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我能見到你嗎?
第10章 我能見到你嗎?
那話本被死死壓在溫瀾生細白修長的手指下,再翻不起半點浪花。
祝綏揶揄般看着屏幕裏慌亂不已的溫瀾生,調笑道:【怎麽這麽心虛?】
溫瀾生眼神游移,半晌後才抿唇細聲道:“話本是春芝買回來的,不是我買的……”
【那你看進去了什麽?】
溫瀾生眸光躲閃,“剛剛在想事情,沒看進去什麽……”
除了那春光外洩的繪圖。
她對男女之事一竅不通,更不必說女子間的情事。
乍一見那繪圖,她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随即便羞得無所适從。
不可細想,更不能細想。
祝綏仍在胡攪蠻纏:【我看過,要我給你講講麽?】
溫瀾生忍無可忍,索性閉上眼。
可一閉眼,那繪圖上衣衫不整相擁着的兩個女子便浮現在她眼前。
肌膚相貼,膩白的,骨肉溫軟生香。
她的思緒仿佛被燙紅了,軟軟地趴在腦中不肯離去。
正覺難捱之際,卻聽得春芝來傳:“小姐,二小姐和老爺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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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瀾生聞言,似要逃離什麽物什般,立刻起身欲往姜舟住的小院裏去。
剛行兩步,她卻停下,轉頭對春芝道:“日後買話本前,記得瞧兩眼。”
春芝不解地往桌上瞥了眼,便拿起那話本準備翻閱,“小姐可是不中意這本?賣話本的老板說這本賣得可好了……”
春芝剛翻開首頁,溫瀾生便伸手過來将話本抽走了。
春芝捧着空氣,一臉茫然:“……怎麽了小姐?”
溫瀾生不自然道:“日後……便少買些話本。”
春芝呆呆地應下了,又趕緊跟上小姐的步子。
姜舟住的小院在溫瀾生居所的隔壁,是她自己擇的一寂靜清幽之地。
小徑蜿蜒,青石鋪就。溫瀾生步入朱門,沿着小徑經過雅閣,行至房前。
堂屋前,從姜府來的貼身丫鬟遙遙地見了,便朝溫瀾生福身行禮道:“四小姐,二小姐剛回,正于卧房易服,您先進屋坐。”
姜氏溫瀾生那一輩,她排行第四,丫鬟從母家來,這樣稱呼并無差錯。
丫鬟将人邀進屋,連忙斟上熱茶。
不多時,便見姜舟換了套蝶翅藍的窄袖錦袍,行得瑰姿豔逸。
見溫瀾生正坐堂屋,她微微訝異,随即便與之對坐,眉梢帶笑道:“瀾兒妹妹,我正想去尋你呢。”
姜舟端面前起茶盞,“溫大人……”她方出聲,又察覺在私下場合,這般叫甚是生分。
于是她頓了頓,重新開口,“姨父方才剛回,又逢容大人來訪,将人邀走了。”
她抿了口茶,“亦不是什麽大事。姨父拖我轉告瀾兒妹妹,再過十天就是除夕了,今年宮裏設宴,大臣可攜家眷同赴。”
“瀾兒妹妹還未進過宮,到時我們便一同前去,也好有個照應。”
溫從珂一朝之相,宴上顧不得溫瀾生,便将人托給了姜舟。
溫瀾生心料果然如此,面上卻不露痕跡。
“那就多謝舟姐姐了。瀾兒不懂規矩,有舟姐姐照拂,安心許多。”
姜舟見她眉目溫潤,面色卻一如既往蒼白,神情仍是恹恹的,料想她常年生病,便心疼不已,語氣也柔和許多:“瀾兒你且跟着我,到時同我坐一處。”
溫瀾生目光晶亮,小心翼翼地軟聲開口:“可……舟姐姐可是要坐太女殿下身後?我這般跟着姐姐,恐失了規矩。”
萬朝宮宴,皇帝居于最上位,往下便是皇子龍孫依長幼而坐,接着便是大臣依品級而坐。
姜舟雖擢升至治粟內史一職,但敕令要開年後才會下達。名義上,目前她仍是太女的謀士,自然是居于謀主後席。
姜舟笑道:“無礙。殿下虛懷若谷,平易近人,一早便知曉瀾兒身份,今日還叮囑我在宴上将你安頓好。”
溫瀾生訝異挑眉:“殿下真是關懷備至。瀾兒惶恐。”
“此宴乃是陛下交由殿下設辦,殿下細心關切,欲将臣子家眷安頓妥善。”
這便說得通了。
若是太女真有意關照她,她反而覺得奇怪。
溫瀾生莞爾一笑:“早聞殿下美名,今日更知殿下秉性方正,平易可親,瀾兒心生仰慕。”
她雙眸水潤,軟聲道:“夜宴上,可否請舟姐姐為瀾兒引薦一二。”
姜舟聞言,下意識地警惕起來,望向溫瀾生的目光多了幾分銳利。
可轉念一想,眉眼又緩和下來。
瀾兒自幼身體孱弱,心思單純。平日裏養在相府,幾乎閉門不出,更不似尋常大門大戶千金那般善于交際,人脈廣闊。
身邊相伴的,不過一些丫鬟婆子。
此番難得有意結識新人,欲請她這個做姐姐的幫幫忙,哪有拒絕的道理?
更何況,溫相和自己都居于太女一方,瀾兒更是溫相之女,結識一番,有何不可?
