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不速之客
不速之客
進退兩難的姜小公子思索片刻,最終還是選擇了相信雲歸處。
——雲歸處大多數時候是個值得信賴的、值得托付的好夥伴。
但偶爾……這個人也有些不能見人的壞心思。
還記得曾經試霜刃在生氣的時候問他,是不是有些見不得人的特殊癖好?
雲歸處活了二十六年,在遇到試霜刃之前,從未覺得自己好像是個心理不健康的人。
但彼時彼刻,此時此刻……
他好像确實變得有些奇怪了。
那能怪誰呢?
只能怪姜小公子了。
雲歸處十分順理成章地給自己找好了開脫的理由。
畢竟姜小公子雖然看着脾氣壞,但心腸很軟,發了脾氣之後又很少記仇;看着很難說話,其實稍微哄一哄立馬就好說了;看着好像很聰明什麽東西一學就會,實際上又有些木讷,別人說什麽就信什麽……
畢竟,好看的人就算是哭起來也是加分的。
嗳,他只是犯了每個男人都會犯的錯誤而已。
在盛夏時節,縱使今日天氣這樣的舒适,也是難免會令人感到燥熱。
更何況還是在這樣狹窄的空間裏,和另一個成年的男人貼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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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霜刃覺得自己好像是剛從滾燙的熱水裏撈起來那樣。
連呼出的氣都帶着灼熱的氣息。
雲歸處的手燙得可怕,連帶着他的每一寸皮肉都像是被烈日灼燒過那樣滾燙。
試霜刃連忙坐了起來,他表情有些古怪,說:“我要去解手。”
雲歸處收回了自己的手,怪道:“怎麽忽然說這種事情?這荒郊野嶺的,哪裏有茅廁給姜小公子用呀。”
“不過姜小公子再堅持一下,等再走半個時辰差不多,應當就能到達臨近的鎮子了。”
試霜刃咬着嘴唇,說:“你難道肚子痛能硬生生地忍上半個時辰麽?”
“停車!我要下車!”
馬夫“籲”地一聲,果真停了下來。
試霜刃便迫不及待地要往馬車外面走,像是實在忍不住了那樣。
但他一整天下來都沒吃沒喝的,而且剛才看着還好好的,怎麽就會這樣急切呢?
雲歸處看了一眼他的衣衫下擺。
他心中了然,卻佯裝不知,只是輕笑着說:“我跟着你去罷,畢竟你一個人也不安全。”
試霜刃面色難看道:“不要跟過來,你要是跟過來,我就殺了你!”
說罷,就頭也不回地跳下馬車,氣沖沖地走了。
雲歸處“诶”了一聲,也坐在馬車外邊,看着試霜刃落荒而逃的背影。
他長嘆一口氣,對一旁的馬夫說:“馬兄,你說,我是不是又惹姜小公子生氣了?”
馬夫低笑一聲,道:“你什麽時候能不惹他生氣?”
雲歸處笑笑,道:“很多時候。譬如我說要跟他一起去死的時候,他看上去不僅不生氣,反而很感動——好像是第一次聽到有人跟他這麽說似的。”
馬夫問:“所以,你說的是真話麽?”
雲歸處沉吟片刻,道:“或許是罷。也許幾天前我說的還只是逢場作戲的假話,但到了這種時候,我已覺得自己好像沒辦法抛下他了。”
馬夫笑道:“聽上去,你好像已對他有了感情。”
雲歸處坦然道:“同生共死這許多天,饒是一只寵物,也怕有了感情,更不要說是人。”
馬夫又說:“既然如此,那你幹嘛還惹他生氣?”
雲歸處悶悶地笑了幾聲,忽然用一種很意味深長的表情看向試霜刃消失的方向,但卻是什麽話都沒有說。
這回輪到馬夫嘆氣了。
“被你這樣的人纏上,我真不知道是要為姜小公子感到開心還是難過。”
雲歸處說:“你不要對我有太大的偏見,雖然我現在還是個通緝犯,但我的的确确是個好人,還是個武功高強的、很會說話的好人。”
“和我這樣的人在一起,旅途哪裏有不愉快的道理?”
馬夫哈哈一笑,說:“只怕你不是什麽武功高強、很會說話的好人,卻是個臉皮厚得要命的壞家夥。”
“和你這樣巧舌如簧的壞人在一起,旅途只有一直怄氣苦惱的份兒。我現在真應該慶幸,不是和你一起坐在這馬車裏,不然,只怕也要被你氣個半死。”
雲歸處眨了眨眼,說:“那你現在同我坐在一起,還同我一起講這話,怎麽還沒有被氣得半死?由此可見,其實我也不是你口中那樣讨人嫌的人。”
雲歸處說得理直氣壯,偏生一張俊臉上滿是笑意,令人難以拳腳相加。
馬夫又嘆了一口氣,他只覺得,連他這樣開朗的人在同雲歸處講話的時候也要嘆這樣多的氣,真不知道姜小公子那樣暴躁的脾氣到底是怎麽忍受下來的。
“你能活到現在,真要将大半功勞給生你的父母。”
“若不是他們給了你這樣好的一張面皮,又有這樣好的武功天賦——否則每個同你講過話的男人都是要跟你打一架的。”
雲歸處微微一笑,并不介意。
“我一直都很感謝我的生身父母,正因有他們給我的一切,我現如今才能活得這樣潇灑自在。”
“都成通緝犯了,還說甚麽‘潇灑自在’……”馬夫輕笑一聲,無奈地搖了搖頭。
“不過姜小公子怎麽去了這樣久的時間,難不成是鬧肚子了麽?”
