挪。

又有人，她又準備移動。

林旭東突然在她的肩膀上輕輕一推，讓她往旁邊去，而他換了個方向。

盛雪擡頭，看他面無表情，好像什麽也沒發生。

但她還是說了句，謝謝。

從地鐵站出來，空中又始飄雪，細小的雪花，很輕。

林旭東走在盛雪右手邊，有意放慢速度，告訴她，地鐵是不能直達到冰雪天地的，一會兒還要打車。

盛雪說，知道。

兩個人有一搭沒搭地說着話，至少氣氛還不算太尴尬。

盛雪問：“你平時上下班也像今天這樣嗎？”

單是地鐵線就要轉三趟，然後還要打車，這麽來回其實挺麻煩的。

林旭東回答：“差不多。”

其實不太一樣，他平時只要轉兩趟，今天原本只是打算出門買點東西，但半路收到消息，他只好臨時改去冰雪天地。而且如果是他一個人，他最後這段不會選擇打車，而是掃輛共享單車騎到冰雪天地去，全當鍛煉身體。

但他不能在下着雪的晚上，讓一個姑娘陪他騎車，要真這樣，就太不像話了。

“你說的小朋友，”盛雪轉頭看他，“今天來也是讓你教他越野滑雪嗎？”

林旭東之前明明說，萬教練手下的學員裏就她一個選擇了他，是後來的嗎。

“不是。”林旭東說。

“我還以為，你要有除了我以外的第二個學員呢。”盛雪調侃，她還在想，是誰這麽“有眼光”。

林旭東假裝沒看出她的小心思，一本正經地回答：“他剛好回國，來放松一下。”

盛雪詫異，放松一下，用越野滑雪的方式放松？

“他越野滑雪很厲害嗎？”

林旭東答道：“還不錯。”

能從他口中聽到這麽直白的誇贊，那應該是很好吧。

盛雪更加期待了。

地鐵口距離冰雪天地不算特別遠，打車十分鐘都不用。

兩人下車，并着肩，朝場館走。

遠處傳來呼聲：“老師！”

林旭東先轉過頭去，盛雪跟着一塊看過去。

冰雪天地門口站着一個高大的身影，用力向他們這邊揮着手：“老師！我在這裏！”

那人跑過來，盛雪看清了。

只是，這竟然是林旭東口中的小朋友嗎？

他很高，只比林旭東矮一點點，雖然看上去是比較小，目測是個還在長身體的青少年，但也絕對跟“小朋友”搭不上邊吧。

“老師，我回來了，”少年沖到兩人面前停下，視線又落在盛雪身上，“這位是？”

“一個朋友。”林旭東介紹着。

少年嘴甜，主動打招呼：“姐姐你好，我叫張高軒，弓長張，高大的高，氣宇軒昂的軒。”

盛雪同他握手：“你好，我叫盛雪，盛大的盛，白雪皚皚的雪。”

林旭東驀地側過頭，注視着盛雪。

她笑着，落落大方，聲音自然，沒有刻意拿捏着播音腔。

這也是他第一次面對面聽她自我介紹，跟聽到語音時的感受不一樣，他很清楚，盛雪就是盛雪。

“打算這麽一直握下去？”林旭東視線掃過盛雪跟張高軒握在一起的手，出聲提醒。

他們兩人都在等對方先松手，結果兩人的手就一直握着。

張高軒被林旭東這麽一說，立馬松開，說，不好意思。

盛雪笑笑，說沒事兒。

張高軒對上盛雪的眼睛，不如剛才那般自在，反倒有些赧然。

林旭東挪了一步，斷開兩人的視線，對張高軒說道：“走吧，讓我看看你現在的實力。”

“嗯！”

這話對張高軒很管用，瞬間就把他的注意力給轉移。

走進滑雪場，張高軒自行去拿存放在工作人員那的裝備。

林旭東對盛雪說：“我們去那邊。”

盛雪看着張高軒離開的方向：“不用等他嗎？”

“不用，他會自己過來跟我們彙合。”

林旭東帶着盛雪去換裝，雖然她今晚不上板滑雪，但是該有的一些防護還是要做的。

他監督她戴好，必要的時候上手給她調整。

“這裏，沒弄好，”他指着盛雪的護膝，上手解開，重新操作一遍給她，“看着，這樣拉過來，按下去，确保貼緊，之後再檢查一遍。”

“這麽嚴謹。”盛雪認真聽着，記下他剛才的動作。

“滑雪場裏有很多不可控事件，”林旭東退後一步，打趣道，“這點你應該比我清楚。”

他說的應該是他們初見那天，她被別人撞的事情吧。

盛雪嘴角一彎，露出一個應付式笑容。

“防護做好後，再檢查一遍，從頭到腳，”林旭東知道她笑不從心，又對她說，“這是為你的人身安全着想。”

“哦。”盛雪輕聲應道。

兩人往外走，盛雪自覺朝西室口的方向去，結果被林旭東叫住：“這邊。”

