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可以再來一次嗎?
第27章 可以再來一次嗎?
姜綢缪在門外時, 聽鲛人叫得那麽急,還以為是鲛人出事了,闖進來一看, 她又差點退出去。
因為鲛人一|絲|不|挂地坐在浴桶裏, 兩只手的指|尖扒着浴桶邊沿,正眼巴巴地望向門口方向。
姜綢缪不小心撞見鲛人洗澡, 下意識就要回避, 轉念又想起來, 這是鲛人叫她進來幫幫忙的。
她立刻将房門關上,防止大堂的冷風吹到鲛人, 也怕被大堂的人看到裏面。
盡管門口還有一處屏風遮擋,其實冷風吹不進屋裏。
“仙師, 我的手夠不到, 仙師能幫我洗嗎?”楚姝予的聲音還帶着一點啞,不光是因為被酒灌的, 還有昨夜叫的。
她就喜歡叫喘,爽了就叫, 爽了就喘,再也不用擔心因為發出一點聲音而被人渣毒打辱罵,恰恰相反的是,她叫得越大聲,仙師就會更多次的表揚她——小魚寶寶真棒。
楚姝予說完自己害羞半天, 卻見仙師還呆愣地站在門口, 像是又變成石頭人了。
她想起海裏有一個叫做望妻石的傳說, 相傳岸上一對妻妻恩愛多年, 女人的妻子出海時被海浪卷走,女人就每天都在海邊眺望大海, 期待再次見到她的妻子,妻子再也沒有出現,女人就化作了海邊一塊高聳入雲的大石頭。
楚姝予想着想着渾身打了一個哆嗦。
什麽妻不妻的!
她不是冷的,她是被自己的胡思亂想給吓的!
這回“石頭人”有反應了。
姜綢缪看到鲛人打哆嗦,她連忙問:“是不是太冷了?我去叫夥計再送些熱水來。”
楚姝予叫住轉身就要跑的人:“仙師留步,我不冷呀,魚其實不怕淋雨,也不怕冷,我只用了一點點熱水,再熱我就該熟了……”
“噢噢……”姜綢缪尴尬地摸了摸耳朵,她發現自己的耳朵也“熟”了。
鲛人說的第一句話其實她聽到了,但她覺得是自己聽錯了。
是不是心裏太期待了,她等待鲛人再吩咐一次,她這次肯定全神貫注地聽,絕不會再卑鄙地聽錯成什麽幫我洗澡雲雲。
“仙師,能不能來幫我洗澡呀,嗯……會不會太麻煩仙師了呀?”楚姝予又重複了一遍,說完,她還不好意思地往水下鑽了鑽,水沒過她精致的鼻子,只留一雙深藍色的眼睛露在外面,還在緊緊地盯着門口的“石頭人”。
原來沒聽錯!
姜綢缪一聽什麽麻煩不麻煩的,她趕緊上前來,但是視線卻移開,不敢盯着鲛人的臉。
楚姝予見仙師雖然過來了,但是她卻發現仙師變得疏遠了,連看她一眼都不。
明明昨夜,仙師還刻意點燃蠟燭,還将幻境變得天光大亮,就是為了看得清清楚楚。
果然如她所料,仙師的那些溫存,當真只是為了修煉,從不是喜歡她。
如今不修煉了,仙師就不想再看到她遍布傷疤的身體了。
魚魚剝掉魚鱗後,肌|膚上的傷疤猙獰吓人。
鲛人是海裏最愛美的種族,就連她們沒有化形之前,還是魚魚的時候,撿到漂亮的貝殼都會叼回自己的小窩裏用來裝飾。
更何況是楚姝予這樣本就長得很貌美的鲛人。
“咕嚕”一聲,水面冒了一個泡泡,楚姝予變回原形。
半截深藍色的小魚漂浮在水面上,兩只小魚鳍還動了動。
“仙師,我想洗洗原身……”
其實鲛人有三種形态:完全是魚;上半身是人,腰部以下是魚尾;完全是人。
但因為楚姝予的尾巴砍了,她變成魚也只能是半截魚。
當然也變不了第二種形态,沒有半截的人。
姜綢缪站在浴桶旁,她看着水裏游來游去的小藍魚。
半截小藍魚如同一只小貓大小,魚的身上沒有鱗片,只有剝掉鱗片後留下的花紋,看起來真讓人心疼。
姜綢缪知道鲛人為什麽請她幫忙了,原來是她的魚鳍太短,夠不到身體。
真的可愛。
而且鲛人變成這副樣子,她的心裏只有心疼,并無半分情欲,她也就更輕松一點了。
可以不用繼續在心裏罵自己卑鄙了。
姜綢缪一手撐着魚鳍将小魚架起來,另一只手拿柔軟的小毛刷刷着魚。
她還關心道:“力道怎麽樣?”
