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激起了她輕微的顫栗
第22章 激起了她輕微的顫栗。
微微下垂的眼尾和清澈的虹膜顯得她乖軟無辜, 單純得讓人看不出任何心計和謀算。
她便這樣望着祝綏,耐心等待着、期盼着她的回應。
她的承諾、她的安撫,她的停留。
祝綏腦中忽而浮現出了元寶的影子。
元寶是祝綏買的一只小布偶貓, 三個月大,湛藍瞳孔又圓又亮, 小臉很标致,憨态可掬, 很招人喜歡。
元寶想讓祝綏陪它玩的時候,也會這樣仰臉望着, 再糯聲喵喵叫上兩句。
祝綏心便軟了, 毫無招架之力, 哪怕一只手仍在鍵盤上翻飛, 另一只手也得空出來摸摸它的頭。
現下也是。
溫瀾生上一世在睡眠中被暗殺,那般經歷任誰想來都會心有餘悸。現下一個人睡, 感到害怕也再正常不過。
她需要陪伴。令她安心的陪伴。
祝綏心想, 在某些方面, 溫瀾生和元寶很像。
于是她伸出手,輕輕撫了撫溫瀾生柔軟的發頂,輕聲應道:“好。”
紫檀木金漆的卧榻很是寬敞, 容納兩個人綽綽有餘。
雪夜靜谧。
祝綏把控着兩人間的距離, 背對溫瀾生側卧, 睜着眼去瞧梨木幾上昏暗的燭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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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火輕輕跳動, 烘出一片暧昧光影,顯得屋內氛圍更加微妙。
祝綏的性取向從來不是個秘密。
所以從中學開始, 她就主動規避掉與女性同睡在一張床上的契機。
即便是平日與同性之間的相處, 她亦是謹慎有加,不敢過于親密。
身邊朋友說她像對人有潔癖一樣冷淡。
但她知道, 她只是不想讓這些相處成為培植異樣情感的溫床。
現下兩人同榻而眠,她有些別扭。
十分別扭。
祝綏輕嘆了口氣。
溫瀾生只是自己筆下的人物,自己對她的感情也不亞于老母親對親女兒的憐愛。
就是這樣的,沒錯,再無其他情愫。
雖然現下溫瀾生确實是個活生生的、躺在自己身邊的、還很漂亮的女人,她也沒必要緊張。
沒錯,沒必要緊張,她已經二十六歲了,完全能夠游刃有餘地處理這種情況。
完成心理建設,她緩緩閉上眼,準備就此睡去,卻聽得身後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
熱源緩緩貼近,最終克制地停留在一寸遠的距離。
仿佛是在試探,又仿佛是在小心翼翼地尋求着某種慰藉,卻又不敢太過放肆。
“阿綏……我冷。”
軟糯溫潤的嗓音,好像一盞蜂蜜糖水。
炙熱的鼻息,輕輕噴灑在她的後頸,激起了她輕微的顫栗,順着她的脊梁骨一路蔓延而下。
祝綏方才平複下的心跳,倏地又慌亂跳躍起來。
溫瀾生是故意的嗎?是故意的吧。
可當祝綏帶着略微的愠意轉向溫瀾生時,卻瞧見她神情稚嫩嬌軟,滿目依賴望向自己,哪裏有半分像是故意為之、暗藏心計。
她心下暗嘆。
自己真是……想得太多了。
“冷……”溫瀾生将絨被拉到眼下,遮去蒼白的面容,只餘一雙清澈的眼睛在外,長睫輕輕顫了顫,似乎有些委屈。
祝綏又沒了轍。
她只好往溫瀾生的方向湊了湊,小心翼翼地将她圈在懷裏。
“抱着就不冷了,睡吧。”
溫瀾生依聲閉目,貪戀溫度般往祝綏懷裏蹭去。
掩在被下的唇卻向上翹了翹。
帶着一絲得逞的歡喜。
當然,祝綏看不見。
祝綏也不會知道,散發着熱意的湯婆子早就被溫瀾生藏去了角落。
.
翌日。
夏荷又像上一世一樣将林願帶到了溫瀾生跟前。
溫瀾生擡眸,和祝綏的目光交彙在一起,見對方微微颔首。
她便知道,祝綏和自己想的一樣。
這次如何也不能把林願交出去。
溫瀾生不着痕跡地朝門外望了一眼,卻已将心思暗寄。
她心知肚明,過不了多久,便會有個冷淡的身影卷着一襲風雪進屋。
那人周身薄涼,似化不開的寒霜,卻又禮儀周全,尺寸拿捏得當。
幾句話間,便能将自己逼至進退不能之境。
她思及那雙無情無緒的雙眼,心頭忽然湧上煩悶。
上一世,容太尉包庇洵親王之跡已經昭然若揭。容祈玉既為其女,又怎能獨善其身。
可為什麽阿綏就是向着她,執意認為她是良善之人呢。
她的指尖在膝側輕敲,溫潤的眉目間積攢了些不易察覺的郁氣。
現下不是審問林願的最佳契機,得将容祈玉先打發走。
不過半炷香功夫,院中果然現出個高挑人影。
仍舊是月灰雪狐錦緞薄氅,周身氤氲出風雪的寒意,禮數周全地行禮。
來人的目光狀似不經意地在溫瀾生面上徘徊片刻,唇角卻揚起幾分留戀笑意。
可待其眸光偶然瞥及溫瀾生身側之人時,原本稱得上平和的眼神如被冰封,倏地一滞。
“這位是……”容祈玉雙眼微眯,目中似有芒刺,帶着審慎的意味,在祝綏明豔的臉上寸寸游移。
溫瀾生不悅地抿唇,往旁一步,将她肆無忌憚的目光截斷。
“容小姐,這是我的畫師。”溫瀾生嘴角微微上揚,扯出一抹笑意,但卻僅僅浮于表面,未達眼底。
她刻意将“我的”兩個字音咬得很重。
容祈玉唇角疏離的笑意徹底散去,似乎刻意維持的溫和表面驟然破裂,面容倏地變得極為冷淡。
眸子裏湧上極為濃烈的探究和愠怒,卻被她迅速掩去。
她又端起笑意,剛坐下來,想像上一世般同溫瀾生敘敘舊,卻聽得她出言道:“容小姐此番至府上,是為何事?”
