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為了進出秦府方便，趙長庚在自家院子上開了個門，跨過去就是秦卿的香雪居，聖上不想驚動太多人，也走了這條捷徑，推開厚厚的門扉，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片整齊的菜畦，粗略掃了一眼，有花有果還有瓜，旁邊立着花架，爬滿綠油油的藤蔓，一朵朵小花在月下招展，仿佛一張張可愛的笑臉。

院子裏靜悄悄的，只有不遠處的小廚房亮着火光。

聖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何公公會意，踮起腳尖，蹑手蹑腳走到廚房門口，只見秦卿正在燒火，側顏娴靜秀麗，趙長庚蹲在她身旁，仰着頭，笑眯眯地和她說着話。

何公公噗嗤一聲笑了，別看小殿下在外面兇神惡煞，回到家裏，比聖上養的巴兒狗還要乖巧。

難怪老話說惡人還須惡人磨，小殿下呀終于碰到克星了，一輩子被吃得死死的。

哈哈。

秦卿一邊忙活，一邊聽趙長庚高談闊論，時不時回應兩句，語氣溫溫柔柔，聲音叮叮咚咚，趙長庚便像得了糖果的小孩子，高興得找不着北。

“囡囡，你怎麽這麽會長啊，全天下的姑娘都沒你好看。”

“囡囡，你怎麽這麽聰明啊，能文能武，樣樣精通。”

“囡囡，你怎麽這麽賢惠啊，既會做飯又會管家。”

……

聖上有些沒眼看了。

他數了一下，就這麽一會兒功夫，臭小子喊了十八聲“囡囡”，尾巴都快搖到天上去了。

以後不能再由着他大嘴巴嚷嚷“從小被聖上帶大”的話，丢不起那人。

趙長庚說起白天發生的事，對江父這個老狐貍耿耿于懷，在他看來，江父比他爹江次輔狡猾多了，一看形勢不對就趕緊棄車保帥，涼薄自私，令人不齒。

最叫他生氣的是，老東西東扯西拉，耽誤了他許多時間，最後未能如願請兩位舅兄去春華樓吃飯。秦卿瞪他一眼讓他不要瞎叫，他笑嘻嘻道，在他夢裏，秦卿早就是他妻子了，她的兄長不是他的舅兄還能是誰的。

秦卿被他說得滿臉通紅，低着頭再不接他的話，他怕她生氣，湊上去看她臉色，她不知他挨得這麽近，一回頭，嘴唇擦過他的嘴唇，兩個人都愣住了。

秦卿的臉紅得滴血，要不是鍋裏還煮着面，她真想奪門而出，趙長庚也好不到哪裏去，他兩眼發直，心搖神蕩，酥麻的觸感令他熱血澎湃，他生出一股無法抑制的沖動，想将心愛的姑娘緊緊抱在懷裏，用盡全力親吻她，聽她用甜膩嬌軟的嗓音喊他“長庚哥哥。”

那感覺一定非常刺激。

啊，好煩吶，為什麽還要等一年才能成婚？！

不行，他得馬上去找皇兄，讓他把婚期提前，再這麽熬下去，他遲早會爆體而亡。

趙長庚從地上彈起來，拔腿就跑，不料與門外偷聽的何公公撞個滿懷，二人一個摸腦袋，一個揉屁股，大眼瞪小眼，都有些被抓包的不自在。

關鍵是他們還都不敢開口呼痛。

一是怕秦卿聽見羞憤，二是哪個皇帝會跑到臣子家聽壁角啊，人家花前月下，卿卿我我，他像尊冷面神杵在門口，一臉嫌棄。

“真出息啊，趙長庚！”聖上越過他，與秦卿打了個招呼，走回正廳坐下。趙長庚亦步亦趨，跟在聖上身後打轉，對聖上說想把婚期提前，被一向有求必應的聖上拒絕了。

“你當朕是許願池的王八呢，想要什麽有什麽。”

這語氣不對啊，連“朕”這個自稱都用上了，誰惹他生氣了？

趙長庚與何公公對視一眼，對方朝他努努嘴，示意問題出在他自己身上，趙長庚絞盡腦汁想了想，猜測八成與他向秦卿獻媚有關。

先帝因情入魔，聖上對此厭惡至極，害怕他成為第二個先帝。

趙長庚斂了嬉笑之色，認真對聖上說道：“哥哥，我知道您在擔心什麽，我不會變成他那樣的，他自私自利，刻薄寡恩，心中只有自己和那個女人。我不一樣，我心裏有哥哥，有太子，有天下，有百姓，最後才是囡囡和我自己。雖然我很想有一個溫馨的小家，關起門過自己的小日子，但只要哥哥召喚，不論天涯海角，我都會來到哥哥身邊，誓死保衛哥哥。”

