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像一只特別容易被順毛的小貓

第5章  像一只特別容易被順毛的小貓。

溫瀾生順着她的方向看去,觸及兩個人影後,褐色眸中掠過一絲訝異。

她慢聲道:“秋竹自小與我一同長大,如今日日于我身邊護我周全,恐怕不便……”

容祈玉:“溫小姐想錯了,秋竹姑娘于溫小姐之重要,我亦有耳聞,萬不會要求溫小姐将秋竹姑娘給我。”

不是秋竹,那便是……林願。

“不怕溫小姐笑話,前些日子我身邊丢了一小仆,也與秋竹姑娘之于溫小姐一般,從小一同長大,情分深厚。”

“今我見溫小姐府裏這個家仆,眉眼與我那小仆有八分相像。不知溫小姐是否願意将她給我,倒也讓我留個念想。”

容祈玉溫和恭謹,從進相府的第一步便步步周全,禮數周密。

分明是為捎話而來,卻能考慮到第一次登門拜訪,備下天山雪蓮這般厚禮。

更何況這雪蓮在路上奔波兩日,竟還這般新鮮,所費心血財力可見一斑。

現下将話帶到,卻僅僅只要一丫鬟。

于情于理,溫瀾生是萬萬拒絕不得,還要再回以厚禮的。

可現下林願犯了事,仍未查明,這個節骨眼上,溫瀾生絕不可将人交出。

夏荷見自家小姐不便出面,連忙來到容祈玉身前,蹲身行禮道:

“容小姐,你有所不知,此仆品行不端,犯下大錯,今尚未審出。若去了容大人府上,指不定謀些不軌之事,敗壞容府啊!”

容祈玉薄唇一勾,意味深長道:“不礙事,我也只留她在身邊,瞧着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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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荷姑娘既未審出,我府裏倒有些審訊法子,從未失手過。不如這般,今日我将此仆帶回審問,明日定給溫府一個滿意答複。”

夏荷見容祈玉步步緊逼,欲再開口,卻又見容祈玉身後侍女福身行禮,道:

“此仆涉及溫府家事,于禮,小姐萬萬不該插手。但于情,自從菡月丢了後,小姐日日心神不寧,飯食難進。午夜夢回,更是頻頻驚醒。如今小姐氣郁心結,日益消瘦,全府上下擔憂不已。”

侍女字字泣血,朝溫瀾生跪下懇請道:“菱月懇求溫小姐,将此仆送與容府,讓小姐能有一夜好眠。此番恩情菱月銘記在心,日後定想方設法報答。”

夏荷瞠目結舌。

話已至此,若再拒絕,倒顯得溫府過于小氣,有失風度了。

對方言辭滴水不漏,幾乎将退路全部封死,令溫府進退兩難,處境極其被動。

夏荷頭一次遇到這種情況,深覺挫敗,亦感愧疚。她正欲再周旋一番,卻聽得自家小姐溫聲道:“不過是一家仆,容小姐既想要,便帶回去罷。”

“只是容府厚禮以待,溫府若只送一小仆,傳出去難免落人口舌。還請容小姐收下這玉釉裱錦棋盤,雖比不得天山雪蓮珍貴,倒也不失了意趣。”

不知何時,春芝已将棋盤捧出,安靜立于一旁。

容祈玉聞言,狹長雙眸微眯,目光薄涼如井水。見溫家千金依舊從容,儀态半分不出錯,她便極輕地翹了翹唇角,涼聲道:“那便多謝溫小姐美意。”随即擡手,令菱月接下棋盤。

“今日打擾多時,還望溫小姐見諒。”容祈玉将薄氅系帶重新系緊,慢步往廳門外走。

溫瀾生擡步跟上,說着挑不出錯的話:“今日幸識容小姐。日後若得空,歡迎容小姐再來府上坐坐。”

誰知容祈玉聽了這話,竟是腳步一停,黑眸望向溫瀾生,開口道:“是麽?”

溫瀾生一頓,眼裏浮上幾分迷惘。

不過是大門大戶推托的客套話,又有誰會當真?

她抿了抿唇,細聲道:“自然。”

容祈玉聽了她的回答,勾唇一笑:“溫小姐姿容絕代,風姿綽約。今日相見,亦是祈玉之幸。”

溫瀾生這才知道,她方才問的話,原是針對前頭半句。

容祈玉跨了堂廳門檻,站到屋檐下,旋身朝溫瀾生道:“就送到這裏罷,外頭還在下雪,溫小姐莫受涼。”

溫瀾生颔首,側身對春芝和秋竹道:“春芝,秋竹,替我再送送容小姐罷。”

侍女為容祈玉撐起紙傘,為她截下雪粒。風雪便繞過容祈玉,在她周身寂寞落下。

小雪延綿,院裏白茫茫的一片。容祈玉颀長的身影漸漸淡出視野,與天地融為一體。

堂屋裏,夏荷愧疚不已,沮喪道:“小姐,都是我的錯,我不該說還未審出林願,倒讓她們将退路堵死了。”

溫瀾生抿了口茶,淡然一笑,安撫道:“不怪你,你已然做得很好了。對方先前備了厚禮,又是受父親之托捎話而來,我們處境本就被動。”

夏荷仍舊有些懊惱,“小姐,你說容小姐要走林願做甚?送那麽大個禮,竟就要了個小仆。”

“若不是小姐堅持,她連棋盤都不收,這傳出去置溫府于何地?”

