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無賴教學

無賴教學

雲歸處微微一笑,随後懶懶散散地往後一仰,長嘆道:“累呀!”

“畢竟我昨天一晚上都沒有睡個好覺,現在又要繼續趕路,一會兒還要應付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刺客,我都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好好地休息一下。”

試霜刃便從馬車上的軟塌上站了起來。

“那你來這裏坐罷。”

雲歸處更加确定了,他确實不是個壞孩子。

頂多只是脾氣壞了點,嘴巴毒了點——但相處久了,又會覺得他這兩點也十分可愛。

要是沒了這兩個特性,姜小公子除了面皮生得好看些,就只是泯然衆人矣了。

不過雲歸處是真的累了,此時自然不會跟他客氣。

于是他毫不客氣地坐到了軟塌上,登時感覺舒爽無比。

試霜刃垂着眼,坐在他剛才坐着的地方,好像對他那把破破爛爛的劍很有興趣似的。

“你的劍很厲害,”試霜刃說,“我一開始還以為你只會掌法。但昨天看到你跟鬼陰比試,我就知道,江湖裏已沒有幾個人能跟你比試劍術。”

雲歸處笑道:“其實我什麽都會一點,但什麽都比我師父要差一點。”

試霜刃道:“我沒有見過武林盟主——好像世上的所有人都沒有見過武林盟主,我只在別人的口中聽說過他是個如何風光的人物。”

“那你呢?你見過他嗎?”

雲歸處道:“我是他唯一的親傳弟子,怎麽可能沒有見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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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霜刃拿過他的劍,将劍刃從劍鞘中拔出來了一點。

令他有些失望的是,不管怎麽看,這也只是一柄普普通通的長劍而已——普通到随便在街上的鐵匠鋪裏都能用最便宜的價格買上一柄。

如果這是把絕世神兵,試霜刃還能安慰自己是武器差距,可現如今親眼所見,讓他覺得既慶幸,又失落。

慶幸的是有這麽一個人在身側,獲取秘籍的路程想必不會太過艱難;失落的是自己與這人差距着實過大,從家中出來,離了師父,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試霜刃收了劍,又問:“那你師父是個什麽樣的人?”

雲歸處倒是有問必答:“你具體問的是什麽?”

試霜刃沉吟道:“譬如長相、性格、所用功法之類的……?”

雲歸處認認真真地思索着,過了片刻,才終于回答道:“他是個長相很醜陋的人,滿臉痦子、疤痕遍布,估計是年輕時不檢點留下來的傷。他不想讓別人知道堂堂武林盟主居然長得這般醜陋,所以從來不在人前露臉。”

“但他雖然長得醜陋,心地卻很善良,不然也不會将我從冰天雪地裏撿回來養大了。所以在他生前的時候,我也從來沒有将他的長相告訴過給別人聽。”

“他會用的功法很多,像是劍術、掌法、槍法之類雲雲,說是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也不為過。而現在我們要去找的這本秘籍,就是他的畢生所學,也怪不得那麽多人觊觎。”

試霜刃聽得入迷,腦海中已不自覺地浮現出了一個醜陋但高大、偉岸的人物形象。

他點點頭,道:“畢竟外在不過一副皮囊而已,像他這樣厲害的人物,就算讓人知道他生得如何模樣,也不會抹殺他在武學上的成就。”

“但……我還是很好奇,既然他如你說得這般強大,那為何會被人所殺?”

雲歸處粲然一笑:“姜小公子知道的罷,‘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這個道理。”

“不過說實話,我也不曉得他到底是怎麽死的。畢竟等我趕回去的時候,他就已經變成了一具幹巴巴的屍體倒在了書房裏,除了我,誰都沒辦法想象他居然曾經是雄霸一方的武林盟主。”

“後面的事情,你就知道了。”

既然無法洗刷冤屈,那就只好拿到秘籍,不讓秘籍落入其他有心人之手。

所以他們現在才會相遇,并且坐在同一輛馬車上去往同一個目的地。

千言萬語,彙聚成簡單的“緣分”二字。

試霜刃不想可憐他,雖然他的經歷确實很值得同情,但他卻不是一個需要同情的人。

“姓宋的,”試霜刃忽然叫了他一聲,提議道,“進城之後,我給你買件衣服罷?”

雲歸處眨了眨眼:“呀,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啦?居然對我這麽好?”

試霜刃将頭一扭,悶悶道:“不是……”

“我感覺你身上太髒了,我有點兒受不了。”

雲歸處笑語晏晏的:“姜小公子即便嫌棄我髒,不還是讓我坐了你的位兒麽?”

