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長得倒是不錯

第11章  長得倒是不錯。

“我能見到你麽?”

聽溫瀾生這般問道,祝綏亦是錯愕。

她此前從沒想過這個問題,于是愣了半晌,不知該如何回答。

似乎想起什麽,她對着藍色屏幕試探性地喚了一聲:“宙斯。”

懸浮在空中的藍色大屏邊框開始閃爍盈盈亮光。片刻後,沉悶的機械女聲回應道:【798號,我在。】

【尊貴的798號監測員,請問你需要什麽幫助?】宙斯的聲音盈滿電流聲,絲毫沒有感情,像是某種被設定好的程序。

祝綏雙手環抱,往後一靠,開始仔細打量着房間的四周。

闊大的房間四面皆是純白的牆壁。房間沒有窗戶,似一個方方正正的盒子,她就是被困在盒子裏的人。

不知這位面管理局到底處于哪個次元,像個休眠倉一樣。

只要呆在房間裏,就感覺不到餓、感覺不到渴,甚至連困意都感覺不到,只是精神上的疲累仍然會累積。

來到這裏已經快半個月了,她覺得自己還沒瘋已經是毅力驚人。

“我能見到溫瀾生嗎?”祝綏望向屏幕裏孤坐房內的溫瀾生。

她安靜地坐于案前,又提筆抄起了經書,單薄的身軀在寬大的書房裏愈顯冷清。

【目前暫時沒有此權限。】宙斯一板一眼地回。

她也沒指望宙斯能告訴她可以,便站起身來,朝身後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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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擺着沙發茶幾的休息區外,房間裏還有一扇門。

從進局子開始,祝綏便一心想着趕緊把這位面修複好,好從這鬼地方出去,回到現實。

于是連日坐在藍屏前,也沒想出去看過。

可她現下知道了,修複這位面就像打游戲殺怪升級。

而她現在才剛出生在新手村,未來還有好長一段路要走。

她感覺這狀态有點像當初自己寫《命盤》這本書時,沒日沒夜地在書房裏趕稿。

總不能再累暈一次。

【我一會兒便回來。】

細聲囑過溫瀾生後,祝綏便離開座椅,伸了伸懶腰,試探性地走到門前。

【尊敬的798號管理員,您目前身體狀态極差,暫時不建議您回到大廳……】

宙斯的每個字都在一個調上,如果唱歌的話肯定很難聽。

不過這句話她倒是經常聽。熬夜趕稿時,助理怕她身體垮掉,總要逼她去睡覺。

祝綏擰開了那扇門,往外邁出了第一步。

還沒等看清門外的景象,眼前霎時間天旋地轉,身體的疲乏如同火山噴發。随即祝綏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

