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用得着貼上去聽嗎?

第6章  用得着貼上去聽嗎?

姜綢缪背對着鲛人,自己疼得呲牙咧嘴,連連抽氣。

她的右手完全沒有知覺了。

姜綢缪:【我的右手不會就此廢掉吧?】

系統:【宿主!我剛才用最大分貝的音量喊你松手,你都沒理我。】

姜綢缪甩手的動作停頓一下:【你剛才提醒我了?】

她剛才只能聽到鲛人撕心裂肺的咳嗽聲,滿心滿眼只有這一件事,畢竟鲛人都咳得噴血沫了,她只怕鲛人就這麽慘死,當時什麽都想不明白了。

鲛人在她的心裏,都已經死過一次了,她絕對不允許這樣的事情再發生!

系* 統百口莫辯。

姜綢缪:【看來是我太心急了,下次……希望沒有下次了,總之我的手……】

系統:【好在灌藥只持續了一分鐘,你也被電擊懲罰了一分鐘,估計等一天一夜就能恢複了。】

系統看不懂,但它大受震撼,或許它的處理器可以用“腎上腺素”來科學地解釋宿主的行為,但它仍舊不理解。

姜綢缪低頭看着右手,這還要麻上一天一夜。

好在她的手用處也不大,反正手也不能摸了。

所以麻就麻吧。

就是得忍着……

姜綢缪整理好心情,轉過身,剛對上鲛人的眸子,她心虛得率先移開視線。

仿佛她做錯了什麽天大的事,但她什麽都沒做錯。

盡管她知道,鲛人的眼睛哭壞了,視物模糊,都未必能看清她的眼神。

那她也心虛,那她也不敢對視。

此時的楚姝予已經不咳了,但她還是連連喘|着粗|氣,畢竟剛才咳得太厲害了,她還得緩一會兒。

姜綢缪将發抖的右手藏進袖子裏,兩步走到鲛人面前,問:“可好些了?怎麽突然咳成這樣?”

“多謝仙師關心,我沒事,都是我的錯,是我驚擾了仙師。”楚姝予現在說話還不利落,她說得有氣無力的。

姜綢缪看到鲛人的嘴角還有血,她伸出手,想用袖口去幫鲛人擦拭嘴角……

楚姝予吓得突然縮肩低頭,緊閉雙眼,整個人抖如篩糠。

姜綢缪:“……”

她剛平複一點的心又揪起來了。

“我沒想打你,我只是看你嘴角有血,那你自己擦吧。”

這回,姜綢缪連左手也一并縮回袖子裏了,她再次告誡自己,以後再有這種事,不要再貿然伸手了,鲛人是被原主這個畜生虐待慘了的小可憐,所以不要再吓到鲛人了。

盡管她不是故意的,但那不是借口,她只想力所能及地照顧好鲛人的身體……和精神。

畢竟看到鲛人戰戰兢兢的,她的心也跟着不好受。

楚姝予等了半天也沒被毆打,她聽到人渣的話,深吸一口氣,小心地用手背擦掉嘴角的血,她再試着擡頭去看人渣……

人渣正站在不遠處一臉愁容。

因為大夫來收藥錢了。

一瓶上等的止咳糖漿要足足四百靈石!

姜綢缪将渾身上下的口袋都翻遍了,最後還用顫顫巍巍的右手将散碎靈石在櫃臺上攏成一堆:“這些應該夠了。”

姜綢缪嘆了口氣,現在身無分文了,好在人渣身上還有兩塊玉佩,等會兒去當鋪全部當掉,要不然連今天客棧的房費和飯費都要交不上了。

楚姝予耳力佳,她聽到櫃臺那邊的說話聲了。

完了……

剛才那瓶止咳的藥花了人渣足足四百靈石!

這回去不得被人渣暴打逼着還錢?

她看着自己的手腕,右手還可以割,她還可以去黑市賣血還錢。

畢竟今天之內怕還是殺不了人渣,那只能先穩住她。

姜綢缪本還想着,反正這次來都來了,肯定也要被鲛人懷疑了,不如就一鼓作氣,讓大夫順便給鲛人看看病,可現在一分靈石都沒有了,沒錢再看病了,她這次只得作罷。

姜綢缪來到鲛人面前,她将右手背在身後。

“我們回去吧。”

她還拿起桌上那瓶止咳糖漿,将蓋子蓋好,藥還剩小半瓶,這麽貴的藥,拿回去留給鲛人再咳嗽的時候喝。

楚姝予扶着桌角自己慢慢站起來,但下一刻,她的手臂被扶住了。

這并不是人渣第一次攙扶她,但為什麽人渣的手抖成這樣?

