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離家遠行

離家遠行

但他只是伸手摸了一把自己的嘴唇,等看到手指上淺淡的血跡時,才終于從呆愣中抽離出來,惱怒地喊:“都流血了!”

雲歸處坦然道:“又不是我咬的,你自己咬的,這也要怪我麽?”

試霜刃皺眉道:“痛死了!”

雲歸處道:“有方才那麽痛麽?”

試霜刃道:“剛才很痛,現在也很痛。”

“宋琢玉。”這還是他第一次叫雲歸處的全名,“我發現你不開心的時候,你就很喜歡讓我痛。”

“……你是不是有點特殊癖好?”

他看着他的眼睛,很認真地說,像是想要追尋一個确切的答案。

雲歸處抽了抽嘴角,長久的沉默過後,才終于道:“我是個身心健全的人,不要污蔑我。”

“如果你願意好好把我的話給聽進去的話,我其實會更願意用不是那麽極端的手段來教你該如何長大的。”

“但很遺憾的是,這兩次你都惹我生氣——我是不是說過要讓你在乎自己一點?你發脾氣可以,我也不會因為你一次兩次的無理取鬧就感到不高興。”

“你家裏人慣你慣得太厲害,你師父教你教得太極端,你這樣的性子在江湖裏是死得很快的,不幸的是,我是個喜歡多管閑事的人,所以并不想眼睜睜地看着你死得那麽早。”

“你要是不想我事事都管着你,你大可現在就打道回府,過你的逍遙日子去,從此以後,就當做沒見過我,也莫要再踏足江湖了。”

試霜刃抿了抿唇,腦子知道雲歸處說得全都是對的,心裏卻叫嚣着不甘,覺得這個人礙手礙腳,這也不準那也不許,老媽子似的,煩得要命。

但嘴唇上的疼痛将他的理智拉回來了些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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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姓宋的。”他又叫了一聲。

雲歸處便笑起來:“怎麽?”

“我的嘴唇好痛。”他不高興地說。

雲歸處點點頭,自然而然的說:“那我給你上藥。”

試霜刃又說:“還有——”

雲歸處問:“還有什麽?”

試霜刃說:“以後不許說我沒有用這種話。”

“你現在吃穿住行全都是我在給錢,沒有我,你哪裏能這麽潇灑自在地活到現在?”

雲歸處一驚:“我哪裏說過這種話!”

試霜刃輕哼一聲,聲音意外地有些沉悶:“你剛才明明就有這個意思。”

他看着雲歸處,顯然是很在意這種事情。

雲歸處簡直想像話本裏大街上皇帝禦駕前滾釘板的良家婦女那樣大喊冤枉,但是話到嘴邊,他又覺得自己剛才好像确實把話說得重了一點。

要是換做武林盟裏的其他人,他們城牆厚的臉只怕千言萬語也無法砸出一個小坑來。

但是試霜刃不一樣。

他還太年輕,經歷的事情也太少,好像是從親近之人口中說出的稍微帶着棱角的話都能傷害到他,只不過他太不願意對別人服軟,就算說出來,也很難讓人直接領會到。

其實如果沒有這本秘籍的話,試霜刃确實是應該被千嬌萬寵着長大的。

但出于某些奇怪的報複心,雲歸處像是池塘裏的水鬼一樣把他拉下了下來。

這讓他有一點點的快意,卻還有一點點後悔。

于是他只能嘆息。

“抱歉,”他摸了摸試霜刃的腦袋,手感意料之中的很好,“下次不會再說了。”

試霜刃沒有拍開他的手。

“算你識相。”

……

其實兩個人之間做那種事情,似乎算不得有多麽奇怪。

但兩個人在別人家裏做那種事情,就已經算得上奇怪。

更不要說是兩個男人在別人家裏做那種事情,那簡直稱得上是奇怪中的奇怪。

盡管雲歸處自己解釋那只不過是在上藥而已,可看着試霜刃紅腫的嘴唇、別扭的走姿,鬼陰鬼陽夫婦二人越發覺得此言不可信。

橫豎只是今日過後不曉得以後還有沒有機會見面的人,雲歸處也懶得多費口舌去解釋。

畢竟鬼陽自認為自己“親眼所見”,哪裏還容得他辯解?

好在身為事件主人公之一的試霜刃從頭到尾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沒有将鬼陰鬼陽夫婦二人的調侃聽進心裏,不然也不知道會不會同他們大鬧一番。

上路前本不該喝酒的。

畢竟前路未蔔,又有許多人藏在暗處虎視眈眈,要是一不小心喝醉了去,只怕要耽誤不少事情。

但鬼陰鬼陽二人盛情難卻,拿出來的又是難得一見的上好花雕酒,雲歸處一個恍惚,就不小心喝多了去。

臨行前馬夫已拉着馬匹在門口等着了,那夫婦二人瞧見遠處蒼茫茫的天,不由得嘆息一聲。

雲歸處雖然人有些暈暈乎乎的,但腦子還算清醒,看得出這兩個人有些話想要說。

夫婦二人對視一眼,鬼陽終是遲疑道:“實不相瞞,少俠此次目的地與小兒所在之地正好重合,若小兒有幸遇到兩位,還請兩位幫我們捎句話。”

雲歸處微微一笑:“但說無妨。”

鬼陽苦笑道:“就說——若是玩夠了,就差不多該回家來啦。許久未歸,我和他母親都很想念他,只期盼他能夠早點回來。”

雲歸處點點頭,道:“沒問題。不過人海茫茫,我哪裏認得出哪個是你兒子?”

