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今年的天氣很怪，才下了一天雪便放晴了，這在近十年都是樁稀罕事，但和秦太傅家剛被退婚的姑娘又被襄陽王下聘比起來，就是小巫見大巫了。

人們一邊清掃積雪，一邊交換各自聽來的消息。什麽襄陽王求娶的彩禮擺滿了整條街啦，什麽前頭執禮單的禮部尚書都坐在秦府喝茶，最後頭擡禮盒的太監還堵在宮裏出不了門啦。

除了這些，最為人津津樂道的就是媒人的來頭，襄陽王一共請了兩個媒人，一個是皇後父親、內閣次輔江大人，另一個是聖上親叔叔、宗正榮王殿下。

他們二人正襟危坐，輪流将襄陽王誇了一遍，說得正主自己都不好意思聽下去，要不是他站出來打斷，他的“豐功偉績”就要天下傳唱了。

不過任他們吹得天花亂墜，秦父就是皺着眉不做聲，襄陽王從小在他眼皮子底下長大，是個什麽德性他最清楚不過。

這小子比孟家那個強不了多少，打小就沒安好心。

十二歲那年不過跟着太子來他家一趟，看到囡囡就不願意走，死皮賴臉地住在他家隔壁，每天爬上牆頭逗囡囡說話。

他好好一個娴靜閨女，硬是被他逗成了話匣子。這還沒完，有一回這小子竟趁大人不在，想拐帶囡囡和他一起去騎馬，他那兩個好兒子還幫他打掩護，氣得他把二人胖揍一頓。

秦父越想越氣，借口如廁，将妻子叫出來，商量怎麽回絕榮王和江大人，秦母點點他額頭，笑他連女兒都不如。

襄陽王以前是不着調，但歷練三年已然大變樣，他若只是鬧着玩，大可找別的女子，他那身份，想要結親的排着隊等，犯不着對一個剛被退婚的姑娘如此用心。

似乎有些道理。

秦父點點頭，心中有些猶豫，秦母拉着他一起來到秦卿屋裏，将前院發生的事說給她聽，秦卿雖有所察覺，但沒想到趙長庚竟如此心急。沉吟片刻，她讓人去請趙長庚到後院來。

趙長庚來得很快，長手長腿，大步流星，目不斜視，很有幾分氣勢，若不是年紀太輕，秦父都以為是聖上親臨，膝蓋差點就要彎下去。

奇怪，剛才在前廳，這小子明明不是這樣的。

秦父偷偷瞟了一眼妻子和女兒，她們倒是淡定得很，一個目光慈祥，一個驚奇地盯着趙長庚的耳朵，那裏紅得十分可疑。

秦父仔細一瞧，發現這個臉皮比城牆拐角還厚的臭小子的視線竟落在女兒脖子上，目光直勾勾，像個老色胚。

咳咳咳，他一連提醒幾回，臭小子毫無反應，他快氣死了。

更讓他生氣的是囡囡也沒有反應，好像沒有見過男人耳朵似的，回頭讓她大哥把耳朵割下來給她看個夠，秦父滿腹怨氣，起身擋住囡囡的視線，示意她趕緊進入正題。

秦卿“噗嗤”一聲笑了，趙長庚也跟着笑，秦父甩過來一個白眼，秦卿連忙坐好。

她說趙長庚想娶她就得與她約法三章，一是坦誠相待，二是男方終身不得納妾，三是變心的一方主動和離，并承擔全部後果。

這些要求不算高，但也絕對不算低，秦父邊聽邊點頭，終于露出一個笑容來，真不愧是他的好囡囡，沒有被一時的挫折打倒，随便抓根浮木就往岸上爬。

他得意洋洋地暼了趙長庚一眼，臭小子一聲不吭，一陣風似的跑了，他又有些生氣，這也太無用了，好歹吱一聲再走啊。

還未等他罵完，那人又一陣風的跑回來，将一張寫滿字的紙拍在秦卿面前，秦父伸長脖子一瞅，好家夥，那上面不僅有他蓋的印章，還有來提親的兩位媒人簽字畫押。

秦母率先笑了，拉着趙長庚的手說道：“嬸嬸第一眼看到你，就知道你是個好孩子。走，嬸嬸給你做好吃的去，邊關待了三年，把你都餓脫相了。”

屋裏剩下父女二人，秦父揉了揉秦卿腦袋，愛憐地說道：“囡囡不必勉強自己，若不想嫁，爹進宮去求聖上。”

“爹，他很好，女兒願意。”秦卿輕輕答道。

在昨夜收到帶着他體溫的禮物時，在聽到兄長說為了準時趕回來，他跑死了三匹馬時，她的心被觸動了。

她當然可以當一輩子老姑娘，她的家族有這個能力庇佑她，但她不想因為一個孟錦川就否定所有的男子。

這世上比孟錦川專情的大有人在，譬如她爹爹，她的兄長們。她和母親、未來嫂嫂一樣，既明理又善良，不該落個孤獨終老的下場。

所以，她想試試自己的運氣，她不信天道會站在惡的那一邊。

秦父嘆口氣，默許了女兒的決定，拿着趙長庚寫的保證書去前院與兩位媒人商議定親細節。

吃飯的時候，趙長庚把秦母給他開的小竈分了一半給秦卿，并附在她耳邊說了一句話：“囡囡，我不會讓你輸的。”

他的聲音低沉醇厚，嘴唇擦過她的耳廓，帶起一陣陣戰栗。

這一幕，剛好被來賠不是的孟錦川看到，秦卿滿臉緋紅，像個害羞的小兔子。

他的心突然狠狠扯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