姜綢缪意識到不能用右手,于是她換了一邊,來到鲛人的身體右側,用左手去攙扶鲛人的手臂繼續走。

走到門口時,姜綢缪用大袖遮在鲛人的頭頂,為她擋雨。

醫館的門口有一面落地的大銅鏡,楚姝予此時看到鏡子裏倒映的她們二人,尤其是看到鏡子裏人渣臉上那個突兀的巴掌印,她感覺更恍惚了。

這一切都好不真實。

楚姝予惴惴不安地跟着人渣回到客棧。

楚姝予這一來一回,來時被抱着沖進去,回時被大袖當傘,她沒淋到一滴雨。

倒是姜綢缪淋了一些。

姜綢缪先将外袍脫下來挂在衣架上晾幹,她再回到床邊,看着已經躺平的鲛人,盡管鲛人回來後什麽都沒問,但她還是自顧自地解釋道:“雖然我會醫術,但我只會診斷,真要治病還得有藥才行,所以我才帶你去醫館的,你放心,我一定會治好你妹妹和你的。”

她怕不被鲛人信任,怕鲛人傷心。

楚姝予完全不信人渣的話,但她又沒徹底瞎,人渣今晨的奇怪舉動,讓她更搞不懂了。

不過表面上,楚姝予還是裝出那副乖順模樣:“是,多謝仙師大恩,還有……這四百靈石的藥錢,我一定會想辦法還給仙師的。”

姜綢缪吶吶道:“你都聽到了?”

隔着那麽遠,鲛人的耳朵還真是靈。

楚姝予眨眨眼,她想:難道我不該聽到嗎?還是說,你現在坐過來,只是為了繼續騙人,而不打算提錢的事?

她想主動提錢,就是為了向人渣表示自己除了挖眼睛之外,還能賣血換錢,她怕被人渣惦記上眼睛。

盡管鲛人的眼睛若不是自己挖出,那就是一無所獲,但畢竟人渣是個惡貫滿盈的畜生,哪怕是損人不利己的事人渣也是照做無誤。

姜綢缪繼續說:“沒事,我有的是錢,不用你還,再說你不也沒錢嗎?你拿什麽還我?你就安心養着吧,一切都由我來安排。”