“嗯？不是去西室口嗎？”之前跟着萬教練，走慣了西室口，所以她理所當然地往西室口去。

“他不适合在一般的滑雪道，”林旭東頓了下，又說，“從東室口出去往左，那邊是集訓專用場館，越野滑雪适合去那兒。”

盛雪似懂非懂，反正跟着他走就沒錯。

兩人到的時候張高軒已經在不遠處滑着。

盛雪目光被吸引過去：“他已經開始了？”

“沒有，只是在熱身。”

張高軒注意到他們，滑到他們身邊：“老師，姐姐，你們來了。”

“嗯。”林旭東面無表情，看起來有點嚴肅。

盛雪好奇問道：“你為什麽叫他老師啊？”

“啊，那是因為，”張高軒說話間瞄向林旭東，“我是因為老師才學的越野滑雪，他是帶我入行的人。”

盛雪很是驚訝地看向林旭東，林旭東避開她的視線，說道：“不早了，抓緊時間，去吧。”

張高軒的眼神暴露出他緊張又興奮的狀态，他試探性地開口：“那我開始了？”

林旭東看了眼手表，出聲：“嗯。”

盛雪覺得林旭東淡漠，便對着張高軒做了個手勢，無聲說着加油。

張高軒一轉身，林旭東便看向盛雪。

盛雪立馬收回手：“咳咳，看他滑吧。”

當盛雪把注意力集中在張高軒滑雪這件事上，她突然間發現，他們現在所在的場地跟冬季兩項的場地很像。

她定眼觀察着周圍，遠處依稀能看見靶場，還有罰圈區域。

“這裏是……”

盛雪猛地回頭，想問林旭東，卻發現他正看着自己。

他開口：“這裏是冬季兩項特訓區。”

盛雪呆在原地。

這裏是冬季兩項特訓區，也就意味着之後她會跟運動員們在這裏共同度過一段時光。

她又想起了萬教練叮囑她的話，不要當着林旭東的面提冬季兩項。

但他看上去，好像并沒有很排斥這個話題。

又安靜了。

兩人站在原地，看着張高軒在遠處滑行。

這是盛雪第一次在現場看真人在她面前滑，和在熒幕上看是完全不一樣的感受，能看清他的每個動作，細節。

她不禁期盼，來冰雪天地的時間能快些定下來。

林旭東在過程中一直在看手表，應該是在計時。

盛雪問他：“你在記他跑圈的時間嗎？”

“嗯。”林旭東點頭，單圈、總時長、平均值，這些心裏都有個大概。

“怎麽樣？”視覺沖擊給盛雪帶來的認知是，張高軒速度很快，動作标準，完全超出一個業餘愛好者的水平，他更像是一個專業運動員。

這個想法一閃而過，盛雪又問：“他該不會是今年要參加越野滑雪的運動員吧？”

林旭東扭頭看她，眼神深邃，回答道：“不是。”

一個業餘愛好者，能達到這種水平，盛雪是自愧不如的，她比張高軒差遠了。

兩人對話剛結束，張高軒正好完成回來，他喘着氣，帶着期待和忐忑看向林旭東。

林旭東出聲：“前期單圈速度有增長，後期單圈速度維持在基本線上，平均值也有提高一些，确實有進步，繼續保持。”

盛雪聽到這些評價，已然覺得是個不錯的成績，心裏暗暗嘆服。

張高軒真是又年輕，又有實力，還有眼光，要是發展一下冬季兩項就更好了。

“謝謝老師！”張高軒聽到表揚，抑制不住笑容。

“回來之後先好好休息幾天吧，也別太繃着自己，”林旭東很清楚張高軒的性子，“放松會更好。”

“知道的。”

再從滑雪場出來，竟然已經是兩個小時後的事情，盛雪絲毫沒覺得在這呆了很久。

林旭東把張高軒送上車，兩人隔着車門又交流了幾句。

盛雪在一旁等着，看見張高軒對她揮手。

“盛雪姐，我先走了，下次見！”

“下次見，拜拜。”

車開走，林旭東朝她走來。

盛雪看他跟張高軒兩人在車邊聊了挺久，好奇地問：“你們剛剛都聊了些什麽啊？”

她看見張高軒瞄了她好幾次，被她發現就心虛地笑。

林旭東也有看她，但比張高軒坦然多了，對上視線就直視她，再淡定移開。

她擡着頭，眼裏寫滿了求知欲。

林旭東恰好看着她的眼睛。

張高軒在車上偷瞄盛雪時，對林旭東說：“老師，頭一次看見你有女性朋友。”

在他的印象裏，林旭東的生活枯燥得很，除了冬季兩項再無其他，身邊有來往的人也都是男性，哦，除了之前租屋樓下小賣部的老板娘。

張高軒繼續說：“盛雪姐人漂亮，性格又好，而且，好像還挺喜歡越野滑雪的。”

林旭東說：“想說什麽？”

張高軒笑着：“老師，你成功的概率應該很大，畢竟你顏值人品俱佳，還能投其所好，我看好你！”說完就立馬讓司機開車逃了。

林旭東：“……”

張高軒以為，他在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