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chapter 20
第20章 chapter 20
随着水流吹過來的風,讓空氣都顯得涼快了很多。
陳燃喝了一口可樂,還是冰的,也冒着汽,因此有些燒喉嚨,“你有時候會不會很後悔當時過來拍我肩膀,勸我什麽的?”
蘇燚不去看她,輕聲說,“你現在說這些有意義嗎?”
“只是問問。”
“好,那我跟你說,我回想起當時是什麽樣的感受的,我不後悔。”
陳燃沉默地站在蘇燚的旁邊,聽到這個答案,沒想着說什麽。
蘇燚轉頭看着陳燃,對着陳燃笑道,“但前提是,你真的去死,那我就不後悔,永遠也不會。”
陳燃剎那間懷疑自己是聽錯了,但是不可能,她們離得太近了,而且蘇燚咬字清晰,她不可能聽錯,蘇燚說的确實是希望她能夠去死。陳燃霎時死死盯蘇燚,不說話也不動,完全沒有半點反應。
蘇燚臉上的笑意似乎加深了些,仿佛帶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歉意一般。她微微嘆了口氣,“你別覺得有什麽,我說這話不是讓你覺得什麽的,我只是想告訴你,你在我身上加諸的一切,都曾導致我對你抱有最大的惡意,所以你不用覺得對我愧疚什麽的,畢竟我也不是什麽好人。”
她語氣輕淺,卻像虛空中出現了一柄無形的重錘一樣,敲擊在陳燃的心口,疼得要命,疼得讓人忍不住想哭。
然而現實是,陳燃卻連一滴眼淚都流不出來。她往遠方眺過去,“那你當初幹嘛不拒絕我呢?”
其實陳燃并非一個非得認死理的人,她也明白強扭的瓜不甜這個道理。可是後面蘇燚确實是答應她了。這給了她一個錯覺,這讓陳燃覺得,也許她們之間是有可能的。反正一輩子也不過就是這麽一點時日,她确實是可以好好的和蘇燚一起走完的。
和誰過都是一起過,她寧願和自己喜歡的人一起過。蘇燚現在不願意沒有關系,她大概總有一天是會願意的。陳燃就是抱着這樣的心思,想要将這個人留在自己的身邊,哪怕用點手段也無所謂。
她其實知道蘇燚不愛自己,不喜歡自己,也不想和自己生活在一起,但蘇燚這個人面對她的時候,從來也不會像現在這樣直白的表露自己的心聲,大概是因為今天的氣氛确實是有點不一樣。
也或者是因為今天的陳燃看着确實是有那麽一點綿軟,所以蘇燚就說了,那些平日裏藏在心底不敢開口的話,她現在就這樣說了。
蘇燚笑了笑,那笑意說不上是嘲諷還是苦澀,與其說是對着陳燃,更像是對自己,“我只是一個窮學生,離了你我去哪裏啊?離了你我怎麽辦啊?”
我只是一個窮學生,離了你我去哪裏啊?離了你我怎麽辦啊?
陳燃眼珠像是被凍住了, 嘴唇微微張着,像是聽清蘇燚的話了,又像是沒有聽清。
“你好,我叫陳燃,你肯定奇怪我為什麽又給你說一遍我的名字。以往我們是朋友,我以平等的身份追求你,但現在不一樣了,我不想這樣了。我呢,說句實話,家裏面有點錢,而你,不過是一個窮學生,無父無母的,說不定還要受人欺淩。但是你跟了我就不用受這些苦了,我會保護你的,我也會對你很好,你想要什麽我都會滿足你的。”
“我可以讓你畢業後擁有一份好工作。”
“你其實很害怕那個人吧?資助你上學的那個家夥?你放心,你跟了我,以後他不會對你造成任何威脅。”
“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到你的,任何人都不可以。”
無數現實和過往交織的碎片紛紛揚揚在腦海裏面沖擊回旋,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到你的。不會讓任何人——
這話就像是烙鐵一樣滋啦灼燒心口。
她答應給蘇燚的承諾,她并沒有做到,在蘇燚的心中,究竟是不是她才是從始至終傷害蘇燚最深的那個人。
陳燃沒去看她,幹澀的咽了口唾沫,似乎想做點什麽轉移注意力,但是找不到方向,因此顯出一點手足無措的意味。
蘇燚有些微怔,她其實沒想說這些,也可能是因為沒有想到陳燃的反應會這麽大。她有些小心地拍了拍陳燃的肩膀,“你沒事吧?”