畢竟鲛人沒了堅硬的魚鱗,不過這洗澡毛刷本就是用來給人洗的。
“仙師的力道剛剛好。”小藍魚沒有眼皮,不會眨巴,但她的心裏在眨巴,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仙師,盡管,她看得不太真切。
不光是因為眼睛壞了,還有氤氲出的水霧,還有……濕潤的眼眶。
“那就好,疼了告訴我。”
姜綢缪刷完一邊小魚鳍,又去刷另一邊,刷到某一處時,小魚突然笑了起來。
“啊?魚也有癢癢肉嗎?”姜綢缪吶吶道。
“沒有呀……”小藍魚扭了扭腰身,其實她是想要甩甩尾巴的,可惜沒有尾巴,只能這樣表達心情了,“我是突然想起高興的事。”
“什麽高興的事?”姜綢缪按着小藍魚的腰,刷她的頭頂,“是我也可以知道的事嗎?”
“是妹妹有救了!”楚姝予說着,高興地用小魚鳍揮舞起來。
水花飛濺,差點噴濺到姜綢缪的臉上。
“啊啊仙師……對不起……”楚姝予不撲通了。
“不用道歉,我也為此高興。”這是姜綢缪第二次看到小魚這麽開心的笑了,她就知道,自己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她一定會改寫鲛人的結局,一定會讓鲛人拿回失去的一切,也會讓鲛人從未笑過的臉上,挂滿燦爛的笑。
此時,窗外傳來“呱呱呱”,是客棧大門口那只小青蛙蹦到了她們的窗外,* 蹲在窗下蹦蹦跳跳。
連雨聲都漸漸變小了。
仿佛世間所有的一切都在和她們一起高興。
楚姝予從來沒有這麽高興過,她也知道自己笑不了多久了。
但現在還大着膽子讓仙師幫忙洗澡,仙師竟然也答應了,她覺得自己沒什麽心願了。
已經知足了……嗎?
楚姝予的魚鳍慢慢不動了,她有些失落,身體也随着水溫變涼了一些。
她還想縮在溫暖的懷抱裏,被親|吻,被吮|吸,被……
但是沒有機會了。
她“嗖”的一下變回完整的人,剛才她是被仙師抱在手上刷腦殼,現在變回人,她就坐在仙師的臂彎裏……
還好姜綢缪手臂有力一把就給接住了,要不然驟然變出個大活人,她非得被拽進浴桶裏去不可。
“怎麽變回來了?是我刷到你神奇的開關了嗎?”姜綢缪看了看鲛人的頭頂。
鲛人的頭發濕漉漉的,濕發貼在姜綢缪的手臂上,她的心裏癢癢的。
癢不是因為濕發,而是柔|軟的觸|感從她的臂|彎傳上來。
有點太超過了,她們一定要保持這個姿|勢嗎?
是不是太暧|昧了?
而且鲛人又不穿衣服,又不在水裏,反而坐在她的手臂上,此刻還是天光大亮,鲛人身|上的處處紅|痕都昭示着昨夜有一場多麽激|烈的情|事。
這簡直就是在處刑姜某人。
“仙師……”楚姝予坐了半天,她盯着仙師,看到面前之人的臉一點點變紅,真奇怪,不穿衣服的是她,為什麽臉紅的是仙師?
姜綢缪受不住了,她将鲛人放回水裏,又拿起毛刷,她只盯着水面,不敢看鲛人的身體。
“你轉過去,我給你洗洗背吧。”
“好呀。”楚姝予攏了攏水裏如海藻般漂浮的柔順長發,她将一大捆長發攥在手裏,放在身前,然後雙手扒住浴桶邊緣,将後背露出來。
鲛人的後背有大塊小塊的淤青,因為已經過去了兩三日,這些淤青都散開了不少。
姜綢缪第一次見到鲛人的背,她倒吸一口涼氣,臉色變得陰沉,她生氣了。
她記得書中寫過,鲛人在風月樓賣唱時被壞人打過,背後有傷,但她沒想到傷得這麽重。
那她還将鲛人壓着親,壓着……!
