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江湖有你
江湖有你
“唉,你這樣大的一個人,欺負一個小孩子算什麽本事?”雲歸處将已經昏迷的試霜刃靠放在樹幹邊上,慢悠悠地走到了那倒在地上的人面前,“而且,還欺負得是一個受傷的小孩子。”
“縱使我厚顏無恥慣了,你也很難讓我看得起你。”
說罷,他伸出手,将那痛苦得幾乎說不出話的人翻了個身,露出他的真面目——
雲歸處眨了眨眼,覺得這人好像有點眼熟。
但這樣普通的一張臉,卻并沒有給他留下多麽深刻的印象。
雲歸處忽然發現自己在遇見試霜刃以後,好像就變得以貌取人起來。
呀,這可真是個壞習慣……
雲歸處看着直愣愣地插在他肋下的短刃——這短刃只要再偏一點兒,就能穿過這個人的心髒了。
但很明顯的,雲歸處并沒有這麽狠心。
這痛得幾乎快暈過去的人在看到雲歸處的第一時間,竟然是問:“你為什麽不殺了我?!”
雲歸處只覺得好笑:“我為什麽要殺了你?”
這人咬牙切齒的:“因為你不殺我,我卻要殺了你!”
也就是這個時候,雲歸處才忽然想起來:原來是在方才的客棧裏遇到的一個人。
不過,他怎麽記得,這人似乎并不是獨自一人坐着的呢?
雲歸處嘆氣道:“真不知道你們一個兩個到底為的是什麽,我只不過是路過而已,可你們看到我卻好像看見了殺父仇人那樣憤怒,恨不得把我殺之而後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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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可惜的是,你們都暫且還沒有那個本事。”
雲歸處伸手,握住了那柄刀刃。
那人面色驚恐道:“你要做什麽?!”
雲歸處笑道:“你方才不是還讓我殺了你麽?怎麽光是看到我拿刀,你就覺得害怕起來了?看來你方才的堅強全都是裝出來的,內裏還是個怕死的家夥。”
那人瞪大了眼睛,一梗脖子道:“你少在那裏胡說八道了!要殺要剮都随你便,我出入江湖多年,哪有……啊——!!”
一陣如殺豬般的慘叫聲在一瞬間響了起來,驚起了林中的一片鳥雀。
雲歸處皺了皺眉,道:“就是拔個刀子而已,怎麽叫得好像我砍了你一只手臂那樣慘烈。”
“這短刃不是我的東西,可不能讓你給帶走——姜小公子要是知道的話,又得跟我吵起來了。”
雲歸處表面看着苦惱,但說這話時卻帶着幾分自己也未察覺到的笑意。
那人叫道:“我又不是鋼筋鐵骨,痛的時候讓我叫喚一下怎麽了?!”
雲歸處卻只是自顧自地甩了甩短刃上的血,那些粘稠的猩紅血液很快就被甩幹淨了,但他卻猶嫌不足地往對方的衣服上擦了擦,确保幹淨後才站起身來。
對方卻露出了一副好似被羞辱般的難看表情,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看上去精彩極了。
雲歸處道:“你的同伴應當就在不遠處罷?這樣的傷口似乎還不至于讓你立馬就死掉,如果你想活命,如果你的同伴在意你,他們就應該第一時間幫你治療才對。”
說罷,雲歸處收好短刃,轉過身去就要離開。
那人咬了咬牙,拼盡全力喊了一句:“等等!你知道我是什麽人嗎?你就敢這麽輕而易舉地放我走?!”
雲歸處卻頭也不回地道:“你是什麽人和我有甚麽關系?管你是武林盟主也好,普通俠士也罷,此次回去,就莫要再觊觎秘籍一事了。”
“這本不是你們這些人該摻和進來的局面。”
那人咳了幾聲,眼睜睜地看着雲歸處背起試霜刃,又大聲地問了一句:“那憑你的武功,你一個人走本應該更加輕松的,又為什麽非要帶着這麽一個累贅上路呢?!”
雲歸處終于頓了一下。
他擡頭看着天空,似乎也在思考。
但他并沒有思考多久。
他微微一笑,道:“或許是因為……這樣的江湖路,才不顯得無趣罷?”
這回雲歸處是真的頭也不回地走了。
倒在地上的那人身邊很快就出現了幾個同樣武功高強的江湖俠士。
其中一人從懷中掏出藥粉,灑在他肋間的傷口上,很快便止住了血。
他輕咳幾聲,看向空無一人的遠方。
“或許……只是或許,”他慢慢地說,“他并不是殺了我們兄弟姐妹四個的那個人。你們不是也看到了麽,雲歸處一直都同那人在一起,哪裏有對風雨樓下手的機會?”