她在鲛人面前不是為了裝有錢,而是為了不讓鲛人動什麽賣血挖眼的念頭。

畢竟鲛人還有血和眼睛能換錢,萬一一個看不住,這心思單純的鲛人偷偷去做了傻事,她可就追悔莫及了。

她最擔心這個。

“你先躺好,我去叫廚房做早飯送來。”姜綢缪穿上外袍轉身時,又将發抖的右手藏在身前。

還好,鲛人看起來并未對她去醫館的事而産生懷疑,那就好。

姜綢缪跟夥計點完菜,她又借了把傘,冒着雨去了街邊的當鋪。

最後兩塊玉佩,一共當了一千靈石。

這點錢還是太少了。

姜綢缪揣着錢袋,站在當鋪門口思索片刻,最後将身上這件寬衣大袖的外袍也脫下來了。

這件外袍以蠶絲金線織就,當了兩千靈石。

這下姜綢缪揣着三千靈石回去了。

這些錢應當夠房費和飯費了,也夠如果鲛人在系統升級之前再出什麽意外,她還可以拿錢去救鲛人。

就是……有點冷。

畢竟天還下着大雨,她也才淋了雨,如今沒了外袍,她只能忍着。

剛進客棧将傘歸還給夥計,姜綢缪就打了一個哆嗦。

她覺得在眼冒金星,腳步也愈發虛浮。

姜綢缪:【系統,我是不是又中什麽毒了?快解除負面效果。】

系統又發出尖銳的爆鳴聲:【宿主!這不是中毒!你的san值只有60了!你快做點什麽恢複san值啊!】

姜綢缪晃晃悠悠地往回走:【我不是只花了10個san值兌換道具嗎?怎麽掉得這麽快?】

系統:【你的右手在遭受莫大的疼痛,疼痛會使人狂掉san值的!宿主!san值掉到0你會死的!】

盡管姜綢缪不喊不叫,但不代表她的右手不曾痛徹心扉,她只是忍慣了。

姜綢缪:【怎麽快速恢複san值?】

系統:【做讓你精神愉悅的事!】

姜綢缪不能死,她已經死過一次了,她現在活過來,是為了救鲛人,是為了替原主這個騙子贖罪,她跌跌撞撞地走到客房門口,視線裏看到連門框都扭曲變形了。

精神愉悅的事。

門板“吱呀”一聲被推開,姜綢缪直奔床上平躺的鲛人而去——

“小魚,我……讓我給你診診脈搏,聽下心跳吧……”姜綢缪的聲音抖着。

楚姝予沒聽懂,下一刻,她就感覺到胸|前一沉。

是人渣将腦袋枕了上來。

盡管姜綢缪都已經頭暈得快失去意識,但還是沒用力地壓着鲛人,她将耳朵貼在鲛人的心口,聽着鲛人“砰砰”的心跳聲。

鲛人心跳的頻率在變快。

姜綢缪聽到這個聲音,心裏感覺軟軟的,這個聲音讓她感覺到鲛人還活着,最後的悲劇還沒有發生,這是她前世最大的心理慰藉,所以san值也在逐漸上升。

果然有效。

同時升溫的還有姜綢缪的耳朵,她的耳朵抵在柔軟上,逐漸變紅。

耳朵變紅不是壓的。

如此輕觸,怎會壓紅?

san值上升得更快了,不光是因為心跳聲,還有某種觸感。

楚姝予垂眸看着枕在自己心口的人渣,她感覺到人渣并未完全将腦袋的重量全壓上來,像是生怕壓疼了她。

人渣會怕她疼嗎?人渣的毒打還歷歷在目。

可她不敢動,她奇怪的是,她應該心裏厭惡才是,應該想要将人渣的腦袋推開才是,可是……她現在感覺心裏有什麽被觸動了。

她的心裏是充滿滔天恨意不錯,但她還有一絲絲分辨是非的理智。

今晨她咳嗽劇烈,人渣那麽心急地抱着她沖去醫館,如此心切,是擔憂嗎?

可是前世,她累得倒在地上爬不起來,人渣嫌棄她擋路,将她一腳踢遠了。

那現在呢?楚姝予咬緊了下唇,心裏亂成一團,她努力地回想前世人渣有多麽惡劣,試圖将此刻心裏升起的感動淹沒下去。

人渣現在就是在占便宜才對!

什麽聽心跳?這麽幼稚的借口!

可楚姝予不敢反抗,她現在都沒有十足的把握殺了人渣,那就不能暴露。

而且……人渣為什麽在發|抖?

楚姝予的眼睛不好,但她清晰地感覺到,人渣是疼得發|抖,甚至還有壓抑不住的喘|息聲傳來。

人渣好像很難受?

人渣在忍耐什麽?

“仙師,你到底怎麽了?”楚姝予試着問。

如果人渣病了,那就趁她病,要她命!

簡直是天助魚也!

“沒事,我聽聽你肺的呼吸音,你慢慢深呼吸……”姜綢缪意志力驚人,她的san值都掉到崩潰邊緣了,她還能想着借口安撫鲛人。

楚姝予滿心懷疑,但還是聽從人渣的話做了一個深呼吸。

姜綢缪的耳朵可是貼得嚴絲合縫,她當然能聽到鲛人肺呼吸的聲音。

一張一合,像是整個人被吸入珊瑚叢,被海水包裹,一股柔軟的情緒在心間流淌,随即又被推出珊瑚叢。

一來一回,如此反複,輕盈得仿佛乘風蕩秋千。

姜綢缪的右手此刻還在疼着,疼痛使她的san值持續降低,但是只要她貼在鲛人的心口,聽着鲛人的心跳聲和呼吸聲,她的san值又在上升。

“嗯……小魚寶寶做得好棒,可以再深呼吸一次嗎?”姜綢缪覺得自己很卑鄙,仗着鲛人心思單純好騙,連這樣哄騙的話也說得出口。

楚姝予又深呼吸一次,這一次,她鬼使神差地,覺得自己也放松了一點點。

而且,人渣這樣哄人的語氣是她不曾聽過的,她自從母親去世,妹妹重病,被族人嫌棄排斥,上岸後又一直被騙,她很久沒聽過這樣溫柔的哄人的話了。

本來人渣貼得如此之近,還是一進門就撲過來的,她都吓壞了,但現在,不知道是因為看着人渣淩亂的炸毛模樣,還是因為人渣不知在忍什麽痛苦,還是因為反複地深呼吸,還是因為……那句哄人的話。

總之她從巨大的恐懼中逃離了一步,第一步。

“好棒,小魚做得好,再來一次……”

楚姝予眯了眯眼,只是聽從人渣的指令深呼吸而已,這有什麽可誇的?

前世被人渣騙得挖眼斷尾,也沒得到過一句誇贊,全都是催促和辱罵罷了。

不對,這是在胡思亂想什麽?

前世今生都是被騙,難道還要分出個行騙話術的溫柔與嚴苛嗎?

楚姝予睜開眼,看着仍舊貼在這裏的人渣,她伸出手,摸了摸人渣的腦袋,問:“仙師,你還好嗎?”