簡直是禽獸!
“仙師,我的背是不是很難看呀……”楚姝予這回不用手指扒着浴桶邊緣了,而是将手臂都搭在浴桶外,連脖子也抵上去,一副垂頭喪氣的可憐模樣。
“是那些打你的壞人的錯,你的背像一只蝴蝶,很好看,不許妄自菲薄。”姜綢缪将柔軟的毛刷放到一旁,她用手去幫鲛人洗背。
“嗯……”楚姝予感受到背後傳來指腹的觸感,她渾身一麻,心裏也麻,鬼使神差地問:“打我的都是壞人嗎?那仙師呢?”
這句一出口,楚姝予感覺身體徹底涼了。
房間裏暧|昧的氣氛散去,只剩下冰冷的對峙。
楚姝予在想,是不是惹怒仙師了?
怎麽就突然話不過腦,胡言亂語了呢?
只要仙師能救妹妹,打罵她都能忍。
“對不起……”姜綢缪觸電一般收回手,她在為不是自己做過的事道歉,“我以前不該打你。”
後面贖罪的話,姜綢缪就不說了,因為她聽到系統在她腦海裏大喊魚心培養成熟了。
不耽誤時間了,該做正事了。
“仙師不必道歉。”楚姝予轉過身來,她有些震驚,原本她以為會觸怒仙師,但仙師這副自責的模樣……還有,仙師不會真的掉小珍珠吧?
“先不洗了,魚心長好了,我們先忙正事吧。”姜綢缪擦幹了手,轉過身時,還捏了捏自己的臉,讓自己別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
今日鲛人笑了兩次,這是鲛人開心的日子,是大喜的日子,不可以讓鲛人看了傷心。
楚姝予一聽魚心好了,她手忙腳亂地從浴桶裏往出爬,剛才沒想明白的事情可以等下再想,妹妹的病更急迫些!
姜綢缪将桌子收拾出來。
銀箱子擺在桌上。
此刻,有三顆心在撲通撲通的狂跳,一顆是鮮活的魚心,這是妹妹待移植的心;一顆是楚姝予的心,她在為妹妹的重獲新生而高興;一顆是姜綢缪的心,她在為鲛人而高興。
當然妹妹的心太微弱了,忽略不計。
姜綢缪将工具一樣一樣擺出來,她得提前向鲛人解釋一件事。
“我一會兒會先将你妹妹的心挖出來,再換上新的心,畫面可能會有些血腥,要不你去那邊等候,等好了我會叫你的。”姜綢缪覺得讓鲛人親眼看到妹妹被開膛破肚,她怕鲛人會想起不好的回憶,盡管她覺得,她的提議鲛人不會聽。
楚姝予果然搖頭如撥浪鼓:“仙師就讓我看着吧,我擔心……我不是不信任仙師的醫術,我只是想看着。”
她已經聽到銀箱子裏的心跳聲了,她相信仙師的醫術,她也做好了換完心就獻出鲛人骨赴死的準備。
盡管還有太多的不舍,但這已經是她重活一世能做到的最好了。
“好,那你害怕的話,就閉上眼睛。”姜綢缪準備好了器械和麻醉劑,她在進行最後的消毒。
楚姝予的心底泛起一陣苦澀,她曾挖過眼、拔過鱗、砍過尾,什麽樣的血腥她沒有見過?
哦,那時候她瞎了,她确實沒見過幾次,也就賣血時見的多些。
但是當她看到妹妹的脊背被剖開時,她還是控制不住站了起來。
姜綢缪知道坐在身後的鲛人站起來了,她歪歪頭,手上的動作不停:“正好能幫我擦擦額頭的汗嗎?”
楚姝予顫抖着手幫仙師擦汗,她吓得不敢呼吸,生怕自己多呼吸一下,就害得妹妹換不了心了,盡管跟她沒有任何關系。
姜綢缪将舊心摘下,打開銀箱子。
箱子裏的魚心泡在液體裏,還撲通撲通跳動着。
楚姝予剛坐下沒一刻鐘,又站起來了。
她的腿不好,不能久站,但她實在揪心。
直到最後縫合,撤去呼吸機,她看了一眼空間裏的心電監測,長出一口氣,摘下口罩和手套,轉過身對鲛人說:“恭喜你,換心很成功,再過一刻鐘,妹妹就麻醉醒來了。”
雖然手術成功了,但移植後的維持治療也很關鍵,但姜綢缪來不及繼續說,倒頭就暈倒了。
因為她站了足足五個小時,連午飯都沒吃,連口水都沒喝。
這是一場很大的手術,她作為初學者,第一次操刀也做得事無巨細,她精神緊繃了五個小時,生怕稍有手抖,萬劫不複,她實在太累了。
楚姝予看着仙師倒在她的面前,她看到妹妹的魚鰓翕張,妹妹還活着,于是她蹲下身,去探仙師的鼻息,仙師也活着。
這是又發病了嗎?