鬼陽終于輕松地笑了起來,道:“不必我特別告知你,只要你遇見了他,就一定認得出來。”

雲歸處眨了眨眼,好奇道:“要是常人這般說,我肯定覺得他們兒子肯定跟他們長得特別像,只肖看上一眼就能認出來。”

“可你二人為了隐姓埋名,早已抛棄了自己原本的面目,除卻他在大庭廣衆之下大聲嚷嚷,道他是鬼陰陽夫婦二人的兒子,否則,我倒是真不知道該如何認出他來了!”

鬼陽哈哈一笑,卻故作高深地搖了搖頭,又神神秘秘地說:“這世間之人熙熙攘攘,能遇見自是緣分,遇不見也不過是緣分未到罷了。要我說了,少俠恐怕還要多費一份心思去尋這逆子,不如随緣就好。”

如果是個愛鑽牛角尖的人,聽了鬼陰這模棱兩可含糊不清的話,只怕要氣得當場發狂。

不過幸好,雲歸處并不是個愛鑽牛角尖的人。

相反,他還是個很看得開的人。

既然鬼陽已說了全憑緣分,那他只肖自己做自己的事情便可。

“方才鬼陽一說,我才忽然想起來,我離開家已有段時間了。”一上馬車,試霜刃便說道。

雲歸處在他旁邊坐了下來,依舊抱着他的劍,閉着眼睛像是想睡覺的樣子。

“怎麽?你想家了麽?”雲歸處輕笑着問,“你要是想的話,現在趕回去還來得及。”

試霜刃皺了皺眉:“不要把我說得好像是離了家就活不下去的小孩子一樣。”

“我只是……只是在想我家裏人好不好。”

他的語氣忽然變得有些悲傷。

雲歸處睜開眼,看着他:“你才離開了幾天,怎麽就想着好不好這種事?”

“你哥哥姐姐都是成熟的大人了,父親母親更是如此,更不要說你師父,還有滿屋子的下人,難道還能照顧不好自己麽?”

“比起關心你家裏人,我覺得你應該多關心關心你自己才是。”

試霜刃托着腮,慢慢地道:“我從未像這樣不打一聲招呼就離開,我家裏人不知道我去了哪,我怕他們擔心……不過你說得是,他們會想我,但肯定會知道我沒事的。”

“我想你肯定體會不到,有人牽挂和牽挂着別人是一件多麽幸福,又多麽難捱的事。”

“我确實沒有你感情這麽豐富。”雲歸處笑了笑,說,“我在皇城裏有些熟人,恰好有要回江北那邊的商人,你要不要寫一封信讓人捎給你的父母,也算是報個平安。”

聽到他這麽說,試霜刃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來。

他高興道:“真的麽?那太好了!”

說完,他又猶疑地問:“不過……你呢?”

雲歸處說:“什麽?”

試霜刃直白道:“你沒有要寫信的人麽?”

雲歸處抱着劍,笑吟吟地看着他,一副很無所謂的樣子:“我哪裏有人要寫信?我跟你不一樣,我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誰,只知道是我師父把我撿回去養大了。”

“現在我師父也死了,我簡直不知道要用什麽樣的方式來寫信給他——或許,你覺得我把信寫完後燒給他,他在黃泉之下知道我現在被一群武林正道追得四處逃竄,心裏會不會覺得好受一點?”

試霜刃這才知道自己剛剛說錯了話。

不過聽到雲歸處這麽說,又覺得他的心态實在是不能簡單地用“看得開”幾個字來形容了。

“雖然你說得好像你們師徒關系很不好一樣,”試霜刃思索道,“或許你也曾把他當過親人?”

雲歸處臉上的笑容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忽然變得有些古怪,但是他很快地別開了臉,所以試霜刃沒有看出來。

“或許罷,”他忍不住低低地笑了出來,卻因為聲音太過壓抑而顯得聽上去有些悲傷,“但現在已經沒有人能夠做我的‘親人’了。”

試霜刃不由得愣了一下:他竟不知道,雲歸處居然也會覺得悲傷。

雖然他很想學雲歸處往常那樣插科打诨把這個沉重的話題給含糊過去,不過他很快就發現,他的嘴好像只擅長吐出尖銳的詞句,而不太擅長說出安慰的話語。

他有些尴尬地摸了一下脖子,覺得這個時候似乎應該跟雲歸處說句道歉比較好,但強烈的自尊心又使得他沒辦法把“抱歉”兩個字說出口。

于是他只能讷讷地問:“你累了嗎?”

雲歸處大概猜到他心裏是怎麽想的,在他問出口的一瞬間,他忽然覺得,姜小公子似乎也沒有那麽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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