姜舟将自己說服,便笑着允了:“自然可以。”
另一個空間內,祝綏撐着下巴,揉了揉眉心,閉眼聽着屏幕裏的兩人交談。
只聽姜舟剛允,面前藍屏便傳來“叮咚”一聲。
祝綏掀開眼簾,卻見藍屏上一排明晃晃的大字:【位面重建進度已提升至10%,積分同步增加200,望您再接再厲。】
【解鎖:透觸。(從此刻開始,您可以觸摸到位面中的一切事物)】
祝綏一愣,将這行字讀了又讀。
姜舟答應了為溫瀾生搭線,她們的計劃邁出了第一步,所以位面重建進度增加了?
積分同步增加,代表位面每重建10%,積分就會增加200?
這透觸又是……
若真能觸摸到位面裏的一切事物,溫瀾生也算吧?
祝綏眉梢一挑,某個念頭便如閃電般在腦中快速掠過。
逗貓。
她便遂了這意,試探般食指輕勾,随即唇角上揚,緊緊盯着屏幕裏的人。
只見方才還與姜舟笑談的溫瀾生忽而眉目一僵,連忙擡手觸了觸自己下颌。
姜舟見她如受驚般面色忽變,連忙問道:“瀾兒,你怎麽了?”
見自己失禮,溫瀾生歉然牽唇一笑:“無礙。方才……仿佛有只小蟲啄了下……”
“冬日蚊蟲稀少,卻也無可避免。我房內有靈膚膏,我去為你取來。”姜舟甚是關切,連忙起身回房去取藥膏。
溫瀾生謝了姜舟美意,待她離去後,方又疑惑般擡手觸摸自己的下巴。
方才感覺……像被人用溫熱的指尖勾了勾下颌。
“阿綏……我方才感覺……好奇怪……”溫瀾生眸底泛起波瀾,眉目間萦繞着困惑的模樣,頗顯無辜。
祝綏漫不經心笑道,【是這樣麽?】
指尖再次輕勾上自己下巴。溫熱的、圓潤的、像只噬人的螞蟻,酥酥麻麻,似乎帶着某種壞心思,比上一次停留的時間更久。
溫瀾生渾身一僵。只覺一種類似電流的觸感從下颌處漫開,如同漣漪一般,緩慢波及到肌膚的每一寸。
“……是你?”溫瀾生眼簾輕擡,眸中水光潋滟,聲音比平時更細更軟,仿佛受了委屈般,無甚氣力。
祝綏見她面色蒼白,眸光晃蕩,急忙收回手道:【別哭,我不逗你了。】
溫瀾生垂眼,悶聲道:“原來你能觸到我。”
祝綏不知她心事如何,幹巴巴回道:【之前不行,現在可以了。】
溫瀾生抿唇,斂去眸中情緒。
腦中不受控制,那副繪圖又緩慢地浮現在眼前。
這次,連未刻意銘記的細節都顯得一清二楚。
畫中女子雙眸含情,瀑布般的青絲散落胸前,遮住春光。衣衫半褪,柔美的曲線若隐若現,膩白的肌膚相互摩挲……
溫瀾生察覺自己的思想如同脫缰野馬,幾乎不受控制,連忙閉眼靜心,将這離奇蔓延的念頭從腦中驅逐。
不多時,姜舟便拿了那靈膚膏來。
“瀾兒,你瞧不見,我為你抹罷。”
姜舟一片好心,溫瀾生亦不好拒絕,只好承了這好意。
她本以為這感覺亦會幾近方才祝綏的觸碰,可姜舟的指尖攀上自己下颌時,她竟生了幾分躲開的沖動。
舟姐姐的指尖冰涼,摸來并不舒服,如同冬日雨點,亦掀不起她心中漣漪。
溫瀾生幼時身體虛弱,抵抗力甚差,有時被府內嬷嬷們觸後身上還會無端地起荨麻疹。
久而久之,府裏嬷嬷照料她時都會刻意避開與她相觸,包括沐浴亦是教她自行完成。
時至今日,她亦不習慣與旁人觸碰,哪曉得這最簡單的肌膚相貼還能有這般區別?
幸而姜舟只是為了給她抹藥,亦不像祝綏那般有逗弄的心思,抹好便将手移開了。
溫瀾生不着痕跡地長籲了一口氣,随即便起身告辭道:“多謝舟姐姐,今日叨擾舟姐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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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卧房,溫瀾生便坐于檀木幾案前,翻開《法華經》,欲抄經靜心。
調整好呼吸,剛提筆落下,便聽得祝綏小心翼翼問道:【你生氣了?】
于是狼毫筆尖重重落下,烏墨浸透了宣紙,綻開成了一個無法抹除的墨點。
溫瀾生:“……”
祝綏:【……】
溫瀾生輕嘆一聲,将毛筆懸挂,扯下那張髒了的宣紙,揉成團捏在手心。
祝綏看她面容平靜,心下不由慌亂。這孩子難道氣得連話都不想和她說了?
惹孩子生氣了怎麽辦?
趕緊道歉啊!
【對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我今天突然知道可以摸到你了,沒忍住試了一下……】
溫瀾生長睫忽顫,“阿綏……”
她喚了聲,随即是漫長的沉默。
安靜得像冬季荒涼的枯地,長久失去生命的潤澤。
“我能見到你嗎?”
良久後,祝綏聽見細軟的聲音這般問道。
于是這片寂蕪重綻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