楚姝予現在又想哭又想笑。
但她現在最重要的是将仙師拽到床上去。
不能讓仙師躺在地上,人族怕涼,仙師已經淋雨病倒過一次了。
楚姝予的腿腳不好,但這幾天吃得飽,讓她有了一些力氣,她将仙師的手臂搭在肩上,使出全身的力氣,将大只的仙師拽到床上,等将仙師的鞋子脫下,蓋上被子,再用手帕擦去仙師額頭上的汗,她自己也忙活得氣喘籲籲,倒在床邊地上,站不起來。
她即使站不起來,爬也爬到了桌邊,她撐着凳子站起來,趴在桌上,一邊喘|息着,一邊去看小竹筒。
妹妹已經麻醉醒了,她的魚鰓大幅度地呼吸着,還在水裏竄來竄去,像是一只噴墨後飛快逃竄的墨魚。
楚姝予又哭又笑,她撈起妹妹,将耳朵貼在妹妹的魚頭去聽。
果然是“撲通撲通”猛烈的心跳聲。
仙師不曾騙她。
仙師真的治好了妹妹。
就是這心跳聲怎麽和銀箱子裏聽到的不太一樣?
小紅魚用小魚鳍摸了摸姐姐的臉頰,想讓姐姐別哭了。
楚姝予将妹妹放回小竹筒裏,她跪在地上,面朝大海的方向,雙手合十,閉眼還願:“娘親,你交代給我的任務完成了,妹妹活下來了,您在天之靈可以安息了。”
小紅魚從水面跳出來,甩了甩尾巴又落回水裏,發出“撲通”一聲。
楚姝予扶着凳子慢慢站起來,她将食指豎在唇邊,對妹妹囑咐道:“噓——不要吵,仙師睡着了,她是我們的救命恩人。”
小紅魚也想學姐姐用魚鳍捂嘴巴,但是魚鳍太短了,夠不到。
楚姝予留戀地看了一眼妹妹,蹲下将剛才哭出的鲛珠一顆一顆撿起來,都收進錢袋。
現在妹妹的病治好了,也該到她按約獻身犧牲的時候了。
看仙師如此履行承諾,她希望能用這些鲛珠,換得仙師幫她将妹妹送回大海。
那她就徹底可以瞑目了。
不能瞑目……
她還想再做一次。
可以嗎?
即使昨夜再溫柔,她的心仍舊缺失一小塊,是填不滿的空缺,那裏裝着懷疑和恨。
現在懷疑變成信任,恨也一筆勾銷。
她的身體雖然還很殘破,但心也變得完好無缺,她想心無雜念地做一次。
但應當……沒有機會了。
楚姝予趴在床邊,她溫柔的視線一次次描摹着仙師的睡顏,她又輕輕貼在仙師的心口,聽着熟悉的心跳。
她到如今還是沒想明白,仙師為何判若兩人。
不需要再想。
她也不忍心再想下去。
她不知道該怎麽面對醒來的仙師,她怕自己忍不住會親吻上去,會哀求仙師再來一次,就當是可憐可憐她,這是她最後的遺願。
她不想讓自己淪落到到那種可憐的地步,她不能沉浸在那些明明是修煉而非真情的溫柔中了。
所以她選擇先一步對自己動手。
仙師當真能活死人、肉白骨,看來也真能取鲛人骨。
如今已經治好了妹妹,下一步就是取她的骨。
所以她将自己提前料理好,省得仙師麻煩。
她脫去衣衫,她不由自主摸了一下自己的身體,她的指腹摸過每一處紅|痕。
心裏升起的舍不得是怎麽回事?
她将骨刀放在一旁,呈大字趴在桌上,閉着眼,聽着窗外又變大的雨聲,還有窗下逐漸遠去的呱呱聲。
等仙師醒來,請立刻來取她的鲛人骨,除了懇求仙師将妹妹送回大海,不要再多說一句廢話。
除此之外,再多說半個字,她真的會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