他疑惑地看着試霜刃消失的方向。
雲歸處托着下巴,遠遠地望着那片綠油油的樹林。
“也許……是有了豔遇也說不定?”他道,“畢竟像他這樣精致漂亮的孩子,很難說會不會被山中的鬼靈精怪給盯上嘛。”
馬夫怪道:“你不去看看?”
雲歸處卻顯得很哀傷:“沒辦法呀,姜小公子說了,我要是敢跟過去,就把我殺了。”
“我雖然對姜小公子有感情,可也不能乖乖地站着給他砍罷?”
馬夫笑道:“我竟不知道,你是會把一句氣話當真的人。”
雲歸處微笑道:“當真倒是沒有當真……不過我轉念一想,覺得還是應該去看看的好,就算撞上姜小公子在做什麽不方便的事情,我也只好自認倒黴了。”
馬夫疑惑道:“這荒郊野嶺的,能做甚麽不方便的事情……”
雲歸處但笑不語,只是縱身跳下了馬車,朝着試霜刃消失的那片地方跟了過去。
馬夫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先是好奇地皺了皺眉,而後很快便釋然一笑。
唉,算了,橫豎是雲歸處和試霜刃這兩個人的事情,他一個雇來的馬夫摻和什麽呢?
他往後躺倒,看着天上一片灰蒙蒙的藍,卻覺得心情前所未有的好,甚至還忍不住輕輕地哼起了歌。
“敕勒川,陰山下。天似穹廬,籠蓋四野。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
這樣被通緝卻自由的人生,好像确實要好過一整天都坐在武林盟裏批改公文。
雲歸處帶着他的劍,沒有花費多少功夫就找到了在大樹底下的試霜刃。
他的四周既沒有什麽“鬼靈精怪”,也沒有什麽其他令人感覺到奇怪的地方,如果非說有的話,可能就是姜小公子看上去有些奇怪。
他只是靜靜地站着,背對着雲歸處,好像并沒有察覺到他的到來。
雲歸處已确定自己踩在草地上時發出了“沙沙”的響聲,但試霜刃卻沒有任何反應。
“姜小公子?”雲歸處在距離他三步遠的地方嘗試着叫了他一句,但對方還是不理他。
雲歸處思索片刻,而後像是松了口氣般笑了起來,滿臉讨好地湊上前去,伸手拍了拍試霜刃的肩膀。
“姜小公子,怎地不理我呀?叫了你好幾聲了。”
“為什麽不說話?難道你又生氣了麽?”
“雖然你讓我不要跟過來,但你實在是太久不回來了,我還以為你鬧肚子了哩。現在一看,你這不是好好的麽?”
說時遲,那時快,在雲歸處尾音落下的一瞬間,一道白光便猛地劃過他的眼前。
幸好他早有準備,飛身向後撤去,這才沒有被那短刃所傷。
雲歸處一邊退一邊佯裝傷心地說:“姜小公子,雖然是在下違背諾言在先,可畢竟說到底也是擔心你呀,怎麽就這麽毫不留情地動起手來了呢?”
“難道你真的要砍死我不成?”
雲歸處伸手欲扣住試霜刃的手腕制止他的行動,可當他的手就要接觸到對方的手腕時,便登時感到一陣刺痛。
他迅速收回了手,只見自己方才還好好的手掌上立馬浮現出了一道細小的血痕,此刻正潺潺地流着鮮血。
好險——如果他真要握住了試霜刃,那恐怕自己這半只手掌都要斷掉了。
雲歸處一邊向後退一邊同試霜刃交談着,可試霜刃卻好像什麽都聽不到,什麽也看不見,只知道一昧地朝着他攻擊。
雲歸處苦笑道:“姜小公子,你這成天對我打打殺殺的倒也沒什麽,我并不在意。”
“只是你這腰傷好不容易才好了點兒,怎麽又這麽快就動起粗來?”
“傷口要是再裂開,恐怕就難好了……”
“唉,”他嘆了一聲,面上的表情顯得很是無奈,“不過這也并不是你的錯,非要說的話,就請那位躲在樹林後的‘客人’現身,再同你我好好賠禮道歉罷。”
話音剛落,雲歸處便從懷中迅速擲出一枚飛刃——
只聽得“噗嗤”一聲,似有利器入肉響動,那林中樹葉“沙沙”晃動幾下,很快便“咚”地一聲掉下一個人來
與此同時,試霜刃也像是沒了細線牽引的木偶一樣,直直地往前倒了下去。
雲歸處伸手一接,便穩穩當當地将人攬在了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