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可願送我個人?

第4章  可願送我個人?

林願顫顫巍巍站起,如受驚鳥兒般止不住顫抖,怯懦得連頭都不敢擡。

夏荷上前一步,開口道:“事情既已敗露,你便細細招來,小姐心善,定饒你不死。”

林願仍是垂首閉口,不發一語。

“你是誰派來的人?為何要在藥裏下毒?”

林願不答。

“除了在藥裏下毒,你可還做了其他陰損事?”

林願仍是不答。

內廳中央燃着熏籠,籠裏熏着花間露,用是今年三月的桃花制成的香料。

桃花香氣渺遠馥郁,柔和蔓延,染得堂內明媚如春。

下層火盆裏燒的是上好的銀絲碳,出熱快,還不起煙。

現下有問無答,堂裏安靜得落針可聞,只聽得見炭火燃燒偶爾傳來的噼啪聲。

一邊的秋竹見局勢僵硬,啧了一聲,利落從身後抽出匕首,虛虛抵在林願脖側,“磨磨唧唧,不說殺了便是。”

夏荷一驚,剛想阻攔,卻見對面秋竹一臉不耐,不像真想殺人,倒像是被拎過來撐場子的。

她便下意識瞥了自家小姐一眼。

溫瀾生安靜端坐在椅上,眉目溫潤平和。見夏荷望來,她便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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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荷便知曉了自家小姐的心思。

秋竹本就沒使力,但林願感受到那冰冷的鋒刃貼在自己皮膚上,便抖得更厲害了,竟是自己挨了上去。脖側劃開一條小小的傷口,從中溢出鮮血。

秋竹嫌棄般,又将匕首挪遠了些。

夏荷便刻意道:“秋竹,你先把刀拿開,她都流血了。”

“不說便殺了。割開脖子讓她流幹血而死。”秋竹幹巴巴地配合着,生硬的語氣沒腔沒調,聽起來有些滑稽。

林願聞言,面色煞白,好不容易兜在眼眶裏的眼淚倏地落下,便急忙将雙眼一閉。

“我見過殺雞,就是這樣把脖子割開放血的,那雞過會兒便沒動靜了,死不瞑目呢。”夏荷一唱一和地回應道。

林願抖成了篩子,雙腿一軟,竟又跪了下去。

她又聽見了相府小姐的聲音,柔和得如同春日的溪水:“你若現下如實招來,我許你黃金百兩,送你回鄉。”

“我瞧你不過十四五歲,料想你也是被牽扯進來的,對不對?”

大小姐竟……用這般柔緩語調哄她。向來只有阿姐願意這般同她講話。

現下阿姐還在長公主府裏,生死未蔔。而自己事情敗露,也許便要天人永隔,再也見不到了。

林願瞳仁一顫,淚水決堤,越發洶湧。

溫瀾生靜靜瞧着她不停啜泣,心頭竟生出幾分悲憫。

這女孩瞧去單薄瘦弱,年紀尚小,性格怯懦,亦不像能拿定毒害當朝丞相主意的人。

不過是身在局中的可憐人罷了。同她一般,同春芝一般,哪怕有意避開朝廷風波,可總會受到餘浪波及。

稍不留神,便成了皇室權力鬥争的殉葬品,屍骨無存。

溫瀾生輕咳一聲,正欲再開口,卻見得一男人從堂門快步進來。

來人兩鬓斑白,身形稍顯佝偻,卻甚是儒雅。他瞥了一眼地上跪着的人,便移開目光,對溫瀾生恭敬行禮道:“小姐,有客來訪。”

“今日老爺不在,謝管家也當告知來客才是。”夏荷道。

謝管家平了身,垂目解釋:“來客乃是太尉府上千金,尋的不是老爺,尋的是小姐。”

此言一出,不僅夏荷,連溫瀾生都疑惑起來。

“容小姐?我家小姐與容小姐平時并無往來呀。”

“我亦知曉。但容小姐說今日有要事要告知小姐,我便将人迎進來了,現下人已在西堂候着了。”

【容祈玉這時候找你?】

溫瀾生聽見女人在耳邊發問,神色一滞,片刻後便恢複如常,從容吩咐道:“我知了。謝叔将容小姐帶來吧,我現下便見。”

謝如春拱了拱手,便出了堂門。

溫瀾生起身準備迎客,便令秋竹将林願先帶下去。

可林願被吓得渾身發軟,秋竹竟扶不起來,只好将她架着站起身。

還未來得及将人帶出,便見一高挑女子緩步進了堂門。

進門的女子眉目清冷,延頸秀項。身披月灰雪狐錦緞薄氅,弱骨纖形,膚如凝脂,形神清絕。

走動時氅角輕掀,如綻開的蓮,翩跹不已。周身氣度溫潤,卻又透出幾分薄涼。

溫瀾生從容朝對方微微躬身,行了一禮。

容祈玉亦低眉颔首,回禮清聲道:“初次來訪,恐擾了溫小姐清淨,多有得罪。”

她平了身,身後的女侍便捧出一黑漆鎏金紫檀嵌染木匣,輕輕打開匣蓋。

一朵通體潔白的新鮮雪蓮躺在其中,瓣葉輕薄嬌嫩,其上還綴着水滴。

“素來聽聞溫小姐身體抱恙,此次多有煩擾。備上薄禮,還願溫小姐身體安康,罄無不宜,受天百祿。”

容祈玉擡手輕勾,女侍便将其奉上,垂首恭敬道:“天山雪蓮。昨日在西域天山摘下,走官道快馬加鞭,一路未歇,今早剛運回。”

“服之祛風勝濕,益血通經,溫潤滋補,散寒生熱。”