“你怎麽就知道,這世上沒有不須到達也能殺人于無形的法子?”給他上藥的那個人輕哼一聲,頗為苛刻地說。
“你真的是太容易相信別人了,要是樓裏的人各個都像你這樣天真,風雨樓還怎麽留存至今?”
“沒準他只是狡猾地看出你是風雨樓的人,才故意裝裝樣子放你一馬,讓你相信風雨樓的人不是他下的手。”
“如果他真的那麽好心,哪裏會在客棧裏刻意用假地圖來引發一場厮殺,害得江湖人士死傷大半?”
受傷的那人沉默片刻,不置可否。
另一位女子道:“此次你行動太過莽撞,須知我們的目的并不是殺死雲歸處,而是得到他手中的藏寶圖,樓主也只是差我們來監視他的而已。”
“既然你受傷了,那就不要繼續跟我們一起行動了,你就随着老七一同回去罷。我方才已經飛鴿傳書給樓主了解情況,好讓他在皇城中提前作好安排。”
那人一聽此話,登時蔫了半截。
其實他的傷根本不礙事,休養一段時間就好了。
但他們得跟上雲歸處的腳程,又哪裏有時間和他一起耽擱?
他低低地嘆了一聲,只得認命地應了。
且說雲歸處這邊。
當他背着昏迷不醒的試霜刃出現在馬夫面前時,馬夫立刻作出一副很驚訝的表情,道:“你怎麽做了這樣禽獸的事情?!做了就算了,居然還一點都不節制!”
“你是不是被通緝的時間太長,太久沒去找女人了才害得姜小公子昏迷不醒的?”
雲歸處抽了抽嘴角,道:“你不要含血噴人。”
“先不要說我平日裏也不是沒了女人就活不了的那類人,你且睜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我是不是對他做了那種‘禽獸的事情’。”
他這一說,馬夫才眯着眼睛仔仔細細上上下下地觀察了一番,最後得出結論:雲歸處确實什麽都沒做。
但得知這個消息之後,他又很快笑了起來,不住地揶揄道:“這不像你啊。”
“先前但凡遇到喜歡的對得上眼的,不是很快就迫不及待地跟人滾作一團了麽?這次怎麽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是不行了麽?”
雲歸處冷笑道:“我做了你要罵我禽獸,沒做你又暗諷我不行,要我瞧,你只是想看我的笑話罷了,哪裏是真的關心姜小公子?”
馬夫哈哈一笑,不由得道:“是是是,有你在,哪裏還有我關心姜小公子的份兒啊?”
“比起跟我打嘴仗,你還不如快點兒進馬車裏去,省得到時候被其他人看見你,又要打的天昏地暗——到時候馬兒受驚馬車散架,花得還不是姜小公子的錢?”
“你要是真的愛惜姜小公子,就應當連他的錢也一并愛惜呀!”
要不是背着試霜刃,雲歸處簡直想給這說話油腔滑調的人來上一腳。
但衡量再三,雲歸處還是覺得自己應該先把眼看着就快要醒過來的試霜刃放在軟塌上比較好——不然試霜刃醒來後發現自己被人背着,又要自尊心作祟開始鬧起來了。
“唉。”雲歸處無處安放的某種情感很快就化為了一聲嘆息,被他慢慢地吐了出來。
“嘆氣太多會把好運氣給嘆掉的哦。”馬夫關心備至地提醒他道。
“我總覺得我現在好像已經倒黴到不能更倒黴了——但我卻很好奇一件事情,要是我現在吸氣,能把好運給吸回來麽?”雲歸處好奇地問。
馬夫思索片刻,然後得出結論:“顯然不能罷?”
雲歸處又嘆了口氣:“那就沒什麽好說的了。還都說愛笑的人都會有好運氣,我也愛笑,但怎麽沒見得我有多麽好運?”
“可見人們口中相傳的許多事情只是迷信罷了,沒什麽好值得相信的。”
說罷,雲歸處便帶着試霜刃進了馬車。
馬夫聳了聳肩,一揚馬鞭,駕駛着馬兒踢踢踏踏地往前走了。
他又扯着他那副破鑼嗓子唱起歌來——
“蟬鳴空桑林,八月蕭關道。出塞入塞寒,處處黃蘆草。從來幽并客,皆共塵沙老。莫學游俠兒,矜誇紫骝好……”
雲歸處撩開簾帳,從馬車裏探出頭來。
“不要再唱啦!你唱得太難聽,我耳朵都要流出血來了!”
馬夫輕咳幾聲,說:“既然如此,那我換一首?”
“《春江花月夜》怎麽樣?”
雲歸處淡淡地說:“你不要害得跟在後面那些人忍不住出來跟我們大打出手。”
馬夫說:“我分明唱得很精彩,明明是你的耳朵出了問題,卻還要污蔑我唱得不好。”
“你不讓我唱,我卻偏要唱——”
“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