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還有誰能護住她
第13章 還有誰能護住她。
府醫們神色凝重,将那雕花檀木榻圍得水洩不通,焦頭爛額地為溫瀾生診着病況。
榻上人如同沒了生氣的瓷娃娃,面容蒼白得如冬日裏被霜雪覆蓋的梅花,一絲血色也無。
似乎再碰一下,便要碎了。
春芝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淚水漣漣,哽咽着向把脈的領頭府醫問道:“徐大夫,小姐到底怎麽了……”
徐府醫方把完脈,頓然大驚失色。他面容驚懼,忙起身讓出空位,喚了另一名府醫速速前來施針。
“小姐中了落回毒。此毒發作性慢,然毒性極為霸道,當下若能施針将其逼出,或有一線生機……”
徐府醫話語一滞,額邊冷汗滑落,“但小姐方才以熱水沐浴,致此毒加速擴散,現下已逼近肺腑……”
春芝聞言,兩眼一翻,渾身發軟,就要倒下。
夏荷将她攙着,心急如焚,“那快快施針!快快施針!”
施針的府醫跪坐榻邊,匆忙将針帶展開。他抽出幾根銀針,穩着手将銀針落入穴位。
謝管家立于一旁,擡袖掩去眼角淚水。
“都怪我……如今相府之內竟還有人欲毒害小姐……我竟未發覺……”
秋竹緘默地将擔憂的目光收回,瞥向謝管家,“最初小姐藥中被下毒時,謝管家不也未發覺。”
“說來,那下毒的林願還是謝管家收留的。若不是小姐及時發現,後果不堪設想。”
“現下小姐命懸一線,竟不知此次又是誰下的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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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話盡于此,可話中的意味卻如晨鐘暮鼓,清晰分明。
謝管家混濁的眼珠沁出淚水,蒼老的身軀愈顯佝偻,“是我不中用……”
祝綏眉頭緊鎖,坐于屏前,見府中亂作一團,心尖的擔憂灼得她煩躁。
不應該。真的不應該。
現在溫瀾生不過邁出第一步,壓根還未進入鬥争中央,到底是誰迫不及待要殺她?
屏中,府醫施針過後,見竟無半分好轉。他顧不上擦去額邊的冷汗,又急忙抽出幾針。
毫無預兆般,面前的藍屏忽然開始閃爍警告的紅光,宙斯毫無波瀾的聲音響起:
【798號監測員,溫馨提醒您,目前女主生命體征衰弱,即将死亡。女主死亡後,位面将再次崩塌。】
祝綏聞言大驚失色,猛然站起身來,聲音因驚慌而變得幹澀:“什麽?”
【死亡倒計時。10……】
府醫又是幾針下去,溫瀾生仍是面如素紙,心跳逐漸衰弱。
另一個府醫端着熬制的解毒藥湯快步進入卧房,試圖喂溫瀾生服下。
但溫瀾生陷入昏迷,失去意識,已經無法送服。
褐色藥汁從溫瀾生蒼白的唇邊溢出,沾濕了素白的下颌。
【9……】
催命符似的倒計時仍不停止,令祝綏越發慌亂,急切喊道:“不……不!她不能死!救救她!宙斯!”
【8……】
倒計時仍在繼續,但屏幕中央忽然彈出一個金光閃閃的窗口:
[金手指:拯救女主生命]
[換取積分:10000]
[檢測到監測員積分不足,可簽訂貸取條約。]
【7……】
[貸取積分條約如下:]
[1. 貸取之後立刻到賬。2. 監測員需要嚴格按照規定流程使用積分,不得違規操作。
……
39. 若在規定時間內無法還清積分,将被放逐進入位面。位面中積分獲取比例變化至1%:200,請努力修複位面,賺取積分償還債務吧。]
祝綏一目十行堪堪讀完,那冰冷的機械音便如同跗骨之蛆,輕飄飄貼在了她耳邊。
【6……】
祝綏呼吸急促,身體不自知地開始發抖。警覺的本性促使她再仔細看一眼這條約,下一個窗口卻迅速彈出:
[798號監測員,是否簽訂貸取條約?]
