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廈
藍 寶 石大廈
天空是藍色的，地面是灰色的，草坪是綠色的。
你的認知沒有問題。
你還清醒着。
你沒有做夢。
只是這裏已經沒有人了。
“……。”
南國站在工廠門口，有些恍惚。
她幾乎要分不清現實與夢境，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回到了昏昏沉沉的小學，她重複着一模一樣的和兒時相似的動作，看不清文字，找不到人，伸出手卻只是摸到一片熟悉的空氣。
像夢裏一樣，都很熟悉，可她記不起來。
也不知道自己是誰。
初中，很美好的初中。
有很多人，她總能聽見人聲鼎沸，她會看見江平月的嬉笑打鬧，她吃得到校門口小攤裏的手抓餅，好像新生，好像大家都還在。
現在不是了。
又是她一個人。
站在只有她的夢裏。
好像三年的初中是一閃而過的幻覺，明明發生過，腳下的堅硬冰冷卻提醒自己，現在也是真實。
她朝外走。
新修了地鐵，地鐵總是一種更快速的出行方式。
南國在進地鐵站口前往外看了一眼。
工廠的原處，高聳入雲的樓層層疊疊，像一根根尖刺紮入天空。
夜晚，那裏會亮着燈，閃耀到蓋過月亮。連洗手間也一塵不染，精致的皮鞋踏過鋪着地毯的大理石磚。
童年愛吃的零食淡出視野，取而代之的是新潮的進口食品。一家又一家的奶茶店開始紅火，二塊一杯的沖泡奶茶被逐出小吃街。手機與網絡徹底融入所有人的生活，互聯網的極速發展讓過去成為了更為遙遠的代名詞。
南國當時艱難地适應着國外的生活，正巧流行歐美風，她在商店裏看到網紅爆款的名牌包，看到街邊随手一拍加個複古濾鏡就能做背景圖的雪糕店，最高層的公寓配着落地窗，無論白天黑夜都能俯瞰大半個城市。聽說她去留學，好像誰都高看她一眼，求着她幫忙代購，或者一個不落地在她發的看演唱會的動态裏評論。
……。
有多艱難呢？
南國只覺得有一種割裂感，因為改變得太快，發展得太快。她的靈魂還沒跟上節奏，身體卻下意識地超前跑。
她的社交圈逐漸移到國外，卻也還和之前的朋友偶爾聯系。
越來越多的人使用微信，□□都顯得略遜一籌。她上完語言課回來刷朋友圈，看到江平月的自拍照。少女出落得越發成熟好看，精心打扮下幾乎像個明星。南國本想誇贊，卻覺得對方有點陌生，也說不清心理那股奇怪的感覺。
江平月才十五歲。
這樣的打扮……合适嗎？
她最後只是點了個贊，沒過一會兒，江平月卻主動打電話給她。
“你在國外怎麽樣？對了，我看到你買了新款的包包！她們家的高跟鞋怎麽樣？你能幫我拍幾張實物圖嗎？”
“是我家裏人的朋友送的。好，我幫你看看。”
“要那個8cm的噢。”
“太高了吧？你現在穿……”
“哎呀，我又不會在學校穿。有朋友帶我出去吃飯，總得穿成熟些吧？”
“什麽朋友？”
“反正他對我挺好的。還有幾個牌子，我等會發你，能幫我一起看嗎？放心，我找好代購了，不麻煩你，我就是擔心實物圖和她們發的不符。”
“……好。”
江平月喜笑顏開地挂斷電話，沒過幾秒，好幾張照片傳輸過來。南國大致看了看，在國外近兩個月，她對名牌倒也有點了解——畢竟現在來留學的都有些資金。她自己不感興趣，總是要和朋友出去玩的。
只是，這些單品，過于成熟了。
南國不知道江平月為何突然接觸名牌，在她印象裏，對方只是個比較注意外貌的會社交的女生。
她先在官網查了查，價格讓她也吃了一驚。
太貴了。
南國并不亂花錢，出國後，家裏給的銀行卡從來沒限額。事實上，家裏對她的花銷一直很大方。
但江平月不是。
初中時，每周的零花錢，她第一天就會花完。
她家不會給她這麽多錢。
何況這些單品的價格，即使南國看了也皺眉。
她哪裏來的錢？
南國不想把朋友與不好的事聯系起來，可她又十分擔心江平月把控不好尺度，一意孤行。
那會真正害了她。
大家初中畢業，都是小大人了。
她們并不是完全不懂。
不合适。
無論是選擇的單品款式，還是價格。
真的不合适。
南國很想說什麽。
她想打字，卻停了下來。
沒用的。
早在初中的時候，南國已經暗示過。
江平月不以為然。
……沒用的。
人生從出生便有所決定。
後天的走向，卻也部分把握在自己手中。
怎麽勸都沒用。
南國把手機丢到一邊，拿被子蒙住頭。
初中三年确實像萍水相逢。
大家過了這個岔路口，就各奔東西。
即使她追憶，想念，即使她放慢腳步。
也不可能回到原點。
何況她不可能為此放慢腳步。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考慮的也不再僅僅是簡單的感情。
很奇妙的，明明只是初中畢業，南國突然領悟到所有老師都提過的那句話。
學生時代是最美好的。
出了社會，就沒這麽簡單了。
她有一點累。
她睡着了。
南國走進地鐵站。
很有科技感。
比起公交車站，地鐵站确實顯得很有科技感。
機器刷卡代替人工，幾分鐘就能上一班飛速的列車。
沒有售票員舉着售票機賣票檢票，大家都方便了許多。
不用站在凳子都沒有的車站裏等二十分鐘，說不定路上還會塞車。
報刊亭很難看見，一批一批的新樓雨後春筍般冒起。
連地鐵上的海報也變得高清漂亮，電腦壁紙除了一批動态貼圖。
Flash小游戲，綠草坪後的小房子，低像素的色彩豔麗的廣告。
好像從來沒有存在過。
發展體現在方方面面，而她記憶中的方方面面一個個消失。
八百米外，就是那棟遺留的工廠。
其實也不只是國外的南國和她的差距。
光是八百米的距離，工廠也趕不上觸手可及的發展。
在工廠裏時。
遠處的高樓大廈，也像貼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