“嗚嗚嗚……，殿下真孝順，老奴好感動。”

何公公拽着袖子拭淚，聖上沒理他，依然直視趙長庚，秦卿端着托盤走進來，福了個身，跪在聖上面前請罪：“聖上要怪就怪臣女，白日裏不該說那些話刺激殿下，讓殿下失了分寸。”

聖上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高挑的個子，纖秾合度的身材，白皙昳麗的臉龐，眸子明亮沉靜，氣質端莊優雅，這樣的美人胚子，不怪臭小子迷戀她。

就連自己，第一眼見到還是奶娃娃的她，不也稀罕得舍不得撒手，想要她當太子妃麽。

倒是她爹，那個唯皇命是從的老實書生，頭一回拒了聖旨，說什麽好不容易得了個心肝寶貝，一切随她心意。

不得不說這個點子非常糟糕，老趙家差點失去一個王妃，臭小子險些沒了媳婦兒。

她白天說的那番話雖然有些心機，但也要人買賬才行，不過就是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起來罷。”聖上挑了一筷子面放進嘴裏，旋即眼睛一亮，端起碗大快朵頤，何公公見狀也端起碗，嘗了嘗，贊不絕口道：“大姑娘這手藝，與我們當年在淮陽避難時吃的一模一樣。”

秦卿好奇問了幾句，何公公告訴她，十六年前他和聖上流落淮陽，被一個女子所救，女子将他們偷偷藏了半個月，待他們傷好才送他們離去。

三個月後聖上回去尋找恩人，發現那座宅院早已易主，女子的消息再也無從打聽。

說着話的功夫，聖上吃完了面，喝完了湯，見秦卿聽故事入迷，便對何公公吩咐道：“大伴，給他們講講先帝、廢後與厲王之間的故事。”

啥？

秦卿心中巨震，這三人一個被聖上氣死，另兩個為聖上所痛恨，他們的事是她能聽的嗎？

她以目光向趙長庚求救，趙長庚握着她的手，和她一起跪在聖上面前，嚴肅說道：“謹聽聖上教誨。”

秦卿頓時明白這是聖上在提點她和趙長庚，趕緊跪好，洗耳恭聽。

從何公公口中，她知道了這三人之間的愛恨情仇，也明白了聖上讓她知曉這段過往的良苦用心。

原來，先帝、廢後和厲王從小一起長大，三人感情甚篤，同出同進，不分彼此，直到廢後十五歲那年被賜婚給先帝，這段關系才急轉直下。

厲王痛失所愛，天天喝得爛醉，廢後去他府裏勸他振作，他倒是聽進去了，但不知為何，二人之間整整一年沒有來往。

翌年廢後出閣，厲王自請就蕃，他多年不曾回京，每次來信只有一句“皇後安？”

先帝因此心中抑郁，多次與廢後争吵，廢後強勢，不願做低伏小，每每針鋒相對，先帝苦悶至極，酒醉之下幸了廢後的陪嫁丫鬟，并致其懷上龍嗣。

廢後大罵先帝背信棄義，逼着他将丫鬟母子打入冷宮，厲王聽說廢後受辱，不惜聯合外族發動兵變，廢後與其偷偷聯絡，裏應外合，洩露軍情，導致二分之一國土淪喪，先帝避居江陵。

退居江陵後，群臣激憤，一致要求斬殺妖後，先帝不願，以絕食相争，保下廢後一條命。

後來聖上大敗厲王，先帝遷都回京，仍将廢後視為掌珠，雖廢了她的皇後頭銜，但一應待遇一如從前，廢後靠着這些便利，繼續與厲王殘部聯絡，直接導致了後來的“平山之亂”，京畿大營失守，三萬士兵淪為冤魂，若不是聖上力挽狂瀾，大乾江山危矣。

這次戰争持續了整整兩年，廢後趁亂逃出皇宮，不知所終，先帝直到死都在念叨她，傾盡全力保護他們的女兒，驸馬選的是門風清正的百年世家子，嫁妝搬空了半個國·庫。

“請聖上放心，秦卿雖為女子，亦有風骨準則，若殿下愛我重我，我必百倍還之；若殿下棄我傷我，我自會清清白白和離，必不以身作餌，傷人傷己，破壞社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