【5……】
狀況半分未好轉,府醫們愈發急切。
施針的那位府醫終究是捱不住高壓,手指開始顫抖,那針也随之落歪了去。
夏荷那般冷靜理智之人,此刻竟也全然不顧,和春芝依偎着,雙雙潸然淚下。
秋竹淚光閃爍,終是不忍再看,将目光緩緩移開。
【4……】
屏中,溫瀾生嘴唇烏青,那稀薄的生命力仿若絲絲縷縷的輕煙,正源源不斷地往外飄逝。
大屏閃爍紅光的頻率越來越高。猩紅的亮光映在祝綏精致的面容上,竟生出一種詭谲昳麗的美。
彈窗如同猙獰惡獸般再次跳出。這次,字體驟然加粗,一筆一劃猶如被粘膩血液浸沒。
如同惡魔的契約。
[798號監測員,是否簽訂貸取條約???]
無形的引誘和催促融彙成壓迫的潮水,鋪天蓋地迎面而來,壓得她心尖猛顫。
【3……】
來不及再思索,祝綏猛地捏緊了拳頭,聲音顫抖着大喊道:“我簽!”
倒計時驟停。
大屏狂亂的紅光倏地消失,歸于平靜。
宙斯的機械音毫無波瀾地響起:【798號監測員,您已簽訂貸取積分條約,積分已兌換為金手指下達位面。】
【女主存活,恭喜您。】
大屏上忽然炸開兩朵絢爛的煙花,五彩的光屑四下飛濺,“恭喜”兩個大字極其浮誇地彈出,還伴随着煙花炸開的聲音。
有點像逢年過節時電視上喜賀新春的廣告。
祝綏目光滞愣,失了力氣般,癱回椅子上,平複着急促的呼吸。
大屏中,溫瀾生毫無預兆地咳了一聲,嘔出一口黑血。
“毒逼出來了!”
“快快快,解毒的湯藥,快送服!”
“熱水!熱水!”
溫瀾生那原本蒼白如紙的面龐如今終于有了幾分血色,有了一絲生機。
府醫們喜極而泣,有條不紊地打理起後續諸事。
春芝大悲大喜,竟是直接昏厥了過去。夏荷将人扶住,交給秋竹照料,自己卻如脫力一般,在卧房一側緩緩坐下,咧開唇角,既哭又笑。
祝綏緩過神來,靜靜坐在屏前,宛如一尊沉默的石像。
有人要殺溫瀾生。
在夜宴的前幾天,竟如此迫不及待地要除掉溫瀾生。
所用手段極其狠毒,一擊斃命,根本沒想過讓她活。
絲絲涼意從心底蔓延開來,祝綏竟生出一種近乎惡寒的不适來。
誕生于她手底的故事此刻如同脫缰野馬,根本不受她控制。
這次她救下了溫瀾生,那下次呢?
在龐大的位面故事裏,她忽然覺得自己無比渺小。
她只是一個凡人,不是溫瀾生口中所說的神仙,她根本沒辦法應對接下來發生的種種未知。
可如果自己都護不住溫瀾生,還有誰能護住她?
沉心創作時,她與溫瀾生度過了一個又一個寂靜的夜晚,用溫瀾生的軀體感受過悲歡離合,同她一起在書中小世界闖蕩布局。
相伴的日日夜夜,溫瀾生早已不是單純的書中主角,而是祝綏心上某個最柔軟的部分。
心理醫生致電回診時,問祝綏旅游後感覺怎麽樣,有沒有走出來。當時祝綏笑着說,她已經好了。
其實她撒謊了。恍惚間,她仍舊常常以為溫瀾生是真實存在的,自己就是陪在溫瀾生身側的人,有時她還覺得自己就是溫瀾生。
心理舊疾如同粘膩陰霾,虛虛地裹上祝綏的腦子,要她顫抖瑟縮。
現在溫瀾生就在自己眼前。
如果自己都護不住溫瀾生,還有誰能護住她?