容祈玉笑意一滞。
她垂眸,不動聲色地用茶蓋刮了刮杯沿,卻未發出聲響。
一旁的菱月見狀,連忙捧出一黑漆鎏金紫檀嵌染木匣,端聲道:“此番冒昧來訪,多有打擾。我家小姐特為貴府悉心備下些許薄禮,還望笑納。”
她緩緩将匣蓋打開。
容祈玉刮弄杯沿的動作随之放緩,擡眸饒有趣味地望向二人,似在期待她們的反應。
“叮咚”,茶蓋落回茶盞之上,發出一聲脆響。
“羊脂白玉棋子。”侍女的聲音與之重疊。
容祈玉擡手撐起下颌,目光緊密地粘連在兩人面上。
果然,二人聞之,面上神色皆猛然凝滞。
溫瀾生的訝然只一瞬,便消逝無形,将內心波瀾隐匿。
那畫師則是微微挑眉,旋即垂下眼睑,面色瞬而回複如常。
容祈玉的唇角多了分似有若無的笑意,似乎心情好了很多。
這是第三次吧。她的瀾兒竟回來了,還帶回來了個人。
上一世,也是她在幫你嗎?
容祈玉的眼神猶如暗處密織的蛛網,悄無聲息地緊裹上祝綏。
随即,她緩慢地轉移視線,望向那罐羊脂白玉棋子,心下遺憾。
只可惜,這份禮物好像并不讨瀾兒歡心。
那下次送什麽呢?
“……多謝容小姐,我很喜歡這份禮物。”溫瀾生客氣道,令春芝将棋子接了。
容祈玉聞言,死寂眸中湧起點點亮光,耳尖開始緩慢變紅,耳朵微不可察地動了動。
祝綏将這處細節盡收眼底。
這是怎麽回事?
明明之前的事都和上一世相同,怎麽到容祈玉這就不一樣了?
可她的耳尖還是紅了。
那般隐秘、拙劣卻又隐藏得無人知曉的感情,複雜、斑駁、無法出口。
名字叫做喜歡。
祝綏賦予的。
容祈玉将茶盞放下,溫吞地撫了撫衣裳,便準備告辭。
似乎只是為了送個禮來* 。
沒有托話,也沒有要求帶走林願。
溫瀾生雖感到奇怪,但巴不得她趕緊走,便同上一世般,将人送到門口,客氣道:“今日幸識容小姐,慢走不送。”
容祈玉聽見了最想聽的話。
同上一世一樣的一句話。
她長睫輕顫,竟然笑了。
淡薄的雙眸中,一種極為複雜的感情緩慢溢出,漫上眉梢,耳尖紅得如同沾了血。
“下次再見,溫小姐。”她颔首告別,衣袂輕揚,沒入風雪之中。
誰要和你下次見。
溫瀾生利落回身,卻見祝綏的目光仍是停留在容祈玉的背影上。
她便皺起眉頭。
人都走了,為什麽還在看她?
方才容祈玉又為何要那般看向祝綏?
她想到上一世,祝綏對容祈玉百般維護,便抿抿唇,覺得有些不高興。
讨厭容祈玉。
讨厭……祝綏。
溫瀾生默不作聲地回了堂廳,旋身坐回太師椅。
面前跪着的林願仍在瑟瑟發抖。
溫瀾生掩下心思,輕輕俯身,湊近對方,神态極其溫柔地安撫道:“你莫怕。”
跟回來的祝綏便目睹了眼前這一幕。
從她的角度望去,兩人湊的極近,溫瀾生的唇幾乎快要抵上林願的額頭。
她腳步一頓。
嗯?
這是在幹什麽?
祝綏一聲不吭地站到溫瀾生身後,卻見她用淨潤指尖為林願擦去眼淚,又輕柔地将林願攙扶起。
嗯??
祝綏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
林願跪久了,腿腳有些麻,方起身,便搖搖欲墜,險些跌在溫瀾生身上。
從她的角度看去,兩人幾乎快抱在一起。
嗯???
祝綏忍無可忍,上前一步,動作幹淨利落,将林願往自己身側狠狠一拉,雙手扶住,令她穩住身形。
溫瀾生轉而望向她,面上浮現幾分疑惑,微微歪着頭道:“阿綏,你做什麽。”
祝綏啞然。
“我怕她身上有毒,又給你下毒。”她輕咳一聲,淡聲道。
林願剛站穩,聞言神色茫然,顯然接不住這口大鍋。
溫瀾生的唇角極為隐秘地勾了勾,面上卻不顯,輕聲道:“那你扶她作甚。你不怕這毒毒到你麽。”
祝綏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她疑心溫瀾生是故意嗆她,可望過去,她的神情又是那般無辜嬌軟。
自己果然是……想得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