她不是關心,是在試探,試探要不要借此時機殺了人渣。

姜綢缪頭疼欲裂,她編不出更多的借口了,她擔心san值回升的速度太慢,她倒不會歸零而死,但有可能會暈過去,如果她不省人事,怕鲛人會擔心害怕,她用左手将懷裏的錢袋拿出來,放在枕頭旁。

“這是我所有的錢,都留給你,你不許再去賣血了,如果我失去意識,你不用管我,照顧好你和妹妹就好,我自己會醒過來的。”

姜綢缪交代完,就暈過去了。

目前san值回升的速度,還是比不上下降的速度,只能等待疼痛降低,再慢慢回升。

楚姝予頓時感覺到一沉,原來人渣剛才醒着的時候,當真沒壓下來?只是保持着這個姿|勢堅持着?

她拿起枕頭旁的布袋,裏面有三千靈石,還有四張當票。

人渣當了什麽?

紙上的字太小了,楚姝予看不清楚,但她意識到,人渣的外袍沒了。

所以人渣是去把衣服當了,換錢回來?

這還是她認識的人渣嗎?

那既然現在人渣暈了,要不要……趁機殺了她?

楚姝予怕一刀殺不死,那就得多做準備,她挪開人渣的腦袋,伸手将床幔上的繩子拆下來,三下兩下将人渣的手腕和腳腕都捆成個死結,她同時發現人渣的右手抖得厲害,可外表卻沒有傷,估計是走火入魔了吧。

她還将人渣的貓爪拂塵法器藏在床底,省得人渣醒來用法力解開繩子。

這下好了。

就不怕人渣掙脫了,也可以補刀。

可她還是沒出刀,她昨天重生時,可是想着立刻手起刀落為自己複仇的,但現在……在遲疑什麽?

楚姝予坐回床邊,看到人渣暈着還在發|抖,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摸了摸人渣的腦袋。

因為她看到人渣疼成那樣,不免物傷其類,有一絲絲的心軟。

不過心軟歸心軟,仇恨歸仇恨,殺也歸殺!

可其實人渣照顧了她不止今晨這一次……

不,不要再想了,還在猶豫什麽?

為什麽不立刻動刀殺了人渣?

這簡直是天賜良機!

到底還在猶豫什麽!

突然“嘩啦”一聲,是竹筒裏傳來動靜。

楚姝予意識到一件事,那就是現在人渣莫名其妙暈了,那幻術也該立刻結束才是。

那麽竹筒裏現在的是……

她撐着身子挪下床,早上咳得後背都在疼,她直不起腰,只能彎着身子一瘸一拐走到桌邊。

她看到竹筒裏的小紅魚見自己過來,還吐了一個螺旋上升的泡泡,泡泡觸及水面,“砰”的一下炸裂。

她的心中也有什麽炸開了!

這個螺旋上升的泡泡,是她小時候教妹妹吐着玩的!鲛人沒變人之前都是魚,魚也沒什麽玩的,只能吐各種泡泡玩。

所以就算人渣的幻術再高明,也不可能讀心知道吐泡泡這件事!

那妹妹是真的?!

此時,床邊傳來聲音,是姜綢缪醒了,可她被捆住手腳,好在她身體強壯,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看向桌邊如同石化的鲛人……

“發生什麽了?妹妹出事了嗎?還有我怎麽被捆起來了?是我剛才意識不清自己捆的嗎?”

“小魚?你怎麽不說話?你的背怎麽直不起來?是又咳嗽了嗎?”姜綢缪的雙手還被捆着,她左顧右盼尋找一下,雙手一起指着桌角說:“止咳糖漿就在你手邊,想咳了就快喝一口,別忍着,要不然你該咳壞了,怎麽不說話?你也意識不清了嗎?”

楚姝予驟然回神,她不可置信的目光一寸一寸地轉過來,看向床上的人渣,人渣雙手雙腳都被捆着,正以艱難的姿勢坐在床上,而人渣的雙手指向這邊,話語之間,卻還在……關心她?

可人渣的右手都被捆起來了,卻還在劇烈地顫|抖,明明人渣都自顧不暇了,現在卻還惦記着她?

姜綢缪感覺鲛人這個目光好陌生,難道是小紅魚死了嗎!

姜綢缪并不知道自己暈過去多久,她更急了!

她一個挺身跳下床,可是腳腕也被捆在一起,她又解不開繩子,只能雙腳并攏,一跳一跳往桌邊跳去,像是草原上奔跑跳躍的兔子。

一想到鲛人可能出事了,她急得眼眶都紅了,那更像兔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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