沒了。
沒有人。
她吸了口氣,晃了晃腦袋,強制拽回幾分思緒,咬牙瞥向大屏角落。
[位面重建進度:10% 剩餘積分:0]
祝綏開口問道:“宙斯,我還能兌換金手指嗎。”
【抱歉,798號監測員。您目前擁有235積分,已全部用于歸還貸取積分。現在倒欠我方9765積分,無法進行兌換。】
祝綏:……
“所以後面賺取的積分都要先還給你們?我不能再開金手指?”
【您可以自行決定積分用處。但根據條約,您如果不能在規定時間內還清積分,就會被放逐進入位面哦。】
“規定時間是指?”
【半年之內。】
祝綏眉頭一挑,“可是按照現在這個兌換比例,就算位面全部重建,我也只能拿到2000分,還不清啊。”
【是的。】
祝綏:???
“意思是我必須得進位面去賺積分,是嗎?”
【是的。這是放逐的懲罰。】
祝綏快被氣笑了:“行。把我原本的積分還給我,以後賺的積分也都留給我,我不還了,我等着進去。”
宙斯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理清其中的邏輯關系。
片刻後,藍屏傳來刺啦刺啦的電流聲,像短路了一般。
【收到……刺啦#%指令……】
大屏泛着的幽藍冷光忽然熄滅。宙斯似乎真的短路了,沒了動靜。
祝綏的目光輕移,瞥向右下角,見那235積分真的已經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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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寒風呼嘯着席卷過大街小巷,月色恰似一場凜冽冬霜,洋洋灑灑将京城覆沒。
寬街闊道白日裏人來人往、熙熙攘攘,正是車水馬龍、繁華熱鬧之地。
可現下冬夜,店鋪早早歇了營生,這寬街闊道便顯得頗為靜谧。
幾盞昏暗的燈籠在寒風中輕輕搖曳,光影在斑駁的牆壁上晃蕩。
街頭,掩面男人一步三回頭,佝偻着身軀沿着街邊急切掠過,步履匆匆,似有鬼魅追身。
他迅速鑽入某條幽深昏暗、四通八達的深巷,鬼鬼祟祟地行至某個茶莊後院。
他警惕望了望四周,見空無一人,便從栅欄小門進入。
茶莊後院與店面的狹窄局促截然不同,倒是清幽貴氣,雕欄畫棟似大府庭院。
一身形窈窕的女子孤身靜坐院中,似乎等候多時。
男人遙遙望見女人身影,腳步便不由自主地放緩,堪堪停留在兩步遠的地方,顫着聲禀道:“她沒死!救……救回來了!”
他的聲音艱澀而沙啞,帶着抑制不住的恐懼。
“嗯?”女子從喉間發出了聲疑惑的輕哼,帶着審視的目光輕飄飄落到男人面上。
男人被這薄涼的眼神看得心驚,只覺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上心頭。
他口不擇言道:“我,我保證我做的天衣無縫!我是在她沐浴前下的毒!按理來說不可能救得回來!不該……不該……”
女子緩緩起身,姿态堪稱從容。
她踱步至男人身前,輕聲嘆息,似乎帶着某種克制後的慶幸:“她活下來了,我很開心。”
男人被無形的壓迫感扼住咽喉,慌忙往後退了兩步,腳下踉跄,差點摔倒在地。
他艱難地吞咽了一下,擡頭望向女子的面龐。
冷心冷情的一張玉面,不近人情,目光如同冬日結冰湖水,深不可測、深邃幽靜。
“罷了。”女子轉身,唇角揚起,“明日,你且去蓮升樓取一樣東西。”
男人立馬跪下身,惶恐應道:“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