口罩和墨鏡将姣好面龐遮了個完全,祝綏擡手,将鴨舌帽帽檐壓得很低,拖着行李箱穿梭在機場。

A城的機場大得離譜,祝綏感覺光是出機場這段路就能把步數刷到微信排行榜第一。

剛從夏威夷回來,忘記了國內已經開始大幅降溫,機場冷氣又開得低。她手指已經開始凍得發紅,只好将高定的駝色風衣裹緊了些。

即便把自己裹得面目全非,周圍似乎還是有人認出了她,試探性地喊出了她的名字。

她的名字如同一顆驚雷,投入人群,炸起一大片漣漪,引得越來越多的人注意到她。

還有些看熱鬧的人,以為這氣質清貴的女人是某個明星,便也跟着人群往上湊。

人群如同潮水一般緩慢地湧上前來。

祝綏步伐愈快,眉眼隐隐不耐。

她的二十六歲,像一場在黑夜中絢爛綻放的煙花。

憑借一部情節跌宕起伏、立意巧妙深邃的權謀小說《東宮之上》,祝綏聲名鵲起,甚至一躍成為網文圈裏最負盛名的小說作家。

一時間,各大出版社聞風而動,聯系她的電話、郵件如同雪花般紛至沓來,小說的影視版權更是炙手可熱,價格一路飙升,堪稱高價難求。

身陷名利場,萬般不由己。她迫不得已參加了幾個節目,又接受了一些訪談。

本就出衆的樣貌和不俗的談吐讓她迅速暴露在大衆視野下,走到哪兒都有人能認出她來。

她被擁上金字塔尖,任由大衆的評價釘上她的軀殼,好的壞的,反正是能帶動熱度的,能讓媒體分到蛋糕的。

自己的名字在別人口中傳着傳着像變了調,令她深感厭倦。

正疲于應對各方抛來的橄榄枝時,靈感缪斯忽如決堤的潮水般向她湧來,給了她一個心安理得的理由将自己隐匿。

于是她毅然停止一切與外界關聯的工作,逃難般将自己鎖進書房裏。

近半年的日夜颠倒,與一盞孤燈相伴。

八月底,在萬衆期待的目光下,她終于完成了第二部以大女主視角敘述的權謀小說《命盤》。

有人評價祝綏的寫作方式十分極端,幾乎是将自己徹底溺進書中世界,是完完全全的共情式寫作。

這樣創作,寫出來的東西雖能以最完整的姿态呈現給讀者,但是極其傷身,對作者本人心理更是一次極難愈合的刻意自殘。

祝綏并不否認。寫完《命盤》後,戒斷反應排山倒海般襲來,令她痛苦不已,一度分不清現實與虛拟,身體狀态跌至谷底。

幾番求醫,每個心理醫生都建議她隔斷與這本書的一切聯系,就像演員需要出戲一樣,她也需要逃離。

祝綏原本不願,可一想到這恰好也是能逐漸淡出大衆視野的好時機,便聽了話。

将後續工作扔給堅實可靠的團隊後,她換了新手機號出去旅游了兩個月,誰也聯系不上。

銷聲匿跡的願望并未實現。在國外呆了兩個月後回來,她發現情況并未好轉。人群依舊癫狂,齧着她不肯松口。

祝綏像掉落蟻群的一粒糕點,被周圍洶湧的人群圍得水洩不通。

心尖的煩躁灼得她焦灼,于是幹脆将昂貴的行李箱往旁邊一踹,開始奔跑起來。

于是周邊的人便見到,一個裹得嚴實的高挑女性在前面狂奔,後面烏泱泱的一群人大喊着她的名字追趕。

“媽媽,是不是喪屍爆發了?”小女孩口中的棒棒糖被人群奔過的風席卷到地上,她呆愣地問道。

祝綏把螞蝗一樣的人群甩掉,躲進機場地下停車場裏。

她扶着牆彎下身,摘了口罩,紅唇啓合,呼吸淩亂,喘個沒完。

緩過氣來,她連忙掏出手機,撥了個電話。

幾乎是瞬間接通。她剛喚了對面一聲,還沒來得及說話,對面的女孩先聲奪人,崩潰大哭道:“綏姐!你快回來!《命盤》的稿子被偷了!”

于是祝綏又馬不停蹄趕回了公司。

辦公區的人慌成了一鍋粥,一個個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衆人見祝綏進門,齊齊停下了手中的事,扭頭望來。

半秒後,齊刷刷的響徹雲霄的哭喊聲幾乎将祝綏的鼓膜震破:

“綏姐!!!”

祝綏嘴角抽動,閃進了辦公室。

看起來十分年輕的女孩抱着一堆文件,連忙跟了進去。

“綏姐,現在情況是這樣。”女孩雖然驚慌,但梳理起事情來毫不含糊,“對家公司黑進了電腦系統,破解了存儲權限,将稿子盜走了。”

“不知道對方用的是什麽手段,公司網絡安全部一點都沒察覺,昨天聽見對家出版了新書我們才後知後覺……法務部已經在準備起訴,但是證據不足……”

