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孤注一擲
孤注一擲
楊柳風自然而然道:“畢竟你們都是我的好朋友呀!”
江山雨卻打斷道:“好了,你可以大大方方地跟他們一起玩這種無聊的過家家游戲,我卻受不了你不單單站在我這邊的這件事。”
說罷,他手臂一揮,本沉寂着的屍傀卻像是得到了什麽命令一樣“喀拉喀拉”地動了起來。
江山雨仍舊只是站着看戲。
他們面前約莫有七、八個屍傀,其中大部分屍傀都還穿着烈風幫的衣服。
試霜刃在擋下一個人的長劍時忽然心念一動。
如果他不在這裏的話,是不是說明,也許……也許他還活着?
這麽一想,試霜刃好像變得有些激動起來。
不管李氏到底是因為什麽原因才不出現在自己面前的,但只要知道對方還活着的消息,就已經是天大的好事了。
試霜刃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而後眼神一凜,将手中飛刃對準面前屍傀的脖頸,狠狠一劃——
只肖一刀,這屍傀就登時會變成一具徹徹底底的屍身。
但事情的發展,往往不會有這麽簡單。
就在試霜刃即将得逞之時,他的身後倏地傳來了一陣令人牙酸的兵器破空聲。
如果他想繼續砍下眼前屍傀的腦袋的話,那麽他的腦袋也要當啷落地了!
用活人的腦袋來換死人的腦袋,這是一筆怎麽想都很不劃算的買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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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不得不咬了咬牙,在收回短刃的同時俯身躲過身後之人的長劍,卻仍舊被削下一縷發絲來。
在俯下身軀的同時,他将指尖的兩把短刃擲出。
随着“铎铎”兩聲,那兩把蝴蝶似的短刃準确無誤地刺入身後之人的眼眶。
不出所料,雖然屍傀沒有當即死亡,但他揮劍的動作仍舊不可避免地停滞了一下。
試霜刃冷哼一聲,一個翻身躍至屍傀身後,以手臂扼住屍傀脖頸,再從其眼眶之中将短刃狠狠拔出,最後割向屍傀脖頸——
一氣呵成!
惡臭黏膩的血液從眼眶與脖頸之中争先恐後地噴濺而出,再次殺死同一個人的感覺也并沒有什麽特別的。
只是血液黏糊糊的感覺沾了滿手,令試霜刃感覺有些不舒服。
如果他的武學能夠再精進一點,或許不至于會像現在這樣如此狼狽。
他看了一眼手中被鮮血徹底染成暗紅色的短匕,在怔愣片刻後擡起頭來,再次看向面前黑黢黢的屍傀。
他的短刃和屍傀的長刀同時揮了起來。
雲歸處的餘光已經注意到了他的動作。
他張開嘴,想叫一聲試霜刃的名字。
“噗嗤!”血,又是血。
試霜刃的身上都是血,但眼睛卻亮得像是黑夜的星。
長刀又落在了他的肩上。
只是這次,不再是雲歸處幫的他。
“咚——”一顆人頭就這麽落在了地上。
它照舊滾了幾圈,滾到了江山雨的腳邊。
江山雨垂眼看着這顆可怖猙獰的人頭。
其實方才試霜刃所做的事情,确确實實是一場酣暢淋漓的豪賭。
他在賭自己的刀,和屍傀的刀,到底誰的更快。
顯然,試霜刃贏了。
這些屍傀到底是匆匆忙忙趕制出來的半成品,被眼前這群武林榜上都赫赫有名的人物解決也只是時間問題而已。
但江山雨依舊沒有出手的打算。
誰都不知道他到底是怎麽想的。
在最後一個屍傀被解決之前,他只是問楊柳風:“你真的不跟我走?”
楊柳風擦了擦手上的血,說:“我找到了更有趣的事情。”
江山雨哂笑一下:“你會死的。”
楊柳風卻道:“如果人活這一生體驗到了足夠的樂趣的話,那麽死亡似乎也不是多麽可怕的事情。”
江山雨淡淡道:“希望你在一腳踏上奈何橋的時候也能這麽想。”
“不過我也是現在才明白,原來我這一生,過得是這麽無趣。”
“也許我該早點兒遇到你們。”
說罷,他開始大笑起來,卻笑得在場每一個人都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江山雨冷靜下來,而後擡起手——撕開了自己用來僞裝的那張面皮,露出他原本的那張臉。
只是現在,這張臉比起平時要顯得蒼白太多太多。
楊柳風心中一驚,但是為時已晚。
江山雨的嘴角已開始抑制不住地流下血來。
“我是活不成的了,”江山雨淡淡地說,“從一開始我就應該知道,那群人絕不會讓我好端端地活着,好來壞他們的好事。”
楊柳風撲了過去,接住了他搖搖欲墜的身體。
楊柳風面上顯露出很難過的表情:“你又想假死騙我?對不對?”
江山雨苦笑一聲:“你看我現在這個要死的樣子,像是在騙你麽?”