“雖然旁人可能覺得小公子說話歹毒,但我卻知道,你肯定是在意某些事情又不好意思說出口,所以才故意說得這麽難聽的。”

“姜小公子呀,有的時候也試着直白一點說出口嘛,畢竟我又不是你肚子裏的蛔蟲,哪裏能每時每刻都讀懂你的心思呢?”

“你且說來讓我聽一聽,知曉你的目的是什麽,也好讓我這個做前輩的好好寵寵你呀!”

聽着他這派抑揚頓挫的調調,試霜刃登時好像被人赤條條地扒開了似的,他面上燙得不行,卻只得故作兇狠道:“你……你瞎說什麽混賬話!現在不給你坐了,你下來!”

雲歸處恍若未聞地往下一躺,直白道:“不要,我累了。”

試霜刃“騰”地一下站了起來,偏偏站得太急,車頂太矮,一下子就撞到了腦袋,疼得他面目扭曲,直想捂着腦袋蹲在地上大叫起來。

可現在還在他同雲歸處怄氣的當口,哪裏能先落了自己威風?于是便只能氣呼呼地假裝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又一屁股坐了回去。

“行,你要睡就睡,等到時候刺客來了,我才不管你,”試霜刃怄氣道,“讓你睡個夠。”

雲歸處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說:“是、是,知道了。一會兒刺客來了,還請姜小公子及時叫醒我,不然我只怕要死在夢裏了。”

試霜刃瞪了他一眼,咬牙道:“都說了我才不管你!”

雲歸處已安心地閉上了眼,只是嘴裏仍舊回答道:“好、好……要殺要剮都随便你。”

“只求等我死後,姜小公子将我的骨灰帶回姜家安葬,祈求我來世也能同姜小公子一般降生在這樣大富大貴的人家。”

這無賴……

試霜刃算是徹底偃旗息鼓了。

他怕自己再和雲歸處說下去,自己要被氣到吐血。

“咦?你們兩個人的感情幾時變得這麽好的?”

等楊柳風來的時候,他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場景:

本應該坐在軟塌上的試霜刃坐在地上撐着腦袋百無聊賴地看着手裏的話本,而本應該可憐兮兮地縮在角落休息的雲歸處卻倒在榻上呼呼大睡。

此書且說到,帝王出征不幸被俘,幸得皇後妙計相救——

試霜刃合了手中的書,淡淡道:“我才沒和他感情好。”

楊柳風也挑了塊地方坐了下來:“那他怎麽能睡在那裏?”

試霜刃冷冷道:“我瞧他可憐,才讓他在那裏睡覺的。”

楊柳風笑嘻嘻地說:“其實我也挺可憐的,我為了找你們,不僅費了好大一番功夫,還跟不少人打了一架呢。姜小公子不如讓我也在那裏睡一覺好了。”

試霜刃漫不經心地說:“随你,你要去睡就睡好了,且看你能不能把那家夥給拽起來。”

楊柳風瞪大了眼,道:“他又不是甚麽虎背熊腰的大漢,難不成我還能拉不起他來麽?”

說着,楊柳風便不信邪似的走上前去,想要伸手抓住雲歸處的肩膀。

眼看着就要抓到,雲歸處卻在榻上翻了個身,将他的手給避開了。

楊柳風笑道:“沒想到宋兄這麽大的人了,竟然還要耍小孩子脾氣賴着,來了客人也不願意起床。”

他心裏不服氣,伸手欲再抓,卻被雲歸處三番五次地給躲了過去。

有時候楊柳風甚至看不清這個人到底是怎麽動作的,就已錯過了。

楊柳風不由得嘆息道:“我雖然自認輕功天下第一無人能敵,但要論起其他的——譬如耍賴的功夫,我卻是遠遠不及宋兄。”

“所以我才說你和姜小公子關系好得很,都不願意将這軟塌讓與我坐坐。”

試霜刃皺眉插嘴道:“都說了我跟他關系不好了。”

在他說完後,雲歸處很快就睜開了眼,笑吟吟地看着他。

“其實耍賴也是一門學問,”雲歸處坐了起來,優哉游哉地說,“就譬如想要耍無賴,就得先有一張厚臉皮。”

“有了厚臉皮之後,還得有一張很會說話的嘴巴——不然這臉皮就只能用來挨別人的巴掌,而不能用作其他的。”

“最後,還要有一副好身手。不然對面根本不聽你講話提刀就砍,那臉皮再厚,嘴巴再巧,都是無用的擺設罷了。”

楊柳風聽着,竟好像真的學到了什麽似的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聽宋兄這麽說,我好像悟得了一點東西。”

“但我自認為臉皮不算厚,嘴巴不算巧,武功也只是還看得過去的地步。武功我已不奢求能夠學到像宋兄這樣的地步,那我到底要怎麽樣才能将厚臉皮和花言巧語練到極致呢?”

雲歸處老神在在道:“其實說簡單也簡單,難也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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