“綏姐……你出去旅游就算了……手機號換了也不和我說……”助理女孩說着,無措得又快哭了。

初稿完成後,後續還有一系列相關事務要處理。祝綏估摸着,兩個月,團隊便能處理得差不多,自己回公司剛好能推進下一步進展。

未曾想剛落地便聽聞噩耗。

祝綏揉了揉眉心,輕聲安慰道:“沒事,你別着急,先把出版的書給我看看吧。”

助理連忙将出版的書小心翼翼遞給她。

“改成什麽樣了。”

助理見她頗為不耐地翻閱,咽了下口水道:“女主死得凄慘……反派上位……”

祝綏聞言,恰好手中書頁停留在女主死亡的描寫上。

她瞥見幾行冰冷的文字。

滿是無助、凄慘、心如死灰,仿佛正從字裏行間緩慢滲出緘默的血跡。

對家明顯有專業的寫手團隊,将自己的行文習慣和語言風格摸得透徹,堪稱複刻。

這幾行字,若是告訴讀者是祝綏寫的,也無人會起疑。

祝綏手指蜷起,将那本書撕了粉碎,扔進垃圾桶裏。

她按下心尖燎原怒火,剛想讓助理召集法務部開個會,眼前卻迅速變得模糊。

書桌、文件、落地窗、撕碎的書頁扭曲變形,織成了張巨大的黑布,覆在了她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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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皮變得十分沉重,四肢軟弱無力,喉間幹澀。

祝綏緩慢睜眼,看見高闊純白的穹頂天花板,色調冰冷,刺得她又急忙合上眼皮。

耳邊空茫。片刻後,嘈雜的讨論聲如同夏日海浪,緩慢灌入耳中。

“我服了,這個位面又崩了,第十次了!”

“我的天,那你什麽時候重啓?”

“睡個覺再去吧。我都快崩潰了,那個女主就是不按我說的來!”

“我也無語了,昨天出來吃飯的時候,我那男主不知道犯什麽病跳樓自殺了,明明都快結束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610號出來沒啊?她都進去三四天了,再不出來頂不住了吧?”

“你不知道嗎?簽了貸取協議,沒還清積分,被罰進位面了,估計一時半會出不來。”

“哎喲,你看798號,是個新人來的吧?半個月才出來,身體真好……”

“她好像不是專門的監測員吧,白術說那個位面是她自己寫的小說來着……”

“……”

明明每個字都聽得懂,但連在一起組成句子,祝綏卻理解不了是什麽意思。

她艱難撐起身,茫然地望向四周。

一個透亮整潔的大廳,但四周仿佛沒有牆壁,無垠寬闊。

中央是潔白琉璃制成的長形桌,桌上菜肴遍布,許多人坐在那裏用餐。

再往邊上,是一列整齊的白色小門,上面标着序號。門上還挂着一個電子計時器,從有人進門開始,時間開始計算。

有些房間的時間還在跳動增加,但有些已經停止。

她眯眼一尋,望見了自己的798號。

時間停留在14天16小時51秒。

祝綏垂眼一瞧,自己正躺在一張柔軟舒适的大床上。

周邊像是病房,整齊排列了許多床位,有些人正在上面酣眠。

她正想起身,卻注意到大廳中央忽然傳來一陣喧嘩,衆人議論紛紛。

“那是誰?”

“是辛夷,官階很高,平時很難見到耶。”

“她來幹什麽?”

“……”

祝綏擡眼望向騷動來源。

粟色大波浪卷披在肩側,長相妩媚的女人從衆人目光中毫不留戀地穿過,一步一步來到她面前。

禁欲的黑色制服扣到了最頂上,包裹着女人曼妙身段,竟生出種別的風情來。

“798號。”女人朱唇輕啓,聲音裏似乎藏了鈎子般,攝人心魄。

她微微眯起雙眸,狹長的雙眼眼尾上挑,似只狐貍般,眼神在祝綏的臉上游移。

随即滿意輕笑道:“長得倒是不錯。”

祝綏被她侵略性十足的眼神看得有些不适,不耐煩地說道:“我知道,不用你再誇。”

辛夷捂住雙唇,笑得花枝亂顫,“跟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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