“其實你的聰明朋友們早就應該知道的,就算我沒有死,我也絕活不了多久。”
“只要被人知道我還活着的這件事情,我就沒有辦法活下去。”
縮在床下的鬼始忽然渾身一抖,做足了心理準備後才顫顫巍巍地從床底下探出頭來。
江山雨好像并不怪他,只是嘆息道:“早在選擇給皇家做事的時候,我就想到了會有這麽一天。”
“只是我不知道這一天會來得這樣快,快到我都還沒做好準備,風雨樓就塌了。”
“我今天來到這裏,只是想要用我手裏的情報來交換一個條件而已。”
試霜刃和雲歸處對視了一眼。
雲歸處道:“請說。只要是我們能做得到的。”
江山雨微微一笑,臉色卻好像顯得更加難看了幾分。
“這件事情你一定做得到,”他慢吞吞地說,“就是日後不管楊柳風到底做了甚麽壞事,你都不能輕易對他下殺手。”
他這話說得莫名其妙,不僅僅是試霜刃,甚至連楊柳風本人也覺得有些摸不着頭腦。
楊柳風讷讷道:“你都要死了,怎麽還要說我壞話呀……”
江山雨不理他,只是定定地看着雲歸處。
雲歸處沉默片刻,而後點點頭,道:“我知道了。”
江山雨釋然一笑,道:“既然你都答應了,那我就沒什麽好擔心的了。”
“至于你想知道的事情,其實我也沒有辦法告訴你太多。”
“江湖本來是不參與皇家之事的,皇家和武林之間也少有瓜葛。但在風雨樓這些年為皇家賣命的過程中,我們卻知曉了皇家和武林盟之間一直在私底下有交易的事情,武林盟甚至在暗地裏插手了立儲一事——”
“正是因為這件事情,所以皇家才一直欲将風雨樓殺之而後快。”
“此次事情敗落,風雨樓上下皆是難逃一死,但卻有個人告訴我,只要我按照他說的做,就能夠保下一條命來。我也是昏了頭了,像我這樣背信棄義的人,又怎麽會有人全心全意待我呢?”
江山雨自嘲地笑了一下,又目光灼灼地看向雲歸處。
“當初教唆我這麽做的那個人全身上下都被黑袍子蓋得嚴嚴實實的,光從外表來判斷我根本不知道他到底是誰——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絕對是來自武林盟的人。”
“因為那招‘九月風夜’,就是他告訴我的。”
“武林盟內出了背地裏和皇家勾結的叛徒,你身為武林盟主的徒弟,難道一直都沒有察覺麽?”
“但現在說這麽多已經沒有用了。或許我死後,你們可以從我的屍身上發現一點你們想要的線索……”
說罷,他就好像用盡了全身力氣那樣倒了下去,等楊柳風再去探他的鼻息的時候,才發現他已經斷了氣,身體也冷得像是在大雪天裏凍了三天三夜那樣。
其實他早該死了的。
只是不知道他怎麽可以憑借毅力撐到把話都給說完的現在。
楊柳風呆呆地看着江山雨的屍體,一瞬間覺得非常難過。
他簡直恨不得能夠放肆大聲地哭出來。
但他最終只是小聲地吸了吸鼻子,然後把江山雨的屍體放到了床上。
等做好這一切後,他默默地站到了試霜刃的旁邊,悲傷地抱住了試霜刃的手臂,聲音沙啞地說:“他真的死了。”
試霜刃愣了愣,不知道到底應該怎麽安慰他才好,于是只能伸手拍了拍他的背脊。
楊柳風眨了眨眼,終于從眼眶裏滾下兩滴晶瑩的眼淚來。
“咦,小魚,你現在好溫柔诶。”他故作堅強地笑了笑,說。
試霜刃嘆息一聲,說:“你都這樣了,我總不能揍你一頓罷?”
楊柳風道:“或許你揍我一頓,我還會覺得好受一點。”
試霜刃拒絕道:“但我卻會覺得很難受——這種利他損己的事情我才不要做。”
楊柳風嘟囔道:“你忽然又變得好冷漠哦……”
試霜刃沒好氣地瞪他一眼,緊接着,他就閉上嘴巴,不再說話了。
鬼始已從床底下鑽了出來,随便找了個沒有死人的地方乖乖巧巧地坐着了。
雲歸處解開了江山雨的衣服,檢查着他冰冷的身軀。
在摸到江山雨風池穴的那一瞬間,雲歸處幾乎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死因。
是蠱毒。
雲歸處向試霜刃借來了短刃,鋒利的短刃毫不費勁地劃開了江山雨那層薄薄的皮肉,果不其然在血肉裏面找到了一只已經死去的蠱蟲。
正如江山雨所說:在他選擇相信那人的時候,不管有沒有被其他人發現他還活着的事實,他都是要死的。
——只是早死一點、晚死一點,還有死在誰手上的問題罷了。
沒有退路可言。