這四個字就像某種信號,空氣中某種劍拔弩張東西唰然一解。
陳燃擡頭看她,眼底滿是血絲。
她這樣子其實是很不對勁的,蘇燚固然對待陳燃冷淡,但劍拔弩張、争鋒相對的時候也不是沒有過。很多時候陳燃都是以一副很強硬地姿态來面對,她很少會出現這麽失态的樣子,确實是有點出乎蘇燚的意料。
陳燃深呼了一口氣,又再問了一遍,“那你當初幹嘛不拒絕我?”她這次少了疑問,只是迫切的想要一個答案。
蘇燚誠懇,“我剛剛已經說了,你說得對,我就是一個窮學生,離了你什麽也不是,就這麽簡單。”
說着說着,蘇燚覺得有些好笑,“那時我記得,你說你是我的朋友,可是陳燃,你扪心自問,如果我不答應和你在一起,你還肯幫我嗎?”
陳燃覺得好笑,“你把我想得那麽不堪?”
“不是我想的,而是你的所作所為就是這樣的。”
“我做什麽讓你這麽認為了?蘇燚,你好好摸着你良心說一說?”
蘇燚不語。
其實她說不上是一個多理智的人,有時候她也會說那些很讓人生氣的話,去揶揄別人。可現實中,能讓她這麽做的,估計也就只有陳燃了。今天大抵她是不會說這些牙酸龃龉的話的。可偏偏陳燃非要提到她們是怎麽認識的,從陳燃挑起這個話頭開始,她便覺得煩悶,總想要找點事情抒發一下自己內心的愁苦。
其實蘇燚清楚,雖然開始陳燃是對着她死纏爛打,可如果不是最後陳燃丢出籌碼,而她應允,以陳燃的性格,确實是會放過她的。
說到底,都是怨她自己。
但蘇燚不欲多說,轉身要走。
“世界上沒有鐘尚明這個人了,你的資助人已經不在這個世上了。”
鐘尚明?
這三個字就像個引子,将夢境中那些混亂肮髒的畫面一路引進了她的瞳孔。
蘇燚背對着陳燃的背脊倏爾緊繃,她瞳孔微微縮緊。
“蘇燚!”陳燃叫她的名字,“答應你的事我會做到,我說過,沒有誰可以傷害到你,我并不是開玩笑的。”
不在了?鐘尚明不在了?
蘇燚并不能理解這個不在了是什麽意思,她回身看着陳燃,這個動作帶起頸骨突起異常明顯,在陽光下甚至反射出微光。
“你到底……”
陳燃看着她,目光平靜,“你不用管,也不用在乎我是怎麽做到的,你可以理解為他死了。”
她們的周圍其實并沒有什麽人經過,但是滿世界的喧嘩聲響都好像是潮水一般鋪天蓋地地湧了過來,人群悚然顫栗,壓抑的叫聲越發清晰。時光就像是洪流一般,帶起那些記憶的碎片席卷而來。蘇燚看見無數如鏡子一般的碎片裏面呈現出來的,都是自己的那一張臉。
年幼的、驚懼的、懦弱的、害怕的……
男女交媾發出的嗚咽、喘息聲,那些白花花的肢體纏亂攪緊的畫面突兀地在她的腦子裏面炸開。
“你跑什麽地方去?給我看着,好好地看着!”有人拉扯着嗓子尖聲罵道,“給我看,看清楚一點!”
她想逃跑,但是很快就被一雙大手扼住了咽喉,在地上拖曳着,拽到那些終日裏在內心最深處,最不願意去面對的深淵之境面前。畫面漸漸變得清晰,又模糊,人聲也是如此……讓她分不清是幻境還是現實。
蘇燚不斷戰栗,胸腔劇烈起伏,視線一點一點渙散……仔細看的話會發現她面上終于顯出了一絲痛苦之色。
陳燃察覺到了,“蘇燚,你……”
話音未落,蘇燚疾步走到路邊,還來不及扶着欄杆,整個人直接,“嘔……”
這一吐簡直翻江倒海,她簡直連站都不能站穩,簡直要把整個胃裏面的東西,包含那些還未消化的東西都攪碎了從咽喉裏噴出來。
明明這時候她已經沒有味覺了,可舌根卻還是有一種黏膩的苦澀感,沾着她這具仿若軀殼一般的皮囊,怎麽也甩不掉。
原來我還是忘不掉,她昏昏沉沉地想。
我太害怕了,我太害怕那些事情了。
身後似乎傳來腳步和人聲,但昏沉和抽搐讓蘇燚沒辦法回應什麽。陳燃扶着她的肩膀,“你怎麽了?”她遞過可樂去給蘇燚漱口。
“是發生了什麽嗎?”陳燃很溫柔的,一遍遍輕輕地撫着她的背脊,柔聲安穩,“沒事了,沒事了,我在的。”
陳燃并不理解為什麽蘇燚突然之間聽到這人的消息會變成這樣,她沒問,只是過去,扶着她。
陳燃從身後把她緊抱在臂彎中,眼眶微微發紅,“沒事了,都過去了,那人已經不在了,再也不會有人傷害到你了,沒事了。”
“沒事了,不要怕。”她絲毫不顧路人投過來的詫異的目光,貼在蘇燚的耳邊嘶啞地輕輕道,每個字都顫栗而溫柔,“我會為你築起高牆,任何人都無法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