“夏荷。”溫瀾生擡眸瞧她,褐色瞳孔映着她的身影,溫潤如玉,“這便叫做以退為進。”

花間露燃盡了,屋裏還餘下淡淡桃花香氣,若有若無的一縷,悄無聲息攀上溫瀾生指尖。

“無妨。夏荷,你不必愧疚。既對方說了會替我們審,坐享其成未必不是件好事。”溫瀾生垂眸,将手中茶盞放下,“去忙罷,将門合上,我一個人坐坐。”

夏荷應聲退下,将屋門合實了。

【就那麽将人給她了?】

“你不是沒瞧見,我別無他法。”溫瀾生語調平平,“再說,你不是信得過她麽。”

祝綏咂摸着,似乎從這話裏品出了點別的意味。

“你既向着她,她卻在這般節骨眼将人帶走了……你可知她是何居心。”

祝綏被她冷淡的語氣不輕不重地刺了一下,卻總感覺這話裏多了幾分不易察覺的別扭。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覺得她不會害你……等等,我什麽時候向着她了?】

溫瀾生唇角抿成僵直的線,鴉翎般的長睫極輕地顫了顫,卻閉口不答。

祝綏發現自己居然有些摸不準溫瀾生的心思了,便試探着說道:【我只是要保你前路無憂,排查過後,覺得她不像壞人,僅此而已。】

此話落地,溫瀾生仍無回應,只是摩挲着懷裏的袖爐,淨潤的指尖染上溫度,開始泛紅。

良久,她才悶聲道:“嗯。”

祝綏細細品了品,總感覺這話裏帶着點不易察覺的……委屈?

溫瀾生是她花了無數心血雕琢出的人物。當初打造人設時,祝綏便與她日夜相處,不斷修磨。她原以為自己已經足夠了解她,可祝綏現下才發覺,事實并不如此。

哪怕她誕生于自己筆尖。

她如自己所寫,溫潤、秀氣,如深春雨後的薄霧。可當祝綏收筆那一刻,她便血肉豐滿,具象立體。

她亦有自己的喜怒哀樂。

或許祝綏不應該再把她瞧作書裏的角色,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一個将要與自己共謀大局的人。

可再怎麽說,祝綏親眼瞧着她誕生,總免不了自己對她的……關愛呵護心理。

祝綏側撐着下颌,見屏幕裏的溫瀾生仍是悶悶不樂。

她啧了一聲。自己不過二十六歲,可她此刻竟察覺自己像一位……無措狀态下迎來孩子青春期的母親。

不過轉換到這個詭異的視角,祝綏倒是隐隐約約察覺到了事情的根本所在。

她回想起剛才,容祈玉當着溫府這麽多人的面,将溫瀾生架在高處,活生生将人要走了。

祝綏一愣,瞬間覺得自己似乎發現了什麽了不得的新大陸。

這不就是孩子被欺負了,回來找媽媽要安慰,卻發現自己的媽媽向着欺負自己的人麽?

孩子能不委屈嗎?肯定委屈啊!

孩子委屈了怎麽辦?肯定得哄啊!

于是她斟酌後開口道:【我不會向着她,我只向着你。】

溫瀾生聞言一愣,随後眼簾一壓,連撫摸袖爐的動作也停下了。

她唇角極輕地擡了擡,輕聲應道:“我……知了。”

祝綏看着她,覺得她好像一只特別容易被順毛的小貓。

用過晚膳後,小雪終于停了。

素來瑞雪兆豐年,今年冬天,雪日格外多。

溫瀾生靜靜立于檻窗前,料想來年會是豐收之年。

自她重生後,往昔的記憶便越來越模糊,唯有相府滅門後的記憶越來越明晰。

她望着窗外,眉頭緊鎖,模糊的記憶開始絲絲浮現。她忽然回想起來,父親從前與她說過,若太女落敗,自己會提前與洵親王談好條件,讓他放過相府女眷。

相府沒落,只殺男丁,女眷離京,流放南方。這便是他談好的條件。

不知溫從珂是否早有落敗的預感,那時已然着手在南方購置田地宅邸,以保溫瀾生後生無憂。

溫從珂鮮少食言,說過的話他一定會做到。

可當初明明來了批兵士,将女眷統統押進了教坊司。進了那般豺狼之地,根本難逃一死。

自己雖然是因出逃而死,但她知道,那心狠手辣的嬷嬷不會放過自己。即使不逃,亦不知死期何時将至。

難道洵親王壓根沒想着放過相府?

不,不會。洵親王謀取皇位,本就是罔顧人倫,排擠正統。新帝上位,根基不穩,若再背棄承諾,将相府滅門,恐引禍端。

思緒條條順清,溫瀾生感覺自己好像探到了事情的隐秘之處。

她顫着手将檻窗合上,緩了緩急切的呼吸,輕聲喚道:“祝……阿綏……”

“上一世要置我于死地的人……或許不是洵親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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