容祈玉初次來訪,禮數太過周全,讓人根本挑不出錯來。

溫瀾生颔首道:“容小姐有心了。雪蓮貴重,瀾生感激。”

夏荷将木匣接了,又重新沏了熱茶。

“這茶是江南今年出的第一批汀溪白露。不知容小姐喜好,擔待不周,還請見諒。”

容祈玉端起茶杯,不着痕跡地瞥了眼角落裏的林願秋竹二人,抿了口茶淡聲道:“茶香清正,香氣馥郁,回味甘甜,不愧是江南名茶。今日來訪,倒是有福了。”

二人都是大家名門的千金,儀态禮數具是周到,相貌氣質更是賞心悅目。

祝綏坐在藍屏前,凝目注視着二人交談的畫面。

如果這是她的原作,她會很樂意欣賞。畢竟在她書裏這二人關系匪淺。

可現下她不知容祈玉的人設是否被修改,她現下到底是否還屬于皇太女一黨,又是否會做出對溫瀾生不利的事。

所知信息太少,溫瀾生處境太過被動,因此她得對每一個人都細細排查,絕不能讓一絲一毫危險因素影響溫瀾生的前路。

容祈玉原是這本書中,除了溫瀾生,她傾注精力最多的一個角色。

她的樣貌性格都是自己細細雕琢過的,甚至每次出場時穿的衣裳都提前預想過。

在原作裏,容祈玉所代表的太尉府亦是皇太女一黨。她亦與溫瀾生交好,雙方彼此陪伴,一同扶持皇太女上位。

她還為容祈玉埋下了一條極其隐晦的感情線——她對溫瀾生極好,卻從不要求回報。

這條感情線隐晦到溫瀾生從頭到尾都不知曉,隐晦到連當時試讀的兩個助理都未發覺。

這樣一來,試探容祈玉也變得簡單了許多。于是她便道:【她衣領上有朵花瓣,為她撣去。】

屏幕裏,溫瀾生神色明顯一頓,躊躇難行,一副難言模樣。

【聽話便是。不會害你。】

溫瀾生踟蹰不前,好一會兒才放下茶杯,仿佛下了極大決心般,湊近容祈玉,伸手為她撣走領上花瓣。

只見方才還對茶葉侃侃而談的容祈玉亦是愣住,不可置信地看着溫瀾生伸來的手,話語也生生斷掉,沒了下文。

那手皓白纖細,玉骨冰肌,怎麽也不像做得出這般……第一次見面就摸人家衣領的無禮行為的。

兩人如同石化般僵住,場面一時顯得有些滑稽。祝綏沒忍住,低聲輕笑。

見溫瀾生蹙眉,她只好清了清嗓子,開始觀察起容祈玉的神色。

見她耳尖開始緩慢變紅,耳朵微不可察地動了動,祝綏這才放下心來。

她知曉,容祈玉只有在與喜歡的人接觸緊張時,才會這般。

即使第一次見面,但設定好的情感也會從一切微小的行為中伯不及待地溢出。

祝綏是心安了,可溫瀾生甚是惱火。

她忽略不掉容祈玉對她投來的探究目光。

如同被放在火上炙烤。

“容小姐……領上有東西,方才沒忍住,便上手了,失了方寸,對不住。”

容祈玉薄唇輕啓,卻又不知說些什麽,只好道:“溫小姐……甚是熱心,多謝。”

方才還融洽的氛圍,經過這一插曲,變得十分僵硬。

【容祈玉應不會害你。太尉府上一世可也是太女一黨?】

溫瀾生聞言,再次端起茶杯,借着吹茶的動作順勢搖了搖頭。

【你不知?】

溫瀾生輕輕嗯了一聲,又轉頭對容祈玉道:“還不知容小姐此番來訪,是為何事?”

容祈玉回道:“倒是忘了正事,溫小姐莫見怪。”

“這兩日溫大人與家父皆留在宮中,是為邊境戰事相商。現下逼近年關,見不得戰事,因此大臣們焦頭爛額,閉在宮中,一議再議,定要想出解決之法來。”

“此事倒與你我無關。只是溫大人去時匆忙,現下又是主心骨,忙的抽不開身。而家父去時帶了小仆,傳的出話來,溫大人便托了家父傳話與溫小姐。”

溫瀾生颔首道:“多謝容大人挂懷,倒也勞容小姐費心了。”

容祈玉道:“不必見外。溫大人言,再過三日乃是溫小姐外祖母生辰,若那時大人還未回,溫小姐一定要将禮數做周全,再替大人好生道歉。”

溫瀾生之母淑夫人與溫從珂伉俪情深,奈何天不遂人意,淑夫人在溫瀾生三歲時患病逝世。溫從珂一生未納小妾,淑夫人既逝,亦不再娶。

他心愧疚,便對溫瀾生倍加呵護,亦對淑夫人的娘家處處照拂,無微不至。

淑夫人的母親今年七十高壽,溫從珂許久前便備好了禮,只待生辰那日登門道賀。

可如今宮中政事繁忙,現下便只得托話與溫瀾生。

溫瀾生聽完,起身行禮道:“多謝容小姐告知此事。此番容小姐登門,倉促間失了禮數,聽聞容小姐素日極愛對弈,府庫中倒有一副玉釉裱錦棋盤。”

她朝春芝遞了個眼色,春芝便輕輕福身,準備去取。

誰料容祈玉卻起身将春芝攔住,道:“溫小姐擡愛。禮物貴重,溫小姐若真要謝,不如送我點別的。”

“府中所有,悉數奉上。不知容小姐瞧上了何物?”

只見容祈玉勾唇,素白的下颌輕擡,看向某處